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之心.7

    出使玄武的澄遠歸來了，還帶回足以奠基帝國未來百年的商業(yè)計畫，他才正為這事犯愁呢，沒想到轉(zhuǎn)眼就迎刃而解了。

    「陛下，您傳喚臣？」沙相司澄遠恭敬的抱拳行禮。

    「澄遠，你來了。」高興的暫且擱下筆，昊悍審視著愛臣，這趟遠路風(fēng)塵僕僕、又多有兇險，幸好他一切平安。

    該說是澄遠不羈呢，還是狂放呢，總之，幸好澄遠對君臣之儀那類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他才能這樣私下叫喚著沙相的名字。

    不過，可不能給別人聽見瞧見了，哈。

    「陛下有事吩咐？」

    澄遠的臉色似乎有些疲憊，這是當(dāng)然的吧，最近大量的玄武商人涌進帝國，商事司那里光申請?zhí)卦S行業(yè)，待準駁的案子，每天就不下百件，稅務(wù)、商事糾紛要裁決的也不少，戶部那里也同樣忙碌，申請歸化的人太多，光調(diào)查身家背景就讓長空焦頭爛額，整個朝廷上上下下都人仰馬翻了。

    「嗯…」昊悍有些猶豫，他這么忙，朕實在不好說出口…

    澄遠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說道：「陛下，臣雖是忙碌沒錯，但陪您喝杯茶，下盤棋的時間還是有的?！蛊灞P、茶點不都準備好了嗎。

    被發(fā)現(xiàn)了。

    昊悍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隨即移至一旁的小榻上，盤腿相對而座，茶點是御廚師傅蒸的紅豆糕，放涼之后，又經(jīng)冰鎮(zhèn)，甜而不膩，很是解饞。

    雖然次數(shù)不多，但昊悍實在很喜歡跟澄遠一起下棋喝茶度過的午后，澄遠會跟他說說民間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間聊著大江南北的趣聞，不拘君臣之禮，只有推心置腹的交談，在這種悠間的時光里，他才稍微能放下肩頭的重擔(dān)，尋得片刻寧靜。

    「換您了，陛下情勢危及，再不反撲，恐怕要凄凄慘的輸給臣了。」澄遠取笑道。

    帝國也只剩下澄遠敢取笑朕了吧。昊悍想著。

    「朕還沒輸呢?！?/br>
    論領(lǐng)兵作戰(zhàn)、運籌帷幄，朕還遠遠不及澄遠阿，這盤棋如何能下的贏呢，今日的帝國得以昌盛繁華，他該是首一功臣。

    「陛下工作的太辛苦了，何妨偶而偷個間，好好休息一下如何。」將黑子置落，不著痕跡的給對方一絲線索，引導(dǎo)他看見白子唯一的生路。

    「這番話，朕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澄遠，你才是辛苦了?！顾袃擅抖?，總是堅定不移的護衛(wèi)著自己，眾臣的不滿全都朝他倆身上發(fā)去了，所以自己才有幸成為別人口中的『明君』。

    「陛下，臣很擔(dān)心您阿?！股诚嗤蝗惶ь^，很認真的望著自己。

    「擔(dān)心什么，朕好好的，身體健康，又沒什么病痛?！剐πΦ膹钠搴欣飹鸢鬃?，該放哪里呢？

    「陛下……您太寂寞了。」澄遠輕輕說道。他有昂非、有律兒、有墨北，陛下卻什么也沒有。

    指尖一滯，白子滑落，咚咚二聲弄散了一盤棋。

    「………沒事的?！棺笫衷谧老码[隱成拳，他深吸口氣，再緩緩慢吐。

    「朕有你們這么多忠心的臣子，怎么會寂寞呢?！龟缓啡魺o其事的笑著。

    澄遠的洞察力，真是…敏銳…

    「…陛下……無論什么時候，如果陛下想下棋，請您一定要傳喚臣?！顾鄣變嵤钦嬲\，拱手央求道。

    朕的沙相阿…

    「嗯，好，朕會叫你的。」把一盤沒有結(jié)局的棋給收拾了，卻有一股暖意。

    「對了，剩下的紅豆糕，你帶回去吧，讓御昂非和司律也嚐嚐，朕記得他們也很愛吃?！?/br>
    「謝陛下?！?/br>
    望著沙相離去的凜凜背影，昊悍真是羨慕，羨慕。

    未料幾日后

    「黑皇陛下寬宏大度，派本使前來，不為權(quán)財，只求和睦。只要貴國交還一人───沙相大人從玄武后宮擄走的妾妃，韓御妻墨北。」玄武外使在朝堂之上的請求，令昊悍陷入了兩難。

    雖未見過韓墨北，但昊悍知道他必是一名值得交心相待之人，才能得澄遠千般維護，而朕所信賴的澄遠所欲維護之人，朕也必定傾盡全力維護。

    然…黑皇竟以陷萬千百姓于刀兵水火之中相脅！

    十指在寬袖之下緊緊交握，幾乎將手背捏出幾條血痕。朕又該做抉擇了嗎？

    從朕的臣子與朕的百姓之間？

    抑或是說從昊悍與皇帝之間？

    「陛下，臣陷圣上于煩憂之中，實在不忠，應(yīng)自請其罪，但……」澄遠前踏一步，低頭緩緩冷靜說明立場。

    他讓玄武使自個兒去抓人，讓對方?jīng)]有藉口帶不回人就開戰(zhàn)。

    澄遠解了朕的兩難，他做出了決定，在護衛(wèi)國家與護衛(wèi)朋友之間，選擇了前者。

    朕真是狡猾……

    「在待領(lǐng)回韓御妻之間隙，閑賦無事，不如聊聊咱上國的風(fēng)土民情，與貴國增進瞭解，也可以減少誤會，陛下意下如何？」玄武使葉兼，有陰險之貌，但非愚臣，一人立于帝國大殿之上，左右皆敵，還能談笑風(fēng)生。

    「外使儘管暢所欲言，朕也有興趣聽聽?！闺奁鋵嵤窍氚涯憬o千刀萬剮了。

    瞄見澄遠，他外表看來鎮(zhèn)定如昔，但想必心頭已是焦急如焚，朕沒見過的韓墨北，你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如果將來有機會，朕也想認識你，屆時，請你不要怪罪朕今日殿上的無能，還能與朕交往一番。

    「那本使就來說說那風(fēng)光明媚的江南──江南是個好地方，像一風(fēng)華茂盛的女子，三潭印月是她的明眸皓齒，寶翠流霞是秀發(fā)上的珠釵，九溪煙樹是覆面的輕紗，曲苑風(fēng)荷是婀娜的身姿，滿隴桂雨是小袖邊兒的蝴蝶，阮墩環(huán)碧則是她腳踩的青綠繡花鞋。說景，那真是說不完的美。說人，江南少女，溫馴玲瓏，嬌俏可愛，赤著一雙巧足，踏著田里的盈盈水波，曼聲低唱著相思情歌，男人看了聽了，沒有不酥心的?！顾枋龅拿硷w色舞，情景入聲，生動無比，當(dāng)下好幾個大臣腦海中就勾勒出了栩栩美景。

    群臣臉上露骨的翩然嚮往，讓昊悍不覺皺眉，朕在朝堂之上如此煎熬，你們這些老傢伙還有心思在那風(fēng)花雪月之事！

    「江南還有一處絕妙，就是爺多！蘇杭幾個省府大城，商人來往，交易熱絡(luò)，一擲千金，那個豪氣。又錦服秀繡，玉樹臨風(fēng)，后頭跟著小僕小妾，大搖大擺在街上走的公子哥兒，一眼看去，沒十個也有七八，比排場、比闊氣、比文采、比風(fēng)流，人文薈萃，精彩的三天三夜都道不完??！」玄武使比手劃腳，把景致刻劃的入木三分。

    這會兒，還有大臣開始駁口，若無旁人似的，七嘴八舌討論了起來。

    …在這帝國政治的中樞殿堂，關(guān)係著千萬百姓之所，負責(zé)管理國家、領(lǐng)導(dǎo)民眾的高官厚吏們，你們的心里除了富貴、權(quán)勢、名利、美色，可還存有一點羞恥之心?。?！

    這就是朕的朝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