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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搞事日常 第84節(jié)

    何皎皎不會(huì)尋死,先前舉動(dòng)不過是賭。

    她賭,就算燕東籬不會(huì)心軟,那他多少……會(huì)有一點(diǎn)點(diǎn)愧疚吧。

    眼睛,她是真得想還給他的。

    第二日,何皎皎頭暈?zāi)X脹,發(fā)起高熱。

    她衣衫單薄在雪夜里凍了大半天,大喜大悲之下,病倒了。

    他們進(jìn)了滄州。

    滄州知府在他府邸里,騰出了一座后院,給何皎皎養(yǎng)病用。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雪積得厚了,四處凝白一片,寒意攝人。

    何皎皎成日臥榻,屋子里地龍悶香,睡得昏昏沉沉,丫鬟們把小貓抱她床邊來,跟她一起睡。

    何皎皎便睜眼喝藥,她意識不清,閉上眼便翻來覆去地做夢。

    夢里是十年前。

    她在找凌昭。

    周圍人都說,十年前,何皎皎傻過一段時(shí)間,但其實(shí)沒有,她僅僅忘不掉。

    何皎皎忘不掉白綾在脖頸上收緊,瀕死的窒息感抑住她所有知覺,眼前大片發(fā)白發(fā)眩,徘徊著她娘尖銳瘋癲的哭喊。

    她讓這一切困頓在原地,所以,對周身的事物都拿不出反應(yīng)。

    但何皎皎都知道。

    何皎皎記得雪蕊緊緊抱著她,馬車一路上的顛簸,記得滿身檀香的老人擁她入懷里,輕拍著她的后背,聲音慈祥悠長,忍不住的小聲啜泣。

    她說,“皎皎啊,你哭一哭啊,哭出來就好了?!?/br>
    何皎皎每日都聽著她娘在她耳朵邊哭,自己哭不出來。

    但還有凌昭。

    何皎皎不哭,不笑,一個(gè)字也不說,周圍的人漸漸都隨她去,不跟她講話了。

    只有凌昭還是一趁人不注意,跑過來喊她小傻子小啞巴,揪她辮子,戳她臉蛋子,往她嘴里塞東西。

    都是甜的。

    他偷偷把她往自己屋里藏,帶出去跟他玩伴們炫耀,“你們看她乖不乖?”

    事后他挨了板子。

    一瘸一拐地依舊往何皎皎跟前湊,“爺為了你挨這么慘,你跟爺說句話???”

    何皎皎說不話,呆呆望著他,覺得他有點(diǎn)兒煩。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不見了。

    宮婢們用藥布蒙住嘴,半天功夫不到將他的住處騰空,東西全堆在空地?zé)藗€(gè)精光。

    何皎皎的屋子離得近,她也被關(guān)起來了幾天,宮婢們來去匆匆,人人自危。

    出來后,她聽見小宮女們聚在回廊說閑話,“十三殿下這回估計(jì)是撐不過來了,不過……”

    有人偷偷往后瞥了何皎皎一眼,看她一臉無知無覺,毫無顧忌道:“這位便宜郡主可真是命大,沒讓她娘勒死,十三殿下天天往她跟前湊,他屋里的宮女太監(jiān)都遭殃了,她半點(diǎn)兒事沒有?!?/br>
    六歲的何皎皎聽不太懂,她腦海中擁擠紛亂著她娘的哭聲,陡然分出一絲清明思緒。

    她明白了,凌昭染上天花,要死了。

    何皎皎怕死,所以想要去找他。

    但她不知該如何開口與人說,她聽見凌昭在坤寧宮的偏院里,她便深夜里偷偷溜出去,去坤寧宮找她。

    竟還真讓她小小的一個(gè)人兒,趿拉著鞋子,走到了坤寧宮大門口去。

    守值的宮人發(fā)現(xiàn)何皎皎后,將她牽到偏院外的一間堂屋里。

    蘇皇后徹夜守在那里。

    她抱起何皎皎,溫柔地問她跑出來做什么。

    何皎皎當(dāng)時(shí),覺得那會(huì)兒的蘇皇后瘦得很嚇人,讓她想起了她娘。

    她無措地四處看,再看向蘇皇后時(shí),眼中噙出淚。

    何皎皎從裕陽來到京城后,她說了第一句話,是問凌昭。

    她問:“他死了么?”

    雪蕊讓人喊了過來,剛好聽見何皎皎的話。

    她當(dāng)即駭?shù)霉蛳氯ィ念^請罪,“皇后娘娘,郡主童言無忌,皇后娘娘切莫往心里去。”

    記憶中的蘇皇后,從來都是溫和的人,眉眼秀美,包容而憐憫。

    她誰都沒怪罪,摟緊何皎皎,紅著眼在笑。

    她用力撫著她小小脊背,仰頭看向別處,呼吸緩慢而沉重,半晌什么話都未曾說出口。

    何皎皎看蘇皇后艱難忍淚的模樣,“哇”地一癟嘴,傷心地大聲哭了出來。

    她不想他死。

    雪蕊焦急地想要上前抱她走,蘇皇后示意她起身退下,又笑著來哄何皎皎:“好了,好了,沒事了?!?/br>
    “哭出來就好了?!?/br>
    沒哄住,何皎皎記得最后,蘇皇后摟緊她,和她一起小聲啜泣了許久。

    她說哭出來就好了,何皎皎真把她娘的聲音從腦子里哭出去了,再也不去想,權(quán)當(dāng)自己忘光了。

    過了十來天,凌昭也好了。

    他從偏院搬進(jìn)偏殿,何皎皎可以去看他了。

    他虛弱的睡著,宮婢搬來個(gè)小凳子。

    她乖乖坐在凌昭床塌前等,等他一醒,對他笑了笑:“我找到你了?!?/br>
    凌昭揉揉眼睛,先露出點(diǎn)兒呆傻的神情,隨即仿佛受到驚嚇般,他掀開被子躥下床,光腳丫子一溜煙兒跑到了外頭去了。

    何皎皎無措地愣在原地,聽他喊了一路:“母后、老祖宗,她好了,她是不是好了?!”

    后來,何皎皎在慈寧宮正式與皇子公主們相見。

    溫榮大jiejie送了她一支絹花金簪,摸了摸她的臉,喊她:“meimei。”

    凌行止送她一塊玉雕兔子的小擺件,揉了揉她的發(fā)髻,也喊她:“meimei?!?/br>
    輪到凌昭了。

    他送的是一只會(huì)自己在地上亂撲騰的木頭機(jī)關(guān)鳥,難得老實(shí)地跟著喊:“meimei?!?/br>
    他馬上挨了太后打。

    老人家巴掌輕輕拍到他背上,語氣嚴(yán)厲,故意逗他呢:“不是meimei,你不許叫meimei?!?/br>
    他們唯獨(dú)不許凌昭喊何皎皎meimei,他滿臉不服,最后給氣哭了:“憑什么?。浚 ?/br>
    惹得滿屋的大人們都笑起來。

    等他們年紀(jì)大一點(diǎn)兒,凌昭搬出慈寧宮,雪蕊知道了太后與蘇皇后的打算。

    她起初可嫌棄凌昭了,她那時(shí)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穩(wěn)重,私底下在何皎皎面前哭了好幾回,“小姐,您……您要是不愿意的話,奴婢拼死也要帶您回裕陽去。”

    何皎皎半知半解,只裝傻哄雪蕊別哭了。

    她一點(diǎn)兒也不想回裕陽去。

    她也一直沒好意思跟雪蕊承認(rèn)。

    她覺得,挺好的呀。

    “叩——”

    雕花窗驀地磕出一聲悶響,輕淺的梅花冷香喚地何皎皎掀開了眼。

    她從夢中醒來,滾下一滴淚。

    燕東籬身姿毓琇,立在窗邊喚她:“殿下,大夫說你身子沒有大礙了,明日我們便啟程了?”

    何皎皎便了偏頭,從說出要把眼睛還給他的話后,她再?zèng)]有理過他。

    燕東籬從善如流,毫不在意。

    他鐵了心,一定要帶她走的。

    但何皎皎身子時(shí)好時(shí)壞,趕幾天路,便要病上一兩天。反復(fù)折騰著,原本半個(gè)月不到的路程,硬是花了月余。

    十一月初十,冬至的當(dāng)天,寒風(fēng)如刀,天氣竟然意外的晴朗。

    蔚藍(lán)瓊空萬里無云,一碧如洗,盛烈陽光照積雪璀璨,他們到了裕陽。

    離進(jìn)城門關(guān)卡且有一段路,何皎皎靠坐車輦窗邊,掀簾支窗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

    見天地蒼茫間聳然一座巍峨城樓,雪景蕭瑟,不見一根雜草。

    過裕陽,出了函谷關(guān),再走百來里路,便進(jìn)了北梁的國界了。

    陽光微微刺眼,旁邊照來一道陰影,燕東籬打馬過來,俯身替她擋了陽光,撐起窗戶。

    他一如既往的周到體貼:“殿下,你身子還未好全,少見些風(fēng)吧。”

    何皎皎眺目遠(yuǎn)方,多日來終于同他說了話,輕如一嘆:“裕陽是我的家鄉(xiāng)。”

    燕東籬心中躊躇,垂眸不見神思。

    又聽少女似乎笑了一聲:“十年了,我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br>
    她近日來精神好了些許,面頰上甚至有了淡淡的紅暈。

    語畢,何皎皎沒等燕東籬反應(yīng),退回了車廂后。

    好一會(huì)兒,窗子方輕輕讓燕東籬放下來。

    裕陽守將叫張?jiān)溃嗜嗽诔情T口,迎接令儀公主出嫁北梁的儀仗。

    何皎皎端坐車廂內(nèi),聽一男人聲若鐘洪,說話毫不客氣,“這丫頭從小命苦,讓我這當(dāng)叔叔的送她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