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賃言出必行，此后每日都來一兩趟，晚上診過脈，次日清晨就會(huì)把藥一并帶來，屠云雖然一直沒醒，高燒可算是退了。

    這日謝賃剛走屠云就醒了，四肢乏力，身上重的喘不過氣。

    她伸臂掀開一床被子，看到里面的毛色柔潤的雀金裘，好像在哪里見過。

    “縣太爺醒啦，喝點(diǎn)雞湯吧，我夫人剛熬出來的?！?/br>
    從未見他如此殷勤，屠云納悶喝了一口，看了看屋子里面的東西。

    炭盆、軟被、大氅...寥寥幾樣，就把她的雞窩變成了鳳凰窩。

    “這些都是你準(zhǔn)備的？”

    “不是，都是李酡顏李公子差人送來的。”

    “李酡顏”屠云記憶殘片一點(diǎn)點(diǎn)拼湊，感嘆，“原來不是做夢，真是李酡顏來過?！?/br>
    “豈止啊，李公子還讓大夫給你請了好幾天的脈呢，這次如果不是他，您可真是險(xiǎn)了?！?/br>
    畢良這會(huì)可是找到用武之地了，一頓猛夸李酡顏，口水都快說干了。

    屠云聽完后，也沒多感動(dòng)，放下雞湯碗，躺回被窩。

    “照這么說，李酡顏可真夠怪的。”

    可惜那天病的太重，記不得后來說了什么。

    “李公子脾氣是古怪，不過這回他可真是幫了您，等身體養(yǎng)好了，一定要去謝謝人家。”

    “我說不謝了嗎？”

    “是是，下官多嘴了?！碑吜脊Ш蛟谠匾恍?huì)，又悄悄抬頭，“下官還有兩句話要多嘴?！?/br>
    “說?！蓖涝泼附痿茫?xì)膩柔軟，果然是價(jià)值不菲的貢品。

    那天在酒館，她看到人人都穿著漂亮的皮制成衣，也許在北襄，沒有皮草御寒，那是難以過冬的。

    就連百姓身上都穿著狗皮襖。

    “李酡顏這個(gè)人不凡吶，您要想在北襄立足，還得跟他多親近親近?！?/br>
    “你想讓我巴結(jié)他？”

    “這不是巴結(jié)。”畢良說話小著心，十分害怕觸到縣太爺?shù)哪骥[，再惹他不快。

    “縣太爺來北襄時(shí)間短，不知道李酡顏在北襄的地位，那是這個(gè)啊。”畢良豎起大拇指，表情也使著勁，“他一般不與外人交涉，能入他青眼的，更是沒有?！?/br>
    這個(gè)屠云也猜到一二，那日在酒館，別人都擠得熱火朝天，就他獨(dú)攬一個(gè)位置，還坐在窗口這么好的地方，可見地位在商戶眼中不低。

    “從前縣令沒去巴結(jié)過他？”

    “也有過?！碑吜济媛秾擂?，“不過連他的門都沒進(jìn)去。”

    “那他來這里干什么？”要白菜？

    “自然是看得上您啊，這個(gè)機(jī)會(huì)您可要把握住，趁機(jī)也能在北襄立立官威?！?/br>
    屠云笑笑，鼻尖往雀金裘上一湊，淡淡松香纏著名貴檀香漫入鼻翼。

    估計(jì)是這位李公子常與筆墨打交道，而且旁邊擱著香爐，久而久之衣裳才熏染了。

    過的可真夠精致的。

    “行了，這事我擱心里了，你要是在想讓我巴結(jié)他，就舍一顆白菜給我，送到他府上?！?/br>
    “白...”畢良不肯依從，建議道：“不然小人采買點(diǎn)別的送過去？”

    “你不是手頭不寬綽嗎？這會(huì)有錢送禮了？”

    一提到巴結(jié)李酡顏，這人摳搜的毛病都改了。

    “這...這不是為您么，再說也確實(shí)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一顆白菜怕讓李公子以為咱們輕怠他。”

    “隨便你?！狈凑ǖ牟皇撬腻X。

    畢良興沖沖出去了。

    /

    來北襄二十天，屠云的補(bǔ)貼與官袍終于到了。

    按本朝官制，九品官員穿淺青色長袍，配黑色皂靴。

    官袍屠云沒興趣，見得太多，穿上也不自在。

    她拿著沉甸甸的四十兩銀子，第一時(shí)間上街逛逛，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決不能再讓兩股邪風(fēng)吹成病秧子。

    有個(gè)事李酡顏說的沒錯(cuò)，除了他，還真沒再有人來衙門探病，可見這幫從商的多么沒有人性，父母官都要翹辮子了，他們卻裝聾作啞。

    因氣候使然，北襄皮制成衣的店眾多，她逛了一圈，每家價(jià)格都奇貴，她連個(gè)毛都買不起。

    又來到一家生意紅火的門店，里面皮草琳瑯滿目。

    柜臺(tái)上鋪著各種皮褥子，店鋪頂上掛著做好的成衣、大氅、裘、帽子、風(fēng)領(lǐng)、靴子等。

    反正人身上穿的都有。

    “老板，你們店的皮還挺多樣的?！?/br>
    “小相公剛來北襄吧，我們店里的皮草是最全的，有獺兔、狐貍、貉子、貂……您要找的，我們都有?！?/br>
    屠云指著里面的一件豹花色大氅，“這個(gè)呢？”

    “這是豹皮大氅，里面還有虎皮的，狐皮、貂皮，這些料子防風(fēng)保暖都非常好。”

    屠云看的眼花繚亂，原先在京城，嬢嬢房中有張貢品虎皮褥就惹得眾人艷羨不已，沒想到在這里，什么皮都見了。

    “多少錢？”

    “您是新客人，就給您便宜點(diǎn)，四百兩?！?/br>
    屠云直接愣了，一個(gè)大氅，她省吃儉用一年都未必能買下來。

    “不是說北襄城外野獸很多，怎么還賣這么貴？”

    “小相公說的哪里話，這些都是要進(jìn)深山才能獵到的，而且我們要出人力物力，還不能傷到皮，再請人制成成衣，這個(gè)價(jià)格已經(jīng)很便宜了?！?/br>
    伙計(jì)說的頭頭是道，在屠云眼中看不到購買欲望時(shí)，笑著說：“不然，您到別處看看？”

    “呦，這不是縣太爺嗎？”亓官駕馬車停住。

    伙計(jì)見到亓官，及時(shí)拱手頷首。

    屠云認(rèn)識(shí)他，那天就是他駕車跟在后面，應(yīng)該是李酡顏的人。

    亓官下了馬車，將他從頭到腳打量，“看樣子縣太爺已經(jīng)沒事了，都能出來買貂了?！?/br>
    這把嘲諷跟他主人有得一拼，就是略顯膚淺。

    難道北襄就沒有不狗仗人勢的下人嗎？老祖宗的溫良恭儉讓，到了這里都灰飛煙滅了。

    屠云拱手，“托李公子的福才得以痊愈，望小哥回去替本官帶個(gè)好?！?/br>
    亓官怒道：“哼，你現(xiàn)在是好了，我家主子可病好久了，你身強(qiáng)體健，活蹦亂跳，我主子可臥床不起，整日湯藥不斷?！?/br>
    屠云無辜道：“李公子病了就請大夫，小哥跟我撒什么邪氣？”

    “還不是因?yàn)槟惆巡∵^給主子的？那晚上我們就不該去，你死了也應(yīng)該?！?/br>
    聽他出于護(hù)主心切，屠云自知理虧。

    “是是是，本官賤命一條，敢問李公子現(xiàn)在怎么樣？”

    “能怎么樣？”亓官看他這副敷衍模樣就生氣，“他把雀金裘給了你，一路凍著回去，第二日就起不來了，至今還沒出過屋?！?/br>
    一向沒心沒肺的屠云忽然有了一絲絲愧疚和負(fù)罪感。

    李酡顏是個(gè)怎么樣的人她不清楚，不過這件事還真是要感謝他，否則她一條小命早就讓黑白無常勾了去。

    這么一想，屠云覺得是該去探望探望。一回到家，就跟畢良打聽李酡顏?zhàn)≡诤翁帯?/br>
    “大人要去李家？”

    “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這連吃帶拿的，好歹去瞧瞧?！?/br>
    人情可以欠，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欠。

    “這是好事啊?！碑吜歼B忙停住掃地的手，“我同您一起去吧?！?/br>
    “你同我一起去不也得我自己用兩腿走嗎？你就明說得了?！?/br>
    畢良支支吾吾，仍堅(jiān)持要一起去。

    屠云見他這幅唯唯諾諾又野心極強(qiáng)的模樣就頭疼，“你去能干什么？你家縣太爺?shù)牡匚挥卸嗟湍闶侵赖?，人家未?zhǔn)讓我進(jìn)門?！?/br>
    “下官不是那個(gè)意思，我是怕大人初來乍到，言行舉止不慎惹怒李公子?！?/br>
    “這個(gè)你放心，我沒有揭人短的習(xí)慣，不就是個(gè)跛子嗎，我在他面前連個(gè)瘸字都不說，行了吧？”

    “下官的意思是您要斯文一些，李公子是...”

    “地要一塵不染，回來我檢查。”屠云拂袖走了。

    啰啰嗦嗦，明里暗里說她沒教養(yǎng)，憋著勁要往李家攀高枝，帶著他，她還嫌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