「你……也喜歡這本漫畫嗎？」

    「是啊。很喜歡，很喜歡……」

    小虹回應(yīng)我一個親切的微笑后就再也沒有說話，走到另一座書架前將被弄亂的漫畫排整齊。

    我?guī)缀蹙鸵舷ⅰ?/br>
    在這之前，我好幾次都有想要和她說話的衝動，最后都被我的理智給壓了下來。想不到竟然是她先開口和我說話，還是在我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

    明明是最熟悉的兩人，如今夾在我和她之間，這種連說一句話都要感到不安的距離，對我來說很是煎熬。

    該趁著這個機會上前和她搭話嗎？還是該安安靜靜地看完手邊的書，假裝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情離開這里？

    思緒在這兩個選項之間拉扯，就快被撕成兩半。

    我不知道哪個選項才是正確的。選擇前者，代表我們有發(fā)展成朋友的機會，但是以我對她的感情來看，朋友這層關(guān)係，一定不會讓我感到滿足。萬一真的以杜懷謙先生的身份認識小虹，不論是以什么樣的關(guān)係交往，我只會越來越放不下她。

    至于選擇后者，就是放棄這個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出現(xiàn)的機會。錯過這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更靠近她一些。

    也許，這種悔恨也足以把我殺死。

    我很清楚自己有多愛她。所以，我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最后，我選擇了后者。和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一樣，即使剩下的書沒看完，我還是把它們放回架上。

    繼續(xù)待在這里，我一定會招架不住對小虹的思念，進而上前和她說話。之后會做出什么超越界線的事情，我完全可以預(yù)見。

    我果然還是害怕那頭名為慾望的野獸。

    就如我預(yù)想的一樣，離開租書店后，我又為了錯過這次的機會而感到折磨。如此矛盾的心情，驅(qū)使我再一次回到mama的病房。

    「來啦？坐啊?！筸ama一如往常地歡迎我，比起上一次見面，她的臉?biāo)坪跸萘嗽S多。

    「媽……」我坐到mama的病床旁，輕撫她的臉頰，「你還好嗎？怎么突然變得好憔悴……」

    「mama……不要緊。」mama牽起了我的手，「倒是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的樣子？要不要說來給mama聽聽？」

    「媽……」我咬著下唇，有些難以啟齒，「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的生命十分有限，而你一直愛著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他并不認識你，但是你真的好想他，有一天，當(dāng)他主動開口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會怎么做？」

    「哎呀，看來我的乖兒子又遇上感情的問題了？」mama微笑，「mama并不知道……你所說的『有限的生命』究竟多么短暫，但……既然是生命，一定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所以，我會選擇抓住他。」

    「可是……這樣也許會耽誤到對方?。俊?/br>
    「耽誤與否，在于對方怎么想，并不是由你來決定的。世上大多數(shù)的夫妻，生活都過得幸福美滿，幾十年后，其中一方去世了，只剩下另一個人活在世界上，那么，我們也要說那個人耽誤了對方的一生嗎？

    「可是，我……」我遲疑了一會兒，沒有說出心里的話－－

    我只有十年啊。

    「愛情啊，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在對方身上花了多少時間，而是對于自己付出的一切，會不會感到后悔？或者，會不會覺得有些遺憾？如果能做到無怨無悔，那么就算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甘愿。」mama摸著我的臉頰，眼中泛起淚光，「mama啊，在十九歲那年認識了你爸爸，和他一起共度了十多年的歲月。在我三十一歲的時候，他從我的生命中離開了，我可以說是將女人最寶貴的時期全數(shù)奉獻給他。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后悔喔。因為，我是真心真意地愛著他，而我……也從他那里得到了對等的愛啊。」

    「爸爸嗎……」對我而言，這又是另一個再陌生不過的名詞。

    「是啊。這段感情中，mama唯二的遺憾，第一個沒能和他一起扶養(yǎng)你長大，讓你少了一個愛你的父親。」我替mama擦去眼角含著的淚。mama乾咳了兩聲，我在她的背上輕拍幾下，并幫她倒了一杯水。

    「那……剩下的那個呢？」

    mama喝完水后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總之，如果讓我再選一次，即使知道他沒有辦法陪伴我一生，我還是會選擇跟他在一起。畢竟，這十幾年間，他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跡，是那么美好啊。」mama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洋溢著無比的溫暖，她的唯一一滴眼淚，是笑著流下的，「mama這樣說，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好像懂了，又好像需要一點時間?！?/br>
    「傻孩子，看來你是真的很重視對方啊?！?/br>
    「嗯?！筸ama這么說，讓我有些難為情。

    「mama相信，只要你有這樣的心意，不管你最后的決定是什么，一定都是以對方為出發(fā)點著想。既然這樣，就不要害怕做錯事情，一旦有了方向，就儘管放手去做吧?！筸ama說，「我想，只要你對這段感情中的付出不會感到后悔，也沒有愧對對方，那么，她的心情也會是和你一樣的?！?/br>
    「我知道了，謝謝mama?！刮尹c點頭，原本五味雜陳的情緒終于變得豁然。

    這天，在準(zhǔn)備離開病房之前，我停下腳步，就像出院那天一樣。

    「mama?！?/br>
    「嗯？」

    「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個爸爸是什么樣的感覺，在育幼院生活的時候，我每天都在幻想著自己擁有家人的畫面?！?/br>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mama，突然有股說不出的喜悅。

    「可是，即便少了父親，對我來說，能夠擁有mama的愛，已經(jīng)感到十分知足。所以請你不要覺得遺憾，自從有了mama以后，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這次，我總算有勇氣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而在我的身體里，那些屬于杜懷謙先生的正在激動沸騰的血液，彷彿在告訴我，他也有著同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