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會(huì)，面上無多大表情，除了在夫人面前笑容多些，周緒平時(shí)不經(jīng)常笑，他想起年少時(shí)的自己，性烈乖戾，殺人如麻。

    周緒騎馬去了臨街。

    于是等周慎之買完驢rou火燒出來后，并沒有看到父親，他騎馬停留了一會(huì)，沒有見到人，想著父親定是先回家了。

    于是也往前離開，沒過多久，就聽見了熟悉的馬蹄聲，周慎之回頭一看，是父親在他后面騎馬而來，周慎之連忙停下。

    “怎么走了？”周緒道。

    “我還以為父親您先去家了?！敝苌髦氐馈?/br>
    “一起回吧，這給你阿娘?！敝芫w買到了東西，心情好了一些。

    “是，父親?！敝苌髦畱?yīng)道，接過父親手中的東西，發(fā)現(xiàn)是紅豆甜飲，里面不知加了何物，香氣格外濃些。

    走了一段路程，周慎之拎著只有一個(gè)的甜飲，想起家中還有阿妹，覺得有些不妥：“父親，要不再買一份甜飲給阿妹？”

    “就買一份，你不要？”周緒看向兒子。

    “這紅豆甜飲是甜的，兒不愛喝，阿妹可能喜歡?！敝苌髦?。

    “你母親做的糕點(diǎn)奶茶也是甜的，你怎么愛喝了?！敝芫w發(fā)現(xiàn)今天是個(gè)好天氣啊，太陽出來的很快，照人身上暖洋洋的。

    周慎之心里一緊，又有一種終于來了的塵埃落定感，哪怕父親聲音里并沒有質(zhì)問的意味，他還是感覺到了傷心。

    “因?yàn)樗鼈兪悄赣H做的?！焙推渌俗匀徊灰粯?，周慎之不愛辯解，悶聲道。

    “既然不喜歡，以后就不要吃用了。”周緒輕描淡寫道，完全不在意兒子剛剛的話。

    周慎之呼吸一窒，咬牙道：“您明知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

    “我知道，你只是在心中怨懟我?！敝芫w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好像在說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事，他看向兒子，冷靜剖析道：“覺得我對你娘不好，覺得我在你小時(shí)候?qū)δ汴P(guān)心不夠?！?/br>
    周慎之低著頭，手骨攥的發(fā)白，俄而又猛烈抬起頭，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字一句道：“難道不是嗎？”

    周緒居高臨下，語氣冷漠：“那你如何？”

    周慎之的背脊突的彎了彎，好似不能承受這短短四字的重量。

    “也許是我給你有恃無恐的偏愛太多了，所以才讓你蠢到如此地步?！敝芫w自言自語，不去看臉色蒼白，眼睛泛紅的周慎之。

    “既不類我，要汝何用？”

    周緒殘忍至極，言語之間血淋淋一片，剜著周慎之的心。

    第184章 （修）

    周宅。

    蕭洛蘭卷起厚布將熬得鮮黃透亮的菌菇雞湯從托盤里取出來放到每個(gè)人的食案前, 今天的早餐很豐富，澄黃養(yǎng)胃的小米粥，軟和帶著麥香的面餅, 醬羊rou，以及每人一碗的營養(yǎng)雞湯。

    每張食案上各有一小花瓶, 里面間插著花。

    蕭洛蘭很喜歡布置家里, 注重家庭氛圍感, 自學(xué)了插花后, 現(xiàn)在這門技術(shù)終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阿娘, 阿娘，好香啊！”蕭晴雪一進(jìn)來就聞到了雞湯香氣，她一向起的遲，現(xiàn)在日頭升高, 正是一個(gè)適合吃早飯的時(shí)間點(diǎn)。

    “我把你那碗的油沫撇掉了, 一點(diǎn)也不膩。等會(huì)多喝點(diǎn)?！笔捖逄m心滿意足的彎起眼睛, 女兒一張小臉被自己養(yǎng)的珠圓玉潤的, 瞧著就好看。

    “好啊?！笔捛缪┮宦牳杏X更餓了。

    蕭清河站在表姐身邊：“姑母早安?！彼h(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今天五張案桌都有豐盛的早食且未動(dòng)過，少年郎好奇問道：“姑母，姑父和表哥是在練武場嗎？我去喊他們?！?/br>
    蕭洛蘭笑道：“他們辦事去了，等會(huì)就回來?！?/br>
    說實(shí)話，蕭洛蘭還是很佩服周宗主深夜說起來就起來的毅力, 慎之也是, 也不知父子倆深夜和那些官員在密謀什么事情。

    “阿爹和阿兄可真是工作狂啊。”蕭晴雪感概了一句, 她摸了摸肚子, 拉著清河的手就道：“走, 我們?nèi)ラT口迎接他們?！?/br>
    兩人剛出門, 蕭晴雪就看到了阿爹，她興奮的跑了過去，笑容明媚：“阿爹你終于回來啦，就等你們…”開飯了！

    話說到一半，蕭晴雪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也斂了幾分，規(guī)矩的站在道路一旁，眼睛不停的往阿爹臉上瞅，小心臟一跳一跳的，看慣了阿爹的笑和模樣，乍一見阿爹沒什么表情的樣子，蕭晴雪心里直發(fā)怵。

    蕭清河垂眼觀心，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在等爹吃飯？”周緒停下腳步。

    “啊，是的，爹?！笔捛缪┲挥X風(fēng)雪撲面，心都提了起來，眼睛亂瞟，沒看到經(jīng)常跟在阿爹身后的阿兄，她不禁問道：“阿爹，怎么沒看見阿兄啊?！?/br>
    “估計(jì)等會(huì)就來了?！敝芫w連聲音都是平淡隨意的，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蕭晴雪閉上眼睛，等阿爹走遠(yuǎn)了，才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一只手拍了拍胸脯，臉上猶帶驚色：“阿爹這是怎么了？”

    “真嚇人。”蕭晴雪心有余悸，聲音小小的，其實(shí)阿爹也沒皺眉瞪眼，他只是不笑了而已，可目光就說不出的駭人。

    “表姐，我們在這等表哥嗎？”蕭清河出聲道。

    “當(dāng)然了，阿爹和阿兄一起出去的，等阿兄回來我們問問他，阿爹為什么心情不好?！笔捛缪┨ь^看天上的大太陽，纖細(xì)腰肢間，庭蕪綠的宮絳隨風(fēng)起舞，她轉(zhuǎn)了個(gè)身，打算就這在等著。

    蕭清河乖乖的站在表姐身側(cè)，也看向小道盡頭，卻等來了一個(gè)意料之外的人。

    大堂內(nèi)。

    聽到身后傳來的熟悉腳步聲，蕭洛蘭把最后一張食案上的食物擺盤完畢，她頭也未回，柔聲道：“你和慎之回來的剛好，吃完飯以后再趕緊睡一覺休息休息?！?/br>
    她直起身，詫異的望著周宗主，朝后面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慎之人影，連女兒和清河也不見了。

    蕭洛蘭緩步走到周宗主面前，發(fā)現(xiàn)這人眼底黑沉沉一片。

    “慎之沒和你一起回來嗎？”蕭洛蘭疑惑道。

    周緒牽過夫人的手坐在首位，端起雞湯就飲了一口，等全部喝完了才道：“不用管他了，我們先吃?！?/br>
    “你和慎之這是又鬧矛盾了？”蕭洛蘭坐于周宗主身側(cè)，語氣有些無奈，這父子倆怎么回事，她還想多說幾句，發(fā)現(xiàn)女兒和清河進(jìn)來了，便停下了問話。

    “吃飯吧?！笔捖逄m準(zhǔn)備等會(huì)去慎之那里看看。

    “阿娘，這是阿兄買的燒餅和紅豆甜飲?！笔捛缪┌咽澈蟹诺阶郎?，芳云上前取出分之。

    驢rou火燒一人一塊，紅豆甜飲獨(dú)兩份。

    蕭洛蘭望著紅豆甜飲，問道：“慎之人呢？”

    蕭晴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阿爹平靜的臉，道：“這些是阿兄好友謝氏郎君送過來的?！?/br>
    “謝郎君送完就離開了?！?/br>
    一頓飯吃的沉默無聲，蕭晴雪對阿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她如今有了官職，軍師中郎將，吃完飯后自當(dāng)去府衙上班的，而清河表弟也沒身份插手周家家事，家里只能靠阿娘了。

    蕭洛蘭察覺到女兒關(guān)心，眸色溫暖，叮囑道：“吃完飯快些去府衙吧，以免遲到了?！?/br>
    “我知道了，阿娘?！笔捛缪?yīng)道。

    “蔣大已經(jīng)在府外門口等著了?！敝芫w知曉女兒憊懶的性格，提醒了一句。

    蕭晴雪一驚，連忙出門，連對阿娘的再見也沒來得及說，蕭清河默默退下，房內(nèi)只剩二人。

    蕭洛蘭盛了一勺紅豆甜飲，軟糯糯的豆沙里還有幾顆小圓子，吃起來香甜可口，見周宗主一張冷臉嚇人不說話，手腕一轉(zhuǎn)，重新盛了一小勺紅豆甜飲遞至這人嘴邊。

    周緒望著夫人笑意吟吟的模樣，手碰了碰她的鬢發(fā)，冷硬的神色緩和，還是用了一勺。

    “已經(jīng)沒人了，現(xiàn)在可以和我說說，你們兩人發(fā)生什么事了吧？”蕭洛蘭道。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知道忤逆了?！敝芫w將那碗紅豆甜飲拿過來，親自喂夫人。

    蕭洛蘭明顯不信，蹙眉道：“你是說慎之嗎？他對你一向孺慕孝順，怎么可能忤逆你?！?/br>
    周緒喝了口茶，貼身長刀橫于膝處，手肘靠食案端著一碗紅豆甜飲，另一只手用溫帕細(xì)細(xì)的擦了擦夫人的唇角，只簡單說了一句。

    “那孩子心里有怨?！?/br>
    蕭洛蘭一怔。

    “還有嫉妒?！敝芫w對著夫人微笑道。

    蕭洛蘭根本沒聽明白，卻覺得這樣微笑著的周宗主比剛才冷臉的周宗主似乎還要嚇人些，她咽下甜軟的紅豆沙，就想起身，周緒拉住夫人的雪腕，讓其坐下來，將昨晚以及早上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

    “慎之說，以后他成親了，定會(huì)對妻子好?！?/br>
    周緒目光玩味，冷笑道：“他這是在向他老子發(fā)火，表達(dá)滿心的不忿?！?/br>
    蕭洛蘭遲疑道：“會(huì)不會(huì)是你想多了。”

    “沒有?！敝芫w湊近夫人：“他就是在怪我對他娘不好，尤其是有了對比之后?！?/br>
    蕭洛蘭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么辦。

    周緒抬起夫人的臉，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夫人雪白的下巴：“我對夫人越好，慎之心中就會(huì)越發(fā)怨懟我?！?/br>
    “自然也會(huì)稍微的嫉妒一下夫人?！敝芫w傾身，吻著夫人瑩白的耳尖，感受到了不明顯的戰(zhàn)栗。

    蕭洛蘭從不知道慎之心思居然這般重。

    “紅豆甜飲本就是我買給夫人喝的，當(dāng)時(shí)只買了一杯。”周緒玩著夫人的手，繼續(xù)說起后面的事：“慎之想著晴雪沒有，后面又去買了一杯，讓謝德庸送過來了?！?/br>
    蕭洛蘭全部聽完，又隱隱擔(dān)心起了慎之的心理狀態(tài)。

    畢竟周宗主那兩句話，比殺人誅心不妨多讓，慎之還極度崇拜孺慕他父親，尤其是小時(shí)候還被換過一次，心理本就有創(chuàng)傷，萬一刺激過頭怎么辦？

    “我還是去看看慎之吧?！笔捖逄m有些不放心。

    “看他做甚？”周緒涼薄冷淡道：“既不類我，要他何用?！?/br>
    蕭洛蘭怔怔看向外面庭院，輕聲道：“以后別這樣說了，這話很傷人心?！?/br>
    她僅僅旁聽，就感覺到難過了。

    如果以后她和慎之實(shí)在母子緣淺，蕭洛蘭也不會(huì)強(qiáng)求，但無論如何，蕭洛蘭都希望慎之可以好好的。

    “我們就不下江南了，明天我對十六說一聲，春夏天在閬歌也挺好的?！笔捖逄m道。

    “我覺得不好?！敝芫w道。

    蕭洛蘭輕輕的嘆了口氣，有些憂愁，似春雨蒙蒙。

    晚間時(shí)候，慎之來明心堂用飧食。

    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

    其實(shí)蕭洛蘭覺得周宗主的性子更古怪瘆人，對慎之的教育簡直就是拿刀子往慎之的心里戳，不僅戳還要攪個(gè)稀巴碎那種。

    而慎之不過一天時(shí)間，就變成了陰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