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愿意將織星園借給我辦壽宴，是我的榮幸，今天鬧成這個樣子，實在沒有顏面見姚家人，讓姚小姐看笑話了，真的很抱歉。其間各種內(nèi)情，想必也瞞不過姚小姐，這壽宴名單，不是我們不給，而是給不出來?！卑讍⒅堑溃斑@幅刺繡的主人，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不知它有哪處精妙，讓姚小姐必須要找到它的主人，也許我們能根據(jù)線索反推查找也不定。”

    對比陰陽怪氣的白棋和白書，白啟智說話顯然中聽多了。

    姚鈴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畢竟她特意過來一趟，是想找到刺繡的主人，不是來和白家吵架的。

    “姚家鉆研刺繡百年，掌握無數(shù)種刺繡技法，其中有一種針法，是三十年代時，姚家先輩所創(chuàng)的獨門針法?！?/br>
    “是亂針繡？”白啟智猜道。

    “白先生知道亂針繡？”

    “姚家獨門技藝，被譽為華國當代第五大名繡，老頭子自然有所耳聞?！卑讍⒅堑馈?/br>
    姚鈴緩緩點了點頭。

    她還沒說出繡法，白啟智就能報出亂針繡，可見對姚家的刺繡有一定的了解。

    白家兩個兒子討嫌，白老先生倒是不錯。

    姚鈴這樣想著，道：“創(chuàng)造亂針繡的先輩不僅擅長傳統(tǒng)刺繡，還擅長繪畫，學習的還是西方繪畫，她將西洋畫與中式刺繡結(jié)合，擺脫了傳統(tǒng)一股刺繡的cao作法，采用長短交叉線條，分層加色的手法來表現(xiàn)畫面，最終融合成了全新的針法，也就是亂針繡。（注1）。”

    “亂針繡的優(yōu)點是對針線沒有太大的講究，猶如繪畫一樣，以情刺繡，但相對應地，更加考驗刺繡者的功底。想用亂針繡完成一幅作品，至少要刺三層才能完成，第一層鋪色，第二層做細，第三層進行精細藝術(shù)加工。”

    姚鈴說著，攤開手中的觀音賀壽圖，對白啟智道：“像這幅觀音賀壽圖，不論是繡布還是絲線，質(zhì)感都非常一般，應該是在市場用十分低廉的價格隨意購買的，雖然繡布絲線質(zhì)量不好，但勝在刺繡者功力深厚，運用了絲線和紗線，以針代筆，以絲線為丹青，將繪畫和刺繡融為一體，簡直妙不可言……”

    說著說著，姚鈴看著觀音賀壽圖，又忍不住沉醉其中，連聲贊嘆起來。

    見姚鈴看得如癡如醉，白啟智也忍不住低下頭，仔細觀察起來。

    其實白棋和白書對刺繡的態(tài)度，可以反映出白啟智在私底下對刺繡的態(tài)度。

    和姚家人猜測的差不多，白家人之所以表達出對刺繡的喜好，完全是為了迎合姚家。

    只不過白棋和白書在接連受打擊的情況下，又小看了姚鈴，暴露了本來面目。

    而白啟智作為商人，為人圓滑周全，既然說自己喜歡刺繡，就得做好表面功夫。

    他曾踏踏實實地做過刺繡功課，到現(xiàn)在也還記得一二。

    雖然不如姚鈴那般看的仔細真切，不過多瞧上幾眼，白啟智也看出了里頭的幾分門道：“線條雖多，卻雜而不亂，遠看更是栩栩如生，確實不像是普通人的作品。”

    “何止不是普通人?！币︹彽溃岸喾N刺繡針法里頭，亂針繡是最難的，只有像先輩那樣，同時擅長刺繡和繪畫的人，才可以繡出亂針繡。刺繡與繪畫，鉆研任意一種，都需要花費數(shù)年，更何況兩項都擅長?！?/br>
    姚鈴感慨道：“姚家栽培繡工無數(shù)，有資格得到亂針繡真?zhèn)鞯娜税俨贿^一，至少經(jīng)過十年專業(yè)練習的繡工，才有可能獨立完成一幅亂針繡，而能夠繡出這般意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br>
    “而且，這幅刺繡里，不僅有亂針繡，有些細節(jié)還運用了簇金繡?！?/br>
    簇金繡是失傳的針法，一直到數(shù)年前考古挖掘出了唐代進貢給帝王的繡品，才重現(xiàn)天日。

    姚鈴能夠在新一代中奪得魁首頭銜，靠的就是她復原了簇金繡，為姚家再得一獨門技藝。

    目前所有繡工所掌握的簇金繡，都是姚鈴親手傳授出去的。

    她所再創(chuàng)的簇金繡，自己再熟悉不過。

    一看到這幅觀音賀壽圖，姚鈴就可以確定，這個人運用的簇金繡，和她的簇金繡從效果上來看，是相同的，但刺繡的手法卻有些微妙的區(qū)別。

    也就是說，這幅觀音賀壽圖的刺繡者，不是模仿了姚鈴，而是用自己的辦法復原了簇金繡，兩種繡法，殊途同歸！

    這讓姚鈴怎么不震驚！

    白啟智聞言，試探地道：“這位刺繡者會這么多種姚家獨門技藝，姚小姐是想把她找出來，以免家傳技藝外泄？”

    姚鈴搖了搖頭：“我說過，這人的刺繡技藝遠在我之上，不僅僅因為她會許多姚家才有的針法，更重要的是，我還看到了我從來沒見過的針法……也許是她自創(chuàng)的……”

    姚鈴看向白啟智道：“這幅繡品，不論是布料還是絲線，質(zhì)感都極差，簇金繡使用的是金絲，這幅刺繡的作者顯然受材料局限，找不到金絲，只能用鐵絲代替……雖然所有原料都是廉價的，但她的技藝卻是無價的，我想找到她，邀請她成為姚家的座上賓?！?/br>
    姚鈴話音落下，四周一靜，所有人看向觀音賀壽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姚家座上賓是什么概念。

    白家巴結(jié)姚家這么久，還是小弟的身份，白啟智只能勉強和姚鈴平起平坐。

    一旦成為姚家的座上賓，那就是姚家主動邀請，是姚家家主的貴客，身份地位比白家還要高。

    如今這個刺繡的作者，僅僅靠一幅刺繡，就能成為姚家的座上賓？！

    “原來是這樣。”白啟智緩緩點了點頭，認真地對姚鈴道，“既然這個人對姚家這么重要，白家也會全力配合，幫姚家找到她，希望能助姚家一臂之力，在刺繡這一技藝上走得更遠?！?/br>
    “哪怕她不愿意來姚家也沒關(guān)系，只要能給我國刺繡帶來新的活力，姚家愿意無條件援助她，也許她能為我國的刺繡之道增色不少。”姚鈴道。

    傳統(tǒng)手工藝落寞，不僅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年輕人對這個不感興趣，更體現(xiàn)在技藝的失傳。

    只有完整地傳承舊工藝，不斷開拓出新技術(shù)，才能繁榮昌盛。

    姚鈴在這幅觀音刺繡圖上，既看到了完美的傳承，又看到了絕佳的創(chuàng)新，這才是她急于找到對方的重要原因。

    “姚小姐心中有大愛，白某自愧不如?！卑讍⒅堑?。

    白啟智說話客氣，姚鈴自然也以禮相待：“白老先生愿意出手幫忙找人，姚鈴感激不盡?！?/br>
    兩人寒暄一陣，確定白家暫時無法提供名單，但后續(xù)會想辦法幫忙找人之后，姚鈴得到了白啟智的允諾，這才滿意離開。

    白啟智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姚鈴走遠，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見之后，才轉(zhuǎn)過身。

    白棋和白書見狀，連忙走上前想扶著白啟智。

    白啟智第一時間甩開，沉著臉看兩人。

    白棋討?zhàn)埖溃骸鞍?，我們也沒說什么，莫名其妙就惹了那個小丫頭不痛快，不能怪我們啊?！?/br>
    “對啊，好端端地從垃圾堆里撿到一幅畫回來，說要找送禮的人，在場送禮的人那么多，誰知道是哪個??！”

    “今天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姚家還要來摻和一腳，這不是給我們添亂嗎！”

    “還座上賓，我們白家和姚家這么多年的交情，都當不了座上賓，現(xiàn)在倒好，一個刺繡的，就能當座上賓了，這不是看不起我們白家么！”

    “這放誰身上，都說不過去啊，也就是看我們白家好欺負，要換做是盛家，看那姚鈴敢這么囂張么？”

    “這要是盛家，姚鈴肯定屁都不敢放一個，當初盛家悔婚鬧得沸沸揚揚，姚家不是也拿他們沒辦法，現(xiàn)在盛云濟都當上省委常委了，怕是更看不上姚家了——”

    “夠了，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卑讍⒅墙K于聽不下去，不僅沒讓他們兩扶著，更是忍不住拿起拐杖，直接往白棋和白書身上打，“我白啟智怎么會生了你們這兩個蠢兒子，沒長腦子就算了，眼睛都沒有長嗎？向局長和姚鈴是老熟人，你們看不到？”

    剛剛姚鈴進門，白啟智之所以沒有立刻插入談話，就是因為看到了姚鈴過來后，原本要走人的向局長留了下來，白啟智忍不住在腦中思考向家和姚家的關(guān)系。

    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兩個兒子就差點和姚鈴吵起來了，嚇得白啟智連忙上前追人挽留。

    此時見兩個兒子還沒看清形勢，白啟智氣得拐杖在地上砸得咚咚響：“盛家與姚家是世交，當年兩家家主約定好了娃娃親，結(jié)果沒想到盛夫人流產(chǎn)，再次懷孕，已經(jīng)是十年后，生出了盛云濟。那時候姚家二代魁首姚晴已經(jīng)十來歲，看不上盛云濟這個奶娃娃，便主動提出改婚約，結(jié)果還沒商議好姚晴就失蹤了。姚鈴和盛云濟的婚約，完全是八卦媒體亂寫的無稽之談，盛云濟今年四十二歲，姚鈴二十六歲，兩人差了十六歲，怎么結(jié)婚？！”

    “還不是因為盛云濟一把年紀了還沒結(jié)婚，外頭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白書訕訕地道。

    “人家沒結(jié)婚關(guān)你什么事，盛云濟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省委常委的位置了，再過陣子，中央的調(diào)令都要下去了，你們但凡有盛云濟一半的本事，也用不著我日日cao心了！”白啟智氣道。

    第63章

    ◎一更◎

    一說到盛云濟, 白棋和白說都說不出話了。

    盛家的盛云濟，從小就跟開了掛一樣，不僅長得好看, 學習成績好，而且還官運亨通, 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京都豪門中家家戶戶的楷模, 簡直就是這一輩人心中的集體陰影。

    唯一的安慰就是，此人受到和姚家婚約的影響, 到現(xiàn)在都沒結(jié)婚。

    沒有老婆，沒有孩子, 相當于沒人要的老光棍, 可把盛家人給急死了。

    偏偏他本人淡定得很，每天cao勞公事。

    雖然婚姻上十分不順利, 但官途上, 卻有幾分本事。

    從基層開始做起, 從來沒有叫苦叫累, 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為, 也曾親自涉險, 差點丟了性命。

    有能力，有膽色, 又愛民如子, 升遷速度越來越快。

    盛家雖然也是名門望族, 不過這樣的人才，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幾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個。

    如今就指望著他能光宗耀祖, 因此即使心里著急, 明面上也不敢怎么催。

    盛云濟今年已經(jīng)四十歲了, 再拖個一二十年，就算想催也沒必要了。

    “向局長和盛家關(guān)系匪淺，他顯然認得姚鈴，站在外頭保駕護航，姚家和盛家的關(guān)系，沒有外界傳得那么僵?！卑讍⒅菤馔?，還是將自己觀察的結(jié)論說了出來，提點提點兩個兒子。

    “所以爸爸才答應幫姚鈴找那個刺繡的主人，不僅給足了姚家面子，也許還能順道牽線搭橋，和向局長還有盛家相識？”白棋道。

    “不錯?！卑讍⒅堑溃骸澳欠汤C圖我看了，確實工藝精湛，精妙無比。姚家是靠刺繡發(fā)家，最注重技法，每一代魁首在姚家中，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可見他們對刺繡的看重，姚鈴所說的座上賓，應該不是假的?！?/br>
    “今日是我白家舉辦壽宴，那幅觀音賀壽圖，明顯是專門送給我的壽禮。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送這么貴重的禮物有什么目的，不過費了這么一番心血，將此圖帶來白家，明顯是想和白家交好的，我們沒有必要把這么一位實力強勁有潛力的朋友拒之門外?！?/br>
    白啟智說著，對白棋和白書道：“壽宴名單是你們負責，你們仔細想想，今天送禮的人，哪些有可能是刺繡的主人？”

    “這……”白書有些為難地皺眉，“那么多人……很多無名無姓的，自己就進門了，我們看都沒看過，壓根不認識啊?！?/br>
    白啟智恨鐵不成鋼地轉(zhuǎn)過頭，不想再看白書的蠢樣子。

    倒是白棋想了想道：“他們這種手藝人，對于刺繡的熱愛，不一定只體現(xiàn)在作品上，還體現(xiàn)在生活的方方面面?！?/br>
    白啟智其實是很不滿白棋的一些小心思，但不得不說，家里四個孩子，關(guān)鍵時刻，最能指望的，只剩這一個了。

    此時見白棋似乎有獨到的見解，白啟智微微揚眉看向他。

    白棋也知道自己今天接二連三惹了父親不喜，連忙積極地道：“我見過幾次姚家人，那身段，那氣質(zhì)，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比如剛才的姚鈴，那身旗袍，應該是私人定做的吧。”

    白啟智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哪會去細看小姑娘什么身段，穿什么衣服，這個細節(jié)，他還真沒注意到。

    此時聽完白棋的話，白啟智這才反應過來：“不錯，姚家做的是刺繡綢緞布匹的生意，向來不屑穿成衣，他們家有專門的私人裁縫設(shè)計衣服，據(jù)說每一件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獨一無二的。”

    白啟智說著，看向白棋道：“你的意思是，姚家是手藝人，不屑穿成衣，這個刺繡的主人，可能和姚家人有類似的毛?。俊?/br>
    “他們這種搞藝術(shù)的，可不就這樣嗎?！卑灼宓?。

    白啟智贊同地點了點頭：“沿著這個方向調(diào)查倒是不錯，今天壽宴上，不是有專門的攝影師拍攝，等影片出來后，你們一個個篩選一下，盡快協(xié)助姚家找到這個刺繡的主人！”

    說完，白啟智還不放心地叮囑道：“這個人有才華，有能力，是姚家急需的人才，對我們白家又報以善意，找到人之后，一定要客客氣氣的，她能當姚家的座上賓，當然也有資格當我們白家的座上賓，一定要以禮相待，不能讓對方感覺半點不適，如果能提前爭取過來，把她變成我們白家人，再去姚家，就再好不過了，明白嗎？”

    “是，爸爸?！卑灼辶⒖虘?。

    “保證完成任務(wù)。”白書也湊上來，響亮地答道。

    白家今天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不論是差點鬧出人命，還是李國杰找上門，警察調(diào)查等等，件件都不算是好事。

    相比之下，姚鈴要找刺繡主人這件事，在前面事情的襯托下，竟然也算是好事一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