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匡延赫，讓匡延赫開個價，他好去做調(diào)解工作，匡延赫給他的回復(fù)是：三千萬。

    又他媽是三千萬。

    簡直是跟這個金額杠上了。

    由于匡延赫的回復(fù)速度很快，唐蘊可以判斷他是隨口報的，于是委婉地提醒他：【三千萬這個價格，其實很少有企業(yè)能一下子拿出來，我大概查了一些類似的反不正當競爭案，法官最終判定的金額，在兩百萬到一千萬之間，你看看要不要改一下金額?！?/br>
    匡延赫說：【那你決定吧?！?/br>
    跟隨一千萬報價和一堆整理好的證據(jù)材料一起傳送進萬晟法務(wù)郵箱的，還有一封稱得上友善的通知函。

    “張律師您好，我是向恒集團的法律顧問唐蘊，最近我司銷售收到了一些客戶反映，稱貴公司的銷售人員在與客戶溝通時存在虛假言論的情況，其次是貴公司樓盤銷售中心向客戶分發(fā)的廣告刊物中，提到了“某某樓盤資質(zhì)平庸，成交慘淡”等內(nèi)容，而在此語句旁，使用了向恒朝云小區(qū)照片作為配圖。

    貴公司采用主觀判斷較明顯的貶義文字直接貶低向恒產(chǎn)品，以突出自身產(chǎn)品的品質(zhì)和性價比，并在售樓現(xiàn)場直接發(fā)放給看房客戶，使?jié)撛诘南胍徺I向恒產(chǎn)品的客戶對產(chǎn)品品質(zhì)、聲譽產(chǎn)生懷疑和動搖，轉(zhuǎn)而選擇貴公司的產(chǎn)品。

    上述行為已經(jīng)嚴重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

    附件里是我司掌握的證據(jù)材料。

    對簿公堂有失體面，我想在那之前，是否能有機會與貴公司協(xié)商解決掉這些問題？

    以下是我司訴求：

    首先，希望貴公司能夠立即停止這種不正當競爭行為，向客戶公開澄清事實，消除對我公司聲譽的影響。

    其次，這種虛假言論對我司的形象造成了嚴重的損害，同時也影響了我們的銷售業(yè)績和客戶信任度。我司希望貴公司能夠賠償因此造成的經(jīng)濟損失一千萬。

    感謝配合。”

    等了足有一個禮拜，對方法務(wù)終于回了封郵件給他。

    是一段振振有詞的官方說明，表示公司領(lǐng)導(dǎo)對銷售人員的說辭完全不知情，會聯(lián)絡(luò)相關(guān)人員查明真相。

    唐蘊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咀C據(jù)材料都已經(jīng)在附件里了，還有什么需要調(diào)查的？】

    法務(wù)好像并沒有把這當做一回事，隔天才回復(fù)唐蘊說，材料都已經(jīng)看過了，但來源還需再確認一下，因為里面有些已經(jīng)不是萬晟的員工了，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磿f出這樣的話。

    至于最關(guān)鍵的賠禮道歉，消除聲譽影響以及經(jīng)濟損失，在郵件中更是只字未提，甚至在那字里行間，還能讓人感覺到法務(wù)在處理這件事情時的傲慢與不屑。

    好像在說：“有種你就去起訴啊?！?/br>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碧铺N在讀完郵件后，氣呼呼地打開word，起草起訴文書。

    八點多的時候，梁頌又毫無預(yù)兆地闖進家里來。

    唐蘊正坐在客廳里寫訴狀，聽見動靜，目光從電腦屏幕移動到門口。

    “怎么又私闖民宅??？”唐蘊翹著二郎腿，開玩笑道，“雖然你是尊敬的房東，但你老這么不告而來，萬一哪天耽誤我好事兒怎么辦？”

    梁頌道：“我這不是按了一下門鈴了嗎？”

    唐蘊：“你這按門鈴到輸密碼的間隔都不到兩秒，我他媽來得及提褲子嗎？”

    梁頌回過頭，鄭重其事地上下掃了他一眼，猜測道：“你不會真把那啞巴新娘帶回家里來了吧？”

    唐蘊往身后一指：“在我房間呢?！?/br>
    梁頌狐疑地沖進唐蘊臥室，又氣呼呼地沖出來：“你玩兒我呢?！?/br>
    唐蘊笑了笑，只見梁頌又折回門口，打開了懸掛在墻上的，幾乎從來沒有用過的監(jiān)控設(shè)備。

    那是遠程cao控兩扇單元樓門用的。不過為了方便外賣員和快遞員進出，白天的時候，樓下單元門都是半敞著，只有半夜才會關(guān)上。

    “你瞅什么呢？”唐蘊問，“點外賣了？”

    “不是，我看秦禹明有沒有跟過來。”梁頌關(guān)掉了監(jiān)控設(shè)備，走到唐蘊跟前，盤腿坐在地毯上，“我剛才在我家小區(qū)門口看到他的車了，嚇得我一個激靈我就趕緊來你這兒了！”

    唐蘊皺眉：“他怎么會知道你家小區(qū)地址？”

    梁頌一把捉住路過的法典，抱在腿上擼：“那次我不是去他家吃飯嗎，晚上他就送我回去了，不過我留了個心眼，只讓他送我到小區(qū)門口?！?/br>
    唐蘊問：“他微信上有聯(lián)絡(luò)你嗎?”

    “之前是一直有聯(lián)絡(luò)的，我說我回老家處理一下家務(wù)事，他說等我回來，然后前兩天忽然來找我，問我為什么要錄音，到底和向恒是什么關(guān)系，我也不敢說話，把錢退給他之后就直接把他給拉黑了……”梁頌可憐巴巴地說，“我怕他兇我?！?/br>
    唐蘊還是第一次瞧見梁頌這副蔫了吧唧的模樣，知道他是真心害怕了。

    “這事兒是他有錯在先，你怕什么啊？他罵你一句你就頂回去十句，你平時懟我的那股勁兒呢？”

    梁頌厚臉皮地笑了笑：“那我不是窩里橫嗎？我出去就慫了啊。尤其秦總這個人，家庭背景還賊恐怖?！?/br>
    “哦？”唐蘊來了點興致，“怎么說？”

    “我也是聽萬晟里邊兒一個同事說的，他爸以前是混黑社會的，開了好多家娛樂會所，就類似天上人間，你懂的吧？后來掃黑除惡給除掉了一陣，現(xiàn)在又重新裝修開業(yè)了，據(jù)說里面還是涉黃又涉賭，因為打點好了關(guān)系，所以許多項目都明目張膽的，報警都沒有用。”

    作為經(jīng)常負責(zé)刑辯的唐蘊而言，這種傳聞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他知道南城藏污納垢的情況挺嚴重，也沒有哪座城市是完完全全干凈透明的，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

    “那他爸這么牛逼，他怎么跑去別人家公司混去了？”

    “我哪知道，可能是為了名聲好聽一點吧?！绷喉灢皇呛茉诤踹@些，他只擔(dān)心自己出賣了秦禹明，會不會遭遇報復(fù)，“哎，你說他會不會想殺了我滅口?。俊?/br>
    唐蘊笑了一聲，嚇唬道：“說不定哦，畢竟他有黑社會基因，可能脾氣比較急躁，一個不高興就把人剁了，或者活埋……欸你說他到房產(chǎn)公司上班，會不會是為了方便藏尸啊？把人丟進混黏土攪和攪和，砌到墻里……”

    “哎呀你別說了！”梁頌聽得頭皮發(fā)麻，他看了那么多懸疑小說，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成為被追蹤的主角了，“都賴你！是你讓我去臥底的，他要殺我我就把你也供出來，把你一起攪了砌墻里！”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把倆人都嚇了一跳，鈴聲是《電鋸驚魂》里的恐怖音效。

    唐蘊捂著小心臟大罵道：“該死的，你就不能換個正常一點的鈴聲！”

    梁頌起身去拿手機，界面顯示：秦禹明。

    “臥槽，怎么辦！”他瞪大了雙眼，捧著手機一動也不敢動，“秦禹明打來的，要、要、要不你幫我接吧！”

    唐蘊也一愣：“他又不認識我，我怎么接，你就借著這個機會向他好好道個歉唄，實在不行就以身相許。”

    梁頌一個滑跪到唐蘊跟前，沒骨氣地蒼蠅搓手：“算我求你，幫我解決掉他！”

    唐蘊無奈，接通電話，打開免提。

    秦禹明好像對梁頌的聲音很熟悉，僅憑一個“喂”就聽出不對，問：“你是哪位？梁頌人呢？”

    唐蘊豁出去了，壓了壓聲線，用最成熟的聲音說：“我是他男朋友，他去洗澡了，有什么事兒就跟我說吧?！?/br>
    秦禹明什么也沒說，很不客氣地把電話掛斷了。

    第三十一章 檢查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以至于唐蘊把手機放下，梁頌才回過神來。

    “這就是你的解決方式？！”梁頌倒抽一口氣，驚得頭毛都要立起來了，“他會殺了我的！哦不，殺了你的！也可能把我們這對狗男男一起殺了?！?/br>
    “滾！”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的？

    唐蘊其實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畏懼秦禹明，因為他執(zhí)業(yè)這么多年，見過太多心思縝密、手段高明的罪犯了，他們都不會把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他們很善于偽裝，誘惑受害者的靠近，然后再善于利用受害者們的善良，憐憫或是懦弱，不斷地欺壓他們。

    而秦禹明從一開始就向他的獵物挑明了一切，這已經(jīng)相當于告訴了梁頌：我不是好人，你防備我吧。

    這不是傻子是什么？

    假設(shè)秦禹明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又很有背景的極品變態(tài)，預(yù)謀實施強jian，那么早在梁頌去他家的那個晚上，他就不可能讓梁頌全身而退，更不可能那么耐心地給梁頌科普什么營銷學(xué)邏輯。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像萬晟這樣的大型集團，在用人之前，人事都會進行背調(diào)，秦禹明曾經(jīng)要是有過什么犯罪記錄，肯定第一時間就被篩掉了。

    秦禹明不僅經(jīng)過了面試，還一步一步爬到了營銷總監(jiān)的位置，至少說明他腦子里還有點墨水。

    “只可惜營銷的手段太不高明，欠收拾?！碧铺N說，“他當時敢跟你說那些話，肯定是把你當成那種既沒文化又貪慕虛榮的男同了，人越是貪婪就越好欺負，他認為你會為了錢答應(yīng)他那些無理的要求，可能先前就有人陪他這么玩兒過，所以他膽子才那么大。但他沒有想到，你根本不缺錢，也不是他那個圈子里的人。”

    聽完唐蘊對秦禹明這個人的一通剖析，梁頌?zāi)穷w顫顫巍巍的小心臟稍微平靜了一些，但他還是覺得秦禹明這個人像團濃霧，因為看不清他是好是壞，所以也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

    “我還是有一丟丟害怕?！绷喉炐÷曊f著，內(nèi)心更多的其實是愧疚，所以才不敢面對秦禹明的質(zhì)問。

    “不怕，我給你點點好吃的壓壓驚?！碧铺N從茶幾的抽屜里翻出回形針，把之前給梁頌臥底用的手機卡取了出來，放入自己的手機里，“這樣他就聯(lián)絡(luò)不上你了，你自己這幾天出門的時候當心一些，別一個人出去玩，也別走不熟悉的夜路，出去吃飯什么的，就和公司同事或者朋友一起，去人多的地方，這樣他就沒辦法來傷害你。”

    梁頌擔(dān)憂道：“那他萬一傷害你怎么辦？”

    “他真當他如來轉(zhuǎn)世，無法無天?。俊碧铺N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寬心，“哦對了，你上次說要買行車記錄儀的，后來買了嗎？”

    梁頌?zāi)贸鍪謾C說：“我看了幾家，但是不確定哪個比較好?！?/br>
    “我來給你買吧，現(xiàn)在有那種三百六十度都能拍得到的?！碧铺N想到什么，抬眼道，“你會介意拍到車里的畫面嗎？”

    “不介意啊，這有什么的……”梁頌慢半拍的反應(yīng)過來，“我靠你的思想真邪惡啊！我才不搞那一套呢！要做肯定也是在床上做?！?/br>
    “那行，我來給你買一個?！碧铺N笑著說，“想吃什么？我來點?！?/br>
    “冒菜吧，我好久好久沒吃了。”

    “行?！?/br>
    手機卡剛一恢復(fù)網(wǎng)絡(luò)，電話就進來了，還是一串陌生號。

    梁頌激動大喊：“完了完了，他又來了！”

    唐蘊覺得8888這個尾號很是熟悉，接起來一聽，果然是匡延赫。

    “怎么了嗎？”唐蘊說著，用口型對身邊的人示意：“是匡總?！?/br>
    梁頌這才松下一口氣，低頭繼續(xù)擼貓。

    獨屬于匡延赫的悅耳音色灌入唐蘊的耳朵：“你上回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飯呢？”

    “??？”唐蘊完全沒想到他居然會對這頓飯惦念不忘，而且選擇了打電話，而不是發(fā)信息，這也太叫人猝不及防了，唐蘊茫然地反問，“你忙完了嗎？”

    匡延赫很直白地“嗯”了一聲，仿佛在等待唐蘊的邀請。

    氣氛突然陷入沉默，因為唐蘊當時根本就是隨口一說，壓根兒沒想好要請什么，況且今天他還答應(yīng)了和梁頌一起吃冒菜，臨時毀約不合適。

    他飛快地想了想說：“要不明天晚上下了班？你有時間嗎？”

    “行?！笨镅雍沾鸬玫雇?。

    唐蘊總覺得匡延赫可能還有別的什么要緊事找他，所以又問了句：“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了，”匡延赫好像還有點不大高興，氣韻微弱道，“我掛了。”

    唐蘊記得匡延赫平時吃魚比較多，上網(wǎng)搜了搜好評比較高的酸湯魚館。

    第二天他特意帶了身衣服到律所，下了班在休息室換好衣服，徑直趕往約定的地址。

    晚高峰有點堵，一個紅綠燈，唐蘊足足等了三輪都沒通過，發(fā)信息給匡延赫：【你到了嗎？我可能要稍微晚一點，前邊堵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