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想一想，好像自己不算最倒霉、最丟人的，心里突然就舒坦了。

    從醫(yī)院大樓出來，狄思科問媳婦：“咱姐什么時候開始搞傳銷了？我怎么沒聽說？”

    鄭雪茹有正經(jīng)工作，中提琴演奏家。

    歌舞團改制以后效益還不錯，演出也挺多，她哪有時間傳銷公墓啊？

    “不是她，是她婆婆，老太太被人忽悠著進了傳銷公司，把她和老頭兒的墓地都買好了?！庇谕醺沟?，“她還想讓兒子媳婦也把墓地買了，年輕人不聽她的，她就出去找老年人推銷。她家那一片，半條街的老太太都跟著她搞公墓傳銷了。我姐和姐夫下班就回家，都不敢出門轉(zhuǎn)悠，怕挨人家子女的罵?！?/br>
    狄思科：“……”

    哈哈。

    *

    最近社會上的熱門話題就是傳銷違法了。

    因著傳銷合法存在的時間太長，隱藏的下線太多，有些還是機關(guān)、企業(yè)和學(xué)校的工作人員，市里下了大力氣做宣傳。

    各種宣傳車和大喇叭在街道上反復(fù)播放。

    狄思科身邊就有好幾個參與傳銷的，估計騰飛內(nèi)部兼職搞傳銷的職工也少不了。

    所以，他在新一周的班子會議上，提議對傳銷引起重視，在單位里也進行傳銷違法的宣傳科普工作。

    這是正事，沒人會出言反對。

    當(dāng)天上午，總裁辦就在公司內(nèi)部發(fā)了郵件通知，在公告欄上也貼了宣傳海報，午休期間還有播音員在廣播里循環(huán)播報。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狄思科與研發(fā)中心的幾個研究員坐在了一起，有職工端著飯盒路過他們這桌的時候，就會停下來問，“狄總，那傳銷真的違法?。恳院蠖疾蛔尭闪?？”

    “那當(dāng)然啊，電視報紙都宣傳好幾天了，馬路上也有宣傳車，這事還能有假？傳銷已經(jīng)被紅牌罰下了！”狄思科放下筷子說，“不過大家也不用擔(dān)心，之前搞傳銷的人不少，以前也不算違法，所以之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公司也不管，但以后可就不行了??！你回去也跟大家說說，以后再在公司搞傳銷，就是違法的，輕則丟掉公職，重則判刑罰款……”

    “嘿，這可真是說變天就變天了，”那人端著飯盒做到了隔壁餐桌，邊吃邊跟狄思科搭話，“狄總，那傳銷跟咱關(guān)系不大，能從傳銷里賺錢的人是少數(shù)的，大多數(shù)人還是賠錢，我們也不怎么關(guān)心。”

    “那你們關(guān)心什么？”狄思科笑問。

    旁邊立馬就有人跟進了，“狄總，咱們騰飛職工購買小靈通，能不能便宜點，給個優(yōu)惠價??？”

    “讓大家分12個月付款，還不夠優(yōu)惠?。俊?/br>
    “不夠！”附近幾個職工一起喊。

    狄思科平時只在一樓二樓吃大鍋飯，而且愛跟一起吃飯的職工聊天，了解一線的情況，大家跟他混熟了，有要求就敢直接跟他提。

    “陳偉，你不是已經(jīng)買過一臺了么？”狄思科看向寸頭年輕人問，“一臺還不夠你用的？你買那么多干嘛？”

    “嘿嘿，我最近找了一個對象，想給對象也買一臺?！?/br>
    騰飛公司的廠區(qū)和家屬區(qū)已經(jīng)全部覆蓋無線電話網(wǎng)了，以市話的價格享受著手機的服務(wù)，小靈通很快就在公司風(fēng)靡了。

    去年只賣出了300多臺，但隨著電話網(wǎng)的全面覆蓋，收到了用戶的正面反饋以后，春節(jié)那段時間又賣了近700臺。

    上個月，銷售部門開始將小靈通終端賣給附近的一些商家，廠區(qū)和家屬區(qū)之間的這條路也實現(xiàn)了網(wǎng)絡(luò)覆蓋。

    騰飛的職工，無論在家，還是在單位，或是在上班下班的路上，都可以接打電話。

    這讓小靈通的使用率陡然提高了不少。

    公司里又有職工動了買小靈通的心思。

    狄思科無奈攤手道：“現(xiàn)在肯定不能給大家優(yōu)惠啊，同樣是騰飛的職工，有人以原價購買，有人以優(yōu)惠價購買，那不利于團結(jié)嘛?！?/br>
    聞言，立即就有人說：“反正是分期付款，后面幾個月的工資就給大家少扣點嘛。”

    “不行啊，”狄思科有一說一，并不打算搪塞大家，“咱們小靈通的生產(chǎn)還沒有形成規(guī)模，等到銷量上去了，平均成本自然會降低，到時候即使大家不提，咱騰飛內(nèi)部也會有優(yōu)惠價的。但現(xiàn)在肯定不成，大家督促業(yè)務(wù)部門，多拉點業(yè)務(wù)吧。”

    他們目前只在騰飛覆蓋了無線電話網(wǎng)，暫時沒能將小靈通銷往其他單位。

    狄思科想跟醫(yī)院或是鐵路局合作一下，這都是人員比較固定，日常工作和休息的路線也相對固定的單位。

    具備開通小靈通服務(wù)的條件。

    張晗全程旁觀了狄思科與附近員工的互動，不由問身邊的同事：“大家直接向董事長提要求，能被同意嗎？”

    “有的能，有的不能，需要看情況?！蓖滦χ鴨枺澳阋蚕敫麻L提要求?。俊?/br>
    “嗯，有一個?！睆堦宵c點頭。

    狄思科結(jié)束與那幾個職工的交談后，正好聽到她這句話，笑著問：“張老師有什么要求？”

    他對這些從港島請來的高級人才還是很看重的。

    張晗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內(nèi)地這種將研究員喊作老師的稱呼方式，用她蹩腳的國語說：“食堂距離研發(fā)中心太遠了，公司能否為我們就近安排一個用餐的地方？節(jié)省大家的用餐時間?！?/br>
    她每頓飯的用餐時間是一刻鐘，但騰飛的廠區(qū)太大了，她來回往返就需要半小時。

    寶貴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她覺得不劃算。

    狄思科嗯了一聲說：“食堂距離確實有點遠，但也間接督促研發(fā)人員們鍛煉身體了，每天散步半小時，其實也不錯。”

    “可是有些人寧肯在實驗室外面啃面包，也不想走這么遠的路來食堂吃飯?！?/br>
    狄思科向研發(fā)中心的幾個老人兒求證：“真有不來吃飯的？”

    “嗯，有時候工作進展到關(guān)鍵時刻，大家不愿意走太遠。”

    狄思科沒料到有人會廢寢忘食到這個地步。

    不過，研發(fā)中心的位置曾是二食堂。

    一食堂和二食堂分處于一東一西，本來就距離很遠，大家嫌棄浪費時間也可以理解。

    “近期內(nèi)不太適合在研發(fā)中心設(shè)置食堂，要是公司在研發(fā)中心門口投放一批自行車，讓有需要的人騎自行車來食堂吃飯，你們覺得這樣行不行？”

    “行啊，但是自行車很容易被人騎走，甚至騎出廠區(qū)吧？”

    “咱們可以跟自行車廠定制一批有騰飛標識的自行車，叮囑門衛(wèi)不允許將這種自行車放行，騎出廠區(qū)?！钡宜伎茖⒆詈笠豢陲埑愿蓛簦耪f，“至于如何阻止公司其他部門的同事使用這批自行車，就需要你們這些研究員開動腦筋了。公司可以發(fā)文說這批自行車是給研發(fā)中心專供的，但也許有些人不會聽?！?/br>
    張晗吐槽：“那我還不如自己買一輛自行車?！?/br>
    “哈哈，也行啊，那公司就省事了?！?/br>
    *

    狄思科惦記著研發(fā)中心吃飯難的問題，傍晚下班后，特意從食堂門口步行去了研發(fā)中心。

    他步子大，速度也快，用了14分鐘。

    不過，要是每頓飯都要在路上往返半小時，那確實挺浪費時間的。

    在單位多耽擱了半小時，他今天到家就有點晚了。

    推門進屋時，被里面的景象弄得一愣。

    “媽，你們這是要參加化裝舞會?。俊?/br>
    “什么化裝舞會！”郭美鳳在自己剛燙的卷發(fā)上撫了撫，鄭重其事地宣布，“市物價局邀請我去參加價格聽證會，我要好好打扮打扮！”

    “嚯，什么價格聽證會??？”

    通常來說，舉辦聽證會，基本就是某種產(chǎn)品要漲價的節(jié)奏。

    “自來水調(diào)價聽證會！”郭美鳳一邊為即將漲價的自來水嘆氣，一邊為自己能被官方邀請而欣喜，“咱們胡同里只有我被選中了！”

    溫大媽和劉大媽都快羨慕死她啦！

    街坊們這兩天一直往她家里跑，要求她一定要在聽證會上轉(zhuǎn)達居民們的心聲。

    堅決不能讓自來水漲價！

    郭美鳳心說，那也不是她能決定的呀！

    但她代表的是上千萬北京市民，自覺身負重任，還是認真地收集大家的各種建議，答應(yīng)了大家的要求。

    狄思科感慨道：“您現(xiàn)在真是不得了，影視紅人就是不一般，居然還能被請去參加聽證會！怎么沒人邀請我啊？我也想去表達一下心聲！”

    郭美鳳被兒子捧得眉開眼笑，“我就能代表咱們?nèi)伊?，你有什么心聲，直接跟我說就成！”

    狄思科口中說著要好好想想，然后又望向了他家的兩只小崽。

    “你倆打扮成這樣，也是要去參加聽證會的?。俊?/br>
    狄嘀嗒調(diào)整了一下黑色面罩，又調(diào)了調(diào)黑色禮帽說：“我要跟jiejie去參加選拔！”

    “什么選拔？”

    于童推門進來說：“市里要在長安街兩側(cè)的廣場上舉辦‘北京交響之夜’和‘北京合唱之夜’，我表姐他們歌舞團要去參加交響之夜的演出，除了專業(yè)的交響樂團，還需要組一個少兒交響樂團，表姐得了消息，推薦咱家這兩個去試試音。”

    “他倆都要去??？”

    狄嘀嘀或許能被選中，狄嘀嗒就夠嗆了。

    這種選拔的競爭對手不會少。

    有天賦又努力的小天才比比皆是。

    但弟弟的興趣愛好比較廣泛，俗稱不定性，除了練琴、畫畫，還會學(xué)下棋什么的，花在小提琴上的時間并不多。

    與之相比，jiejie就專注多了，每天的大部分課余時間都用在了練琴上。

    而且進步很快，連狄思科這個外行人都能聽得出來。

    “既然他們大姨已經(jīng)幫忙推薦了，那就都去試試吧?！庇谕胱尯⒆觽?nèi)ヒ娨娛烂妫艺易陨淼牟蛔恪?/br>
    狄思科表情一言難盡地看向面前的“水兵月”和“夜禮服假面”。

    “你倆要穿成這樣去參加選拔嗎？”

    狄嘀嘀在自己的黃色假發(fā)上摸了摸，很自信地說：“前段時間天氣太冷了，我都沒機會穿這套衣服出門，這次正好可以穿出去演出呀！”

    “……”狄思科咧咧嘴，“那行，到時候我?guī)е鄼C去給你們拍照。”

    童年黑歷史又增加了……

    第215章

    狄思科很快就后悔讓孩子們穿衣自由了。

    全場有兩百多個參加選拔的小朋友， 而水兵月和夜禮服假面卻只有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