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17節(jié)
霍闖遲疑著說:“我剛剛看見他很難過的樣子,都哭了。” 鶴遂聽不見她的回答。 霍闖又說:“我記得當(dāng)初的鶴遂哥哥是那么驕傲冰冷的一個人,沒想到他還有這么情緒外露的時候?!?/br> 鶴遂依舊聽不見她的回答。 ……她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了。 昔日歷歷在目在腦海里重現(xiàn)。 周念笑得梨渦淺淺,朝他手里塞了一顆帶蒂巴的橘子;當(dāng)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時,周念在他耳邊顫聲乞求讓他別死。 她說他是一件易碎品,她會擋在他面前,不讓肖護(hù)父親傷害他。 她會和他一起擦家門上的油漆,會不顧旁人目光勇敢地走在他的身邊。 …… 而他都做了什么? 他毀了她。 在他深陷回憶的時候,冉銀端著一碗煮得軟爛的紅棗燕麥來到門口,說:“你能讓讓嗎?” 鶴遂回過神,看見冉銀手中的碗,便伸手:“給我?!?/br> 冉銀微微皺眉:“不用?!?/br> 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冉銀,周身陰冷氣場滲人,他平靜地低聲重復(fù):“給我?!?/br> 他伸出去的手也沒有收回。 出于對眼前鶴遂本能的畏懼,冉銀猶豫了幾秒后,還是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碗遞給他。 但在完全松手前,冉銀不忘說:“你拿給她,她更不會吃。” 鶴遂沒有理會。 他接過陶瓷碗,長指握住門把手旋開,推開門往里走。 鶴遂端著碗來到周念的床前。 旁邊的霍闖識趣地讓到一邊。 鶴遂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燕麥粥,放在唇邊吹了吹。 他俯身彎腰,把勺送到她的嘴邊,低低叫她:“念念,張嘴?!?/br> 周念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躺著。 氛圍冷硬。 霍闖走過來,說:“要不還是給我吧?” 鶴遂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堅持地彎著腰,伸著手,非要等周念張嘴。 氛圍變得更加冷硬。 瓷勺里的燕麥粥一點點冷掉,鶴遂只能把那一勺放回碗里,換了一勺熱的,再次送到周念嘴邊。 他耐著性子,再次開口:“念念,你張張嘴?!?/br> 這一次,周念不僅不肯張嘴,還把臉轉(zhuǎn)到另一邊,不肯給他哪怕一點點的回應(yīng)。 隨著她的這個動作,讓鶴遂看見她胸口一根一根清晰的骨頭,甚至能看清極細(xì)微的骨線走勢。 她渾身上下就只剩下薄薄皮膚和骨頭。 瘦得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人樣。 那一根根骨頭仿佛在無形中化為長著倒刺的重鞭,接連不停地抽在他身上,抽亂他的呼吸,抽得他痛苦萬分,也抽斷他的脊骨和雙膝。 鶴遂如遭重創(chuàng)般,胸口劇烈地起伏兩下后,身體微微一晃,發(fā)軟的膝蓋直陡陡地跪了下去。 砰—— 膝骨撞地,發(fā)出一聲脆悶的響。 端著碗的男人竟然跪在了地上,這舉動把霍闖嚇了一大跳,他看見鶴遂兩只膝蓋都跪在地上,肩上如有千斤般塌著,脖子也耷著,頭更是深深垂著。 看上去一點都不窩囊,只是很狼狽和陰郁,他像是單獨(dú)身在一個晦暗圖層。 如今聲名鼎沸的頂流影帝,此時此刻活像一條喪家之犬,跪在一個骨瘦如柴的姑娘床前。 換誰來看都會覺得震驚和不敢置信。 鶴遂拿著瓷勺的手在顫抖,他再開口時嗓音隙出喑啞:“念念,你張張嘴,好不好?” 周念閉上眼睛,沒有任何情緒地吐出一個字:“滾?!?/br> “……” 他緊盯著她嶙峋的胸骨,說:“只要你肯吃,我就滾。” 周念深深吸一口氣,平靜問:“我吃你就滾是嗎?” 男人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自己在撒謊,就算她吃了他也不會離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 周念突然坐起來,碰掉男人手里的瓷勺,她沒管,而是直接伸手去探碗在哪里。 她的手觸碰到男人微涼長指。 惹得她微微激靈一下,迅速挪開手指,改為去端碗。 周念端過碗,不管粥還很燙,張嘴就仰頭開始灌。 這一舉動激得男人大惱:“周念!” 他很快地站起來,伸手想要從她手里將碗奪下。 也不知道周念在這一瞬間哪里來的力氣,她用兩只手死死捧住瓷碗,盡可能把嘴長大,讓粘稠的粥體一咕嚕地滑進(jìn)嘴里。 她向來很擅長這種事情,不咀嚼,不品嘗,只負(fù)責(zé)讓食物進(jìn)到胃里。 鶴遂握住她一只手腕,怕弄疼她,不敢太用力:“別這樣吃,停下來。” 周念只當(dāng)沒聽見,持續(xù)性地吞咽。 等她愿意松開碗時,鶴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喝完了。 碗里只??湛铡?/br> 鶴遂頹然地站著,聲息低下去:“念念,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算我求你行不行?” “我已經(jīng)喝完了?!?/br> 周念盡量平順著呼吸,語氣冷漠,“所以你可以滾了嗎?” 鶴遂垂睫看她,說:“你知道我不會走的?!?/br> 周念笑了下:“可以?!彼D了頓,“那我走。” 她利落地掀開被子下床,卻因過分虛弱站都站不穩(wěn),眼見著就要摔倒,被鶴遂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 “你別碰我!”周念尖叫起來,對他的觸碰反感至極,用兩只手胡亂推搡揮打。 她撓得他脖子上全是指甲的紅痕。 即便這樣鶴遂也依舊沒有松開她,甚至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重新把她往床上放。 周念的后背剛剛沾著床,就用腳踹他,踹中他的小腹位置。 “嘶——” 傳來男人一記倒吸冷氣的聲音。 鶴遂捂著右邊的小腹,另一只手扶著床沿緩緩彎下腰,他的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低下去。 最后他單膝跪在了床邊,低低垂著頭半天沒有反應(yīng)。 霍闖走上前查看,小心翼翼地問:“鶴遂哥哥,你沒事吧?” 剛問完,他就看見男人指縫間隱隱的鮮血。 “你受傷了啊?!被絷J音量提起來,“在流血誒,你要不要去醫(yī)院?。俊?/br> 周念的耳朵動了動。 鶴遂額頭浸出冷汗,搖搖頭,低低說:“沒事?!?/br> 霍闖欲言又止:“可是……” 這時候,周念接過話頭說:“別死在我這里,我可承擔(dān)不起一個當(dāng)紅影帝的死?!?/br> 她的聲音里沒有任何關(guān)心,甚至沒有一絲憐憫。 有的只是冷漠和無情。 對此,鶴遂居然還笑得出來,他說:“放心,暫時還死不了,就算要死,也要等你好起來后再死?!?/br> 周念還想說點什么,一股嘔意卻阻止了她。 剛咽下去的那碗燕麥粥立馬在胃里造起了反,它們叫囂著翻涌而上,脅迫著周念脆弱的神經(jīng),要與宿主來一場共存亡。 “嘔——” 周念難以控制地開始嘔吐,輕而易舉地就把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她就吐在鶴遂的眼皮子底下。 鶴遂看著這樣的她,立馬回頭看站在門口的冉銀,問:“她這樣一吃就吐,你為什么不帶她去醫(yī)院?” “她不肯去?!?/br> “那就眼睜睜看著她去死?”男人問出口時,嗓音有點發(fā)顫。 冉銀冷笑著提醒:“可別忘了,讓她變成這樣的人是你。” 鶴遂啞口無言。 的確是他這個罪魁禍?zhǔn)住?/br> 樓下院中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冉銀轉(zhuǎn)身離開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