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李酡顏忽然捂嘴咳嗽,身體在床上難以控制地顛動,最后側(cè)身向外,咳得眼眶又紅又濕。 屠云輕輕拍打后背,聽到李酡顏說:“你還在意這個(gè)?” “你的意思是說我厚臉皮?” 李酡顏咳完之后,后背緩慢平躺,眼淚毫無征兆流出來。 屠云伸手將他眼角的眼淚抹掉,“之前你看我的時(shí)候,我就控制不住流眼淚,難受死了。如果不是公子施以援手,我恐怕難有今天?!?/br> “難為縣太爺還記得我為數(shù)不多的好心?!?/br> 屠云笑著點(diǎn)頭,“是啊,轉(zhuǎn)眼你都要成親了,真是沒想到,咱們倆終究沒成事?!?/br> 聽到這句惆悵中帶有感傷的話,李酡顏扯著蒼白的唇道:“縣太爺用這話騙了不少無知少年吧?!?/br> “你怎么就知道我對你不真心?”屠云俯身,與他鼻尖對鼻尖,低低細(xì)語,“如果我是個(gè)女子,你還會娶其他人嗎?” 一股酸意莽入鼻腔,李酡顏眼角淚水不止,強(qiáng)行擠出一抹苦笑,“如果縣太爺是女子,我就娶了你,只要縣太爺不嫌?!?/br> 一吻就落李酡顏唇上,他閉上眼,好好享受這最后的接觸。 李酡顏還在發(fā)燒,屠云本欲淺嘗輒止,誰料一親上就舍不得撒口,單手扣住他后頸,將這吻無限延長下去。 “主子”亓官冒冒失失進(jìn)門,嚇得屠云心一顫,趕緊跟李酡顏分開。 李酡顏在枕上扭過臉,耳朵和脖子都發(fā)紅。 屠云握住他的手,說:“我晚上有事,明日來看你。” 李酡顏糊里糊涂點(diǎn)頭,根本沒想其他。 屠云與亓官擦肩而過,忙步下樓。 亓官關(guān)上門,感覺氣氛有些奇怪,蹲在床邊給李酡顏掖被子,問:“主子跟縣太爺和好了?” 李酡顏遲鈍地反應(yīng)了一會,沒精神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br> 亓官說:“肯定是他又使了什么花言巧語吧,剛才在路上我都差點(diǎn)心軟,您可不能相信他?!?/br> “他說什么了?” “他說一百個(gè)愿意跟你好,還說肯定比任何人都疼你。我才不信他呢,整天瘋瘋顛顛的,一邊摟著傾城,一邊又說這些,真是可怕。” “你說真的?”李酡顏如同回光返照般怔住,屠云竟然敢公然說出樣的話。 “公子說哪句?” 天色已晚,屠云剛走出李酡顏?zhàn)∷驮趬Ω驴匆娨笫┈槨?/br> 他哼道:“一猜你就在這里,看不出來,你跟姓李的關(guān)系還真不錯(cuò),沒事就往他家跑?!?/br> “等你成了縣太爺再來管我吧?!?/br> 殷施瑯又發(fā)難道:“看看這都什么時(shí)辰了,讓我穿黑衣,你卻穿個(gè)藍(lán)袍子。” “放心吧,來得及,跟我走。” 屠云門都不進(jìn),轉(zhuǎn)身朝人煙稀少的街上走去,最近兇殺案鬧的,天一黑街上就沒人了。 “去哪兒?” “汪夫子家。” “尸體你都搬來了,還去汪家干什么?” 屠云不答,徑直與去了汪夫子家,不過沒進(jìn)去,而是飛到樹上,躺在樹枝上蹲守。 殷施瑯也飛上來,搖搖晃晃抓著樹枝,問:“這是干什么?” “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闭f完屠云很不客氣閉上眼,睡過去。 月亮悠悠升高,殷施瑯不知不覺打起哈欠,一會睡一會醒。 不知過了多久,殷施瑯再睜眼便看到汪夫子院里有個(gè)黑色影子,不經(jīng)意哆嗦起來。 感覺樹枝顫動,屠云睜開雙眸,順著殷施瑯的視線往下看,勾唇一笑。 “這這是汪夫子的鬼魂嗎?” “想知道是不是,下去看看不就得了?!?/br> “?。肯氯??” 殷施瑯剛表示玩驚詫就見屠云垂直跳下去,雙腳落地輕若秋葉。 見屠云不等他,殷施瑯慌了,急急跳下去,沒想到“鬼魂”坐上了一頂黑色花轎。 花轎腳步未停,直接出城,朝一處野林去了。 冷寂的野林中鮮少見有人家,走了半個(gè)時(shí)辰才看到一戶未掌燈的土坯房。 花轎抬進(jìn)去,之后就沒了動靜,也不見點(diǎn)燈。 屠云躡手躡足靠近,里面不聞人聲,試著敲敲門,門卻自己開了。 黑漆漆的土坯房就兩間房,樹枝干柴垛有半人高,其他什么都沒有,花轎和轎夫全都不翼而飛,憑空消失。 一陣夜風(fēng)襲來,屠云后背發(fā)涼,掏出火折子吹亮,在屋子仔細(xì)觀察一番。 殷施瑯見人憑空消失,牙花子都在害怕,“怎么回事???” 屠云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下巴指了指柴垛,“抱開?!?/br> “我?”殷施瑯指著自己鼻子。 她臉一扳,半明半暗的神色自帶陰森鬼氣,“不然呢?” 殷施瑯無法,只能默默把體重較輕的樹枝搬開,扔到一邊,腳下竟然隱隱回蕩空響。 “這里肯定有暗道?!蓖涝茢喽ā?/br> 她拿著火折子在墻壁尋找,土坯墻上有個(gè)線裹的指環(huán),勾住一拉,樹枝下方的地板突然上升,平移,一個(gè)黑咕隆咚的樓梯暗道就在眼前。 殷施瑯驚愕,“你也太神了?!?/br> 屠云俯身,暗道內(nèi)似乎有腳步聲,應(yīng)該就是抬轎子的人。 她毫不猶豫跟下去,暗道寬廣如街,即便視線不明,但只有一條道可行,摸著冰涼的墻壁便可跟上腳步聲。 又走了很久,屠云始終跟腳步聲保持距離,后來發(fā)覺前方有亮光,立刻拉住悶頭往前走的殷施瑯。 “怎么了?” “他們要上去了。” 殷施瑯立刻住腳,果然聽到有不同的聲音回傳進(jìn)密道。 聲音停了之后,亮光消失,眼前猛然一黑,地道里的聲音全部消失。 屠云跟過去,點(diǎn)燃火折子,趁殷施瑯不備,踩著他的腿往上一竄,兩腿在壁上左右攀蹬。 終于到了頂端,屠云一字馬撐住,隱約聽到有很多男人的糙聲,他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還有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匯,應(yīng)該是他們的方言。 屠云跳下去,殷施瑯捂著大腿,五官抽擰。 “走吧” “不上去?” “不了,人太多,你去吧。” 屠云拿著火折子原路返回,殷施瑯癟嘴跟上,兩人再回到城里時(shí)天已經(jīng)亮了。 殷施瑯軟磨硬泡道:“你兩句話好不好?你怎么知道會有轎子來接人的?” “王翦門開著,血跡一路滴到后門,這兇手不是不小心,就是故意在誤導(dǎo),告訴我們他已經(jīng)逃走。既然能布下這么一個(gè)大局,怎么會在這種事情上粗心大意,所以之能是后者了?!?/br> 殷施瑯不可思議,“你的意思兇手根本沒走?” 屠云點(diǎn)頭,“我去問過畢小堡,城里他從沒見過黑色花轎,而我兩次見黑花轎都是在午夜時(shí)分,都是在城里死了人之后?!?/br> “那頂多算巧合吧,再說畢小堡才見過多少花轎?!?/br> “呼啦”屠云將四個(gè)銅板扔到賣饅頭的攤位前,“兩個(gè)饅頭?!?/br> 殷施瑯聽得入迷,也要兩個(gè)饅頭跟屠云一起走。 接過饅頭,屠云邊啃邊往前走,“真正讓我起疑心的,是那天轎夫的腳。一般轎夫收入拮據(jù),加上為圖輕便都會穿棉布鞋,而那些人穿了一雙保暖抗寒的狼皮黑靴?!?/br> “哦,我明白了,皮質(zhì)靴子貴,一般轎夫可穿不起?!?/br> “也有一種可能,靴子皮是他們自己獵的?!?/br> 聽完,殷施瑯從未覺得自己頭腦如此清晰,像沉昏許久終于撥開了云霧似的,“那現(xiàn)在怎么辦?” 屠云說:“現(xiàn)在立馬回去,帶人把國丹齋、陳家、汪家,全部翻個(gè)底朝天,發(fā)現(xiàn)有任何可疑速來稟報(bào)?!?/br> “翻他們家干什么?什么東西可疑?”殷施瑯原地著急,一頭霧水。 屠云不搭理,回家換身衣服,直接去找李酡顏。 祥叔步履蹣跚來開門,“縣太爺請回吧,公子還沒醒呢。” 屠云看了看天,日頭已經(jīng)高出屋頂,“好,那麻煩您告訴李公子,就說我來過?!?/br> 祥叔點(diǎn)頭。 屠云單等門一關(guān),迅速竄上房頂,沿著墻頭走,縱身翻上二層,輕輕扣了扣李酡顏的窗戶。 剛喝完藥的李酡顏看到窗外蹲著一個(gè)人影,下床推開窗子,屠云直接鉆進(jìn)來。 “我就猜你該醒了?!?/br> “你”李酡顏看向陡峭的窗外,心有余悸,微怒,“你不能走門嗎?” “我倒想,關(guān)鍵進(jìn)不來啊?!蓖涝婆呐纳砩细〕?,“你怎么樣?昨晚睡得好嗎?” 李酡顏點(diǎn)頭,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屠云走后他踏實(shí)睡了一覺,今早就有精神多了。 他挪步回到床上,看到屠云頭頂有土,問:“你這是從哪兒回來?” “地道”屠云坐過去,卻看到床頭有一副畫軸,昨日來時(shí)還沒有。 她手快拿過來,抻開一看,是個(gè)女子的畫像,“這就是你的新娘?” 這是早上祥叔送來的,他忘了收起來。 屠云一口氣堵在心里,言不由衷道:“這么漂亮的姑娘,配的上你?!?/br> 她這樣幼稚一惱,李酡顏心里反而高興,病也好像不治而愈了似的,心里霧障也驅(q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