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桐離開店后再沒回頭，直奔方才與沉泠分開的路口。她剛喝完熱茶，手仍是冰的，冷風(fēng)刮在臉上，她逆著人群與風(fēng)去找他，不是去他所說的那家咖啡店。他才沒有那么乖。

    這次伍桐的預(yù)感卻錯了。他們分離的路口空空如也、無人等待，她欣慰地呼出一口氣，捂著腹，莫名又有種失落。

    心刺痛的感覺許久未有，她自嘲地壓抑下去。憑什么沉泠會一直在原地等她？即便是在咖啡館，又有多少時效夠她揮霍呢？

    她剛要撫起頰側(cè)遮目的劉海，便有冰冷的觸感襲來。沒有看見來人就已憑借氣味辨認(rèn)出是誰，劉海順著她的心意被撫至耳后，她搭上沉泠的手背，有點心疼：“冷嗎？你還是一直在外面等的？”

    沉泠將她的手帶進(jìn)自己的大衣口袋，借力讓她整個人都貼入他懷中。口袋里很暖和，伍桐一下子就摸到里面的暖寶寶，是他備著的，自己卻不用。

    他抱她很緊，讓伍桐深切地感受著：是他需要她的擁抱。

    “好想你?！彼秩鰦?。

    “我們只分開了兩個小時?！?/br>
    “那也很久了。”

    “久到你連飯也不夠吃一個，在這里干等著嗎？”伍桐有點生氣，手臂緊緊扣在他身后。

    “我不想吃，我怕你跟他跑了?！背零鑫鼧O了。

    “沉泠，你總算敢說這句話了。”

    伍桐心里的那根刺頃刻就融化了。

    月明星稀，走在別的城市，遙遠(yuǎn)的北京，竟也能踩上泥濘路，竟也能讓伍桐在每一次疏松的落腳之中，憶及沉泠站在家門口的樓道下等她的模樣。

    前奏很長，胡同里的燈光很有耐心地照在他們的行路之上，安靜而從容。伍桐清淺的聲音輕松而不附著任何復(fù)雜情緒：

    “小時候沒有人和我玩，我獨自在家也玩得很開心。等我有了意識，就發(fā)現(xiàn)，身邊很少有人喜歡我。我爸媽不喜歡我，同學(xué)不喜歡我。連老師也。所以高中的時候我很羨慕你，為什么你可以讓人人都喜歡？”

    “后來我明白這也是需要代價的——你必須事事不能出錯。而我也不愿意付出這種代價?！?/br>
    “中途我也有找過原因，起初是覺得，我長得丑，也不會說話。我就開始練習(xí)說話和微笑，去討好別人。這也沒有效果。后來我就責(zé)怪家庭。

    這個家貧瘠、充滿爭吵、負(fù)債累累，我父母從來沒有教過我如何與人打交道。后來我爸進(jìn)了牢里，我經(jīng)常和mama吵架，于是有一天她打了我。

    打完以后她哭了，我以為她心疼我。第二天她就不見了，留下一張外出打工的紙條，再也沒回來。”

    “當(dāng)然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其實我們還在電話里繼續(xù)爭吵，直到那個過年，她出了車禍?！?/br>
    “那些年里只有余老頭告訴過我，原來我這么小，是不必承受這些的?！?/br>
    “我不知道，你的小時候，有沒有人告訴你這些。沉泠，你也不必承受這些，這些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本就不堪忍受?！?/br>
    “有一兩個人，但都不重要?！背零龅恼Z氣也十分輕松，“但我喜歡你和我說?！?/br>
    轉(zhuǎn)街繞巷，伍桐走上人行橫道又落下，回頭見沉泠看著她的眼睛都在發(fā)亮，莫名其妙：“你一副爽到的樣子是什么意思？”

    “你說呢？”沉泠目光指向兩人交迭的手。

    “……”伍桐猜得很快，懂完還是換了個委婉說法，“跟著我？”

    “嗯?！彼σ馍钌睿爸挥形覀儍蓚€人，做你的小狗，完完全全屬于你。你全部都知道?！?/br>
    “……”伍桐反駁，“即便我不告訴你我和姚景究竟說了什么？”

    “伍桐。”沉泠忽然拉住她，“那就是領(lǐng)獎的地方嗎？”

    伍桐知道目的地還沒到，但也不免被他微微嚴(yán)肅的語氣牽絆住腳步，朝前方望去。指尖處有微涼的金屬感，她一回頭，看見手上的戒指。

    指環(huán)之上的素鉆，琉光像月暈，向四周散開。細(xì)看，戒指卻是太陽形狀。

    大小剛好。沉泠停留在這個為她戴上的動作。讓兩人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出王子公主的情狀——雖然沉泠并未下跪。

    她很快想起火車上、黑暗里，那打斷他們的落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