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和怡貞學(xué)姐在我家附近的一間酒吧，面對面，聊天。

    暗紫色、酒紅色錯雜的燈光，籠著只有我們和酒保的酒吧。

    普魯士藍(lán)的高貴沙發(fā)椅上，有兩隻同品種純白貓，眼睛瞪的好大，似在監(jiān)視著我們。

    我靜靜的坐在黑色的沙發(fā)上，讓自己盡量顯得自然，不會太繃也不會太松。但實(shí)質(zhì)上我的內(nèi)心揪得緊張，隱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揉著裙襬。

    對面的怡貞學(xué)姐也是一副不會太繃也不會太松的態(tài)度，邊喝著威士忌邊抽著煙。

    她沒有看我，她完全融和在這座酒吧里。

    像個本來就應(yīng)該在這里的姿態(tài)，面無表情。

    我受不了：「那個......怡貞學(xué)姐？......」

    「你知道大一的時候，曹正衍和辛辛交往過嗎？」是問句又不像問句，我睜大雙眼。

    「才三、四個月吧，后來又恢復(fù)成朋友關(guān)係，不過搞的好像兩個人從沒交往過一樣。可是辛辛真的好愛曹正衍，沒看見他一天就會死的那種，因此辛辛才努力維持兩人的友誼。我們本都以為辛辛那么真心的對待他，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得到曹正衍。直到大二，你出現(xiàn)了。你的出現(xiàn)讓我們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了解辛辛是絕對不可能了，她在如何愛正衍，都不會再有可能?！?/br>
    我不解，非常的不解。

    「為什么？我又比不上學(xué)姐......」

    怡貞學(xué)姐似笑非笑的正視我，停頓了很久。

    酒吧正在播張懸的親愛的，慵懶又不失旋律的嗓音，好美。

    被抱緊的時候去，去勇敢的祝?！?.

    「你看過中山美穗演的情書嗎？就是有個女人在山谷用日文大喊你好嗎的那部片?！?/br>
    怡貞學(xué)姐沒頭沒尾的說著，讓我一愣。

    「沒有....怎么了嗎？」

    「沒事。就覺得那部片真的很值得看。講到了很多...細(xì)節(jié)。」

    「是喔，那在講什么？」

    怡貞學(xué)姐思索了一會?！妇陀幸粋€男生山難死了，然后他的未婚妻很難過，因?yàn)榭戳四兄鹘堑漠厴I(yè)紀(jì)念冊，有個跟男主角同名同姓的人，所以寫了一封信她，沒想到信寄到了男主角的初戀手上。」

    「喔.......好白爛芭樂劇喔！」

    「才不呢！你要去看它的風(fēng)景和每個演員臉上所要傳達(dá)給你的意思?！?/br>
    「是誰演的？」

    「中山美穗?！光憣W(xué)姐揚(yáng)眉。

    我拍桌：「喔！再見總有一天的女主角?！?/br>
    「對啊！很會演吧。一定要去看喔！」

    「.....好啦。」

    學(xué)姐又喝了一口酒。

    「學(xué)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么我出現(xiàn)之后，正衍就再也不會愛上辛辛學(xué)姐了？」

    「這真的很重要嗎？反正正衍會永遠(yuǎn)愛你、永遠(yuǎn)跟你在一起，你不用管辛辛在想什么。也不用擔(dān)心他們兩個有一天會舊情復(fù)燃?！?/br>
    「但學(xué)姐從我大一就一直很照顧我、對我很好，我.....這樣感覺好像是搶了正衍似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br>
    「你是在辛辛和正衍分手后很久才出現(xiàn)的，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什么搶不搶的問題?！?/br>
    「可是他們?nèi)绱讼嗯?.....」

    怡貞學(xué)姐不耐煩的皺眉：「那又如何？相配又不相愛。姿杳，愛情這種事就是緣分問題。有些人就是你一眼就會愛上了，有些人就是你一輩子跟他相處也無法對他動心。這種事很殘忍的。辛辛愛正衍，但正衍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上他啊。他們在一起時唯一的問題就是正衍不愛辛辛。正衍就是這樣的個性，喜歡不代表愛，只要真心愛上一個人，就無法對那個人忘懷。其實(shí)正衍是個很直很硬的人，他很堅定也很狠心，只要對自己喜歡的事情只要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都要得到。辛辛了解的，對正衍這種癡心漢，你強(qiáng)求你硬撐，也求不了撐不久?！?/br>
    「嗯......所以…正衍很愛我嗎？在你們眼里是這樣的嗎？」

    怡貞學(xué)姊似笑非笑?！覆蝗荒?？你不這樣覺得？」

    「……我….也不知道耶?！?/br>
    「很多時候，愛情就是這樣吧。很殘酷?！?/br>
    很殘酷？

    「喔….可是還是很對不起辛辛學(xué)姐…我…真的很難過?！?/br>
    「不要對不起，辛辛不會接受的。你覺得一個人主動放棄是為了什么？當(dāng)然是心甘情愿的成全?！?/br>
    「為什么你們之前都隻字不提呢？」

    怡貞學(xué)姐聳聳肩?！敢?yàn)檎l也不知道有一天辛辛竟然會在你面前喝醉，然后說這些話。我們原本是想騙你一輩子的，大家都說好了喔！沒想到......」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今天？」

    「緣分吧！命運(yùn)吧！無論你把那一種假設(shè)的狀況構(gòu)筑在這件事上，都會是答案的。所以姿杳，是事實(shí)永遠(yuǎn)也藏不了多久。但你不要害怕面對，你要學(xué)會承受，無論多難堪多悲傷都要承受?！?/br>
    我微微的點(diǎn)頭。

    「那為什么你們確定我出現(xiàn)正衍和辛辛學(xué)姐就一定不可能在一起呢？為什么好像說的你們早就知道似的？」

    怡貞學(xué)姐愣住了，可是隨即恢復(fù)正常神色。

    「我也不知道…..突然的直覺吧。姿杳，難道我們這樣說，你不開心嗎？」

    「不會呀！沒有啦，只是很疑惑而已……謝謝怡貞學(xué)姐呢！每次都是你在開導(dǎo)我。恩師大人，我真的不能沒有你耶！」

    怡貞學(xué)姐開心的笑了。「嘖，你這個小屁孩，你叫人永遠(yuǎn)也放心不了啊，所以有什么道理，都想告訴你，想讓你了解?！?/br>
    「嘻~」

    怡貞學(xué)姐低頭看了看手錶：「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br>
    「嗯好，我也要回家了，學(xué)姐下次見喔！」

    「嗯，下次見?！?/br>
    我們兩同時起身，付了錢一起走出酒吧。

    「學(xué)姐掰掰！」

    「掰！」

    我朝著回家的方向走，學(xué)姐往反方向的停車場走。

    看著左手邊的月亮，不知道為什么，一切的疑惑似乎更加迷惘，月亮的清明、無瑕，在我內(nèi)心翻滾澎湃，久久不止。

    又來到茶館，不知不覺的，好奇怪….為什么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想來這里？

    著魔嗎？

    對郭旨慶？

    挺有趣的……

    「嘿~林姿杳，心情又不好喔？」

    「咦？你怎么知道？你會讀心術(shù)喔？難道你是暮光之城的愛德華？」

    「哈~沒有啦，你的喜怒哀樂都很明顯呀，所以你開心生氣我看得出來！」

    又想到辛辛學(xué)姐臉上永遠(yuǎn)不變的笑容，她笑的好辛苦喔，為了我。

    我怎么就那么笨呢？虧我還覺得自己是學(xué)姐的好知己。

    我根本就是她的情敵……

    算什么？

    「到底怎么啦？要不要說說？」

    我眼睛轉(zhuǎn)向郭旨慶，他笑得一臉無憂無慮，媽的，一定要笑成這樣嗎？

    「你不會懂得。我搶了我學(xué)姐喜歡的人，這真的讓我很鬱卒你知道嗎？為什么感覺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呢？明明大家都在跟我說不是我的錯，但那種感覺就是很不好受??！為什么要讓給我呢？自己喜歡就去爭取呀！這樣的讓，我要怎么還？很痛苦耶…..」

    「所以你現(xiàn)在的男友是你學(xué)姐暗戀的人？」

    「嗯呀?！?/br>
    「你學(xué)姐親自跟你說的嗎？」

    「不是，是他喝醉了不小心說出來的。真的很瞎不是嗎？」

    郭旨慶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覆贿^既然大家都說你沒錯了，而且重點(diǎn)也是你現(xiàn)在才知道呀，所以要怪也是怪你男友吧！不！其實(shí)應(yīng)該誰都不能怪吧！愛情是自由的，又不能規(guī)定別人一定只能喜歡某一個人。」

    「不過更讓我難過的是，當(dāng)下我聽到學(xué)姐這樣講的時候，我腦海中就瞬間閃過一個想法，乾脆直接跟我男友分手好了，反正我累了也膩了，我厭煩了我們的感情，想要就拿去吧。這才是最讓我傷心的。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我好像真的….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淡了吧？你跟你男友交往多久了？」

    我比了五。

    「哇靠…..五年？！那么久？是五年嗎？」

    「我還以為你會猜五個月咧！」

    「你呀….不太可能吧?！?/br>
    我挑眉。

    「為什么？」

    「因?yàn)槟憬o人的感覺就是那種細(xì)水長流的感情的人呀。不論談什么感情，一栽下去，就沒完沒了了不是嗎？」

    「所以我就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你就直說了，我也不會難過的?！?/br>
    「哈~想喝點(diǎn)什么嗎？」

    「嗯…..都可以。」

    郭旨慶點(diǎn)點(diǎn)頭：「那要不要喝草莓奶茶？我昨天煮了一點(diǎn)，很好喝喔?！?/br>
    「好呀?！?/br>
    郭旨慶站起身，對我笑笑。

    這次我沒有該死的臉紅，卻突然讓我想起….我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見正衍對我那么坦然的笑容了。

    難道真的像郭旨慶說的那樣….

    我們淡了？

    「對了，你看過情書嗎？」我邊喝草莓奶茶邊睜大眼睛問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郭旨慶，他停頓了原本在擦窗戶的手，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

    「是......中山美穗演的那部嗎？」

    「嗯呀。」

    「看過，怎么了？」

    「蛤~本來想和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郭旨慶一起看的，這下不行了！」

    「.....可以啦，我家有dvd，留下來看嗎？」

    「請我吃中餐嗎？」

    色情魔老闆笑笑，「換你煮給我吃好了?！?/br>
    「ㄜ......好啊，如果你不怕廚房爆炸加不嫌棄吃燒焦炒飯的話。當(dāng)然ok??！」

    「那么慘？那你喝完草莓奶茶，就上樓吧，樓上才有電視?！?/br>
    「喔！謝謝，真的太謝謝你了！雖然你是變態(tài)很危險，但我知道變態(tài)也是好人！旨慶先生，你會好心有好報的?！?/br>
    郭旨慶無奈一笑，拍拍我的頭然后就上樓了。

    我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為什么我突然有一種心酸？是因?yàn)樵谖姨岬角闀鴷r，郭旨慶臉上顯露的傷痛嗎？為什么會傷痛呢？為什么是帶著過往的傷口已然闔起，卻仍未消逝的那種傷痛呢？

    而且在我的腦海里，郭旨慶跟正衍的背影竟完全的融和在一起，如此相似、如此熟悉。

    在我喝完最后一口草莓奶茶，郭旨慶就下樓了。

    「你先上去，我倒兩杯果汁和炸個爆米花?！?/br>
    「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要肥死我嗎？」

    「你那么瘦，還擔(dān)心肥不肥的問題嗎？」

    「嘻嘻~我很做作的你不知道吧？」

    說完，我就跑上樓了。

    連包包也忘了拿。

    手機(jī)在包包里，沉默的振動著。

    原來，學(xué)姐她沒有告訴我的是，男主角的初戀情人跟未婚妻長的一模一樣。

    未婚妻是男主角的初戀情人的替身，男主角藉由相似的臉孔表達(dá)他在青澀時期，未能表達(dá)給喜歡的人的事情。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3個人跟你長的很像嗎？」

    在看到男主角站在墻角偷看著喜歡的人，那陽光柔和的鋪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莫名悸動的畫面時，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淡淡的說了這句。

    「是喔？那如果面對面碰見了豈不是很尷尬？」我抓了一把爆米花，又甜又脆，這男人也太強(qiáng)了吧！下次改個法國料理讓他煮，搞不好也很好吃。

    他也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jìn)嘴里：「也是。不過你相信嗎？」

    「我相信啊。我第一次來這里，你不就說了什么黃什么書嗎？那就代表我跟那個女生很像吧？不然你怎么會那么白目的認(rèn)錯人？」

    郭旨慶微微的低下頭：「......那一剎那，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的烏黑長發(fā)和水靈的大眼，又穿著一襲她最常穿的水色洋裝。我真的被嚇到心臟快停止了，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像的人呢？我當(dāng)下一直反覆詢問著自己，你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的話，你為什么會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著我？為什么一開口就是抱歉？她從不抱歉的，她從不低頭。后來我在仔細(xì)看你的臉，原來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她的唇是小又薄的，而你的是豐潤的，笑起來的樣子，不一樣。她總是淺淺的笑，讓人覺得疏離。可你的是開朗的笑，跟你在一起，一直都很開心?！?/br>
    「謝謝夸獎！我朋友都說我是開心果，跟我在一起都很放松?！?/br>
    他認(rèn)同的點(diǎn)頭。

    「那......你喜歡那個叫黃什么書的喔？」

    「黃琦書?！?/br>
    我冏了一會：「ㄜ....你喜歡黃琦書？他是你大學(xué)同學(xué)嗎？」

    他沉默了一會，「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學(xué)。我是在高二的時候轉(zhuǎn)去那個班的，后來又在高三的時候轉(zhuǎn)走了?！?/br>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干麻？你家里的因素嗎？」

    「嗯。我爸爸因?yàn)樯獾年P(guān)係，常常東奔西跑，我mama為了讓我們過著穩(wěn)定點(diǎn)的生活，讓我們家人都移民去加州?！?/br>
    「......你不是說你爸爸大字不識幾個嗎？怎么還會做生意？而且變得那么有錢？」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疲累的埋進(jìn)沙發(fā)里?！刚f來很話長呀.......」

    我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看他已經(jīng)不愿在提他家里的事，我也只好罷休。

    「??！你知道我男朋友跟你是高中同學(xué)耶！所以你上次說你功課普普通通根本就是騙人的！那間學(xué)校至少也要全臺灣前2000名才上的了。你真是謙虛的很呀！」

    他賊賊的笑了：「我怕你會自慚形穢啊........」

    我腦羞的打他肩膀：「唉，你好機(jī)車呀！我決定幫你改成機(jī)車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以洩我心頭之恨?！?/br>
    「你也用了太多的形容詞加注在我的暱稱上了吧？！你這樣喊不會咬到舌頭喔？」

    「不會啊，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是個繞口令高手嗎？你聽，我不花半秒就可以念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很流暢吧！」

    「......其實(shí)這個每個人都做的到吧。你井底之蛙嗎？有夠蠢的?！?/br>
    「.....................................」

    他看見我的眼睛瞪的好大，又有點(diǎn)面部抽慉，只好賠笑道：「ㄜ......沒有啦，我是說你真的很厲害耶！你念好快，應(yīng)該去當(dāng)主播才對呀。去跟盛竹如一起播新聞?！?/br>
    「.....盛竹如沒有播新聞了?！?/br>
    「那個沉春華啊?！?/br>
    「她也沒有了?！?/br>
    「那跟........??！劉涵竹?！?/br>
    我含恨的看著他：「她眼睛比我大。一起播的話，會很丟臉的?！?/br>
    「嗯.......對了，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子，搞不好我認(rèn)識?！?/br>
    「我才不要跟你說咧，你這個孤陋寡聞白目機(jī)車變態(tài)色情魔老闆?！?/br>
    「.....孤陋寡聞？我哪有？我是因?yàn)榻衲瓴虐峄嘏_灣，完全不了解臺灣的事情好不？」

    「哼.......................................」

    「好啦，你快告訴我，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子？」

    「...............曹正衍啦！」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說出來，換來的卻是某人動彈不得的僵硬。

    「你認(rèn)識正衍喔？可是他說他跟你不熟耶。」

    郭旨慶怔怔的望著我的臉蛋，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他的表情，還有下一句話，讓我跌入了無盡的深淵里，快令我窒息。

    「你知道高中時曹正衍喜歡黃琦書嗎？」

    第五眼，我真的愛你嗎？我是愛上你這張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