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一樁樁，都是對案件偵破極有用的細節(jié)。

    如果自己不插手，這個案子將在二十幾年之后偵破。

    如果自己和季昭介入呢？

    第85章 京都

    ◎季昭，你要幫我◎

    趙向晚離開湘省財經(jīng)學(xué)校之后, 直接往市局而去。

    一進辦公樓，便迎來熱情的歡迎：“讀心師妹來了？”

    賈慎獨案件之后，得益于朱飛鵬的宣揚, “讀心師妹”這一綽號傳播開來。

    不過好在大家只是認為她能利用微表情行為學(xué)來揣測人心、識別謊言, 沒有人懷疑她有讀心術(shù)。

    趙向晚含笑點頭, 和市局公安干警打過招呼, 敲開副局長辦公室的門，看著坐在寬大辦公桌之后的許嵩嶺，喚了一聲：“師父?！?/br>
    許嵩嶺見到她很高興，站起身幫她倒了杯茶, 示意她坐下，像個家長一樣關(guān)心起她的學(xué)習(xí)、生活來。

    “大二專業(yè)課學(xué)得怎么樣？”

    “和室友們相處得還好吧？”

    “飯菜票夠不夠吃？錢夠不夠用？”

    說完之后又打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遞給趙向晚：“賈慎獨殺人案已經(jīng)偵破, 這是市局發(fā)放的獎金, 論功行賞，你也有兩百塊, 拿著?！?/br>
    趙向晚高高興興地接了，放進口袋。

    既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還能賺到錢, 滿足感爆棚。

    寒暄幾句之后，許嵩嶺終于切入正題：“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什么事？”

    趙向晚問：“師父, 京都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發(fā)生了一起惡性案件, 女大學(xué)生雨夜被殺, 您聽說了嗎？”

    許嵩嶺點點頭：“今天局里開了會, 讓我們聯(lián)系各大高校保衛(wèi)處, 一定要加強校園巡邏, 尤其夜間巡邏, 保護好師生財產(chǎn)與生命安全?！?/br>
    趙向晚說：“那個被害的女生，聞倩語，是我朋友蔣汀蘭的室友。蔣汀蘭，您記得她嗎？”

    許嵩嶺想了想：“是不是那個暑假和你住了幾天的女生？那天你在家里吃了飯，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她在市局門口等你?！?/br>
    趙向晚“嗯”了一聲。

    許嵩嶺嘆道：“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讓蔣同學(xué)節(jié)哀，女生晚上外出一定要結(jié)伴同行，免得發(fā)生意外。”

    趙向晚直接表明來意：“師父，我想帶著季昭去參與這起案子的偵破，您有辦法嗎？”

    許嵩嶺嚴肅地看著她：“你以為你是游俠？路見不平一聲吼，想出手就出手？這個案子京都警方非常重視，他們刑偵技術(shù)組

    有專業(yè)的犯罪模擬畫像師，絕對比季昭更專業(yè)，放心，一定能把兇手抓獲?！?/br>
    可是，趙向晚知道，不管有沒有畫像師的參與，這個案子都要懸到二十幾年之后才能被發(fā)現(xiàn)。

    趙向晚繼續(xù)游說：“師父，你就讓我去試試吧。這個案子我聽蔣汀蘭說了詳情，我們宿舍幾個同學(xué)也討論過，更傾向于激情殺人。激情殺人您也是知道的，是兇殺案中最難偵破的類型。不管有沒有用，我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也有意義是不是？您不是說，我是刑偵天才？天才更需要磨礪是不是？

    季昭的畫像水平您是知道的，現(xiàn)在咱們公安系統(tǒng)的刑偵畫像師其實并不多，根據(jù)目擊者口述畫出人像，素描黑白肖像，有個七、八分像就非常不錯了。季昭不一樣啊，他是超寫實派天才畫家，能夠通過骨相畫出這個人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模樣，也能根據(jù)口述畫出對方的神魂。不僅形似，更難得的是神似。有他參與，說不定能夠立功呢？”

    許嵩嶺依然沒有松口：“咱們是地方，那邊可是京都，我沒有那個本事，能隨便往西山區(qū)公安局安插人手?！?/br>
    趙向晚一旦想要做什么事情，態(tài)度十分堅決：“那您給省廳的苗慧處長打電話，讓她出面協(xié)調(diào)。她是省廳刑事技術(shù)中心的人，把季昭和我派出去實習(xí)幫忙，總可以吧？”

    許嵩嶺被她氣笑了：“你倒是會指揮人，讓我和苗處打電話！你不是和她很熟嗎？怎么不直接去省廳找她？”

    趙向晚微笑：“您是我?guī)煾福?dāng)然得您出面協(xié)調(diào)這件事?！?/br>
    這馬屁拍得到位，許嵩嶺神清氣爽，揮手道：“你先回去，晚上到家里來?！?/br>
    這場景有點眼熟，仿佛86版西游記里，師父深夜見到孫悟空，意味深長說了句：“你這猢猻，半夜不睡覺，來我這里做什么？”

    看來有戲！趙向晚立定敬禮，應(yīng)了一聲“是。”便回去做準(zhǔn)備。

    到了晚上，趙向晚如約來到周巧秀家。

    還是學(xué)校老家屬樓，依然是那簡樸的學(xué)校配套家具，書桌、繃子床、衣柜都是松木，刷著黃漆，上面寫上編碼，到后勤處設(shè)備科領(lǐng)取。

    整個房間最大的奢侈品，就是擺在門口柜子上的一臺收錄機。

    趙向晚一進屋，聽到收錄機里傳來歡樂悠揚的歌曲。

    “mama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歌聲里夾雜著許珍寶小朋友奶聲奶氣的和音。

    見到趙向晚，許珍寶便張開雙臂跑過來，脆聲呼喚：“jiejie，jiejie！”

    趙向晚彎腰將她抱起，微笑問道：“寶寶今天在幼兒園學(xué)了什么？”

    許珍寶笑得眉眼彎彎：“小螺號，嘀嘀吹……”

    趙向晚夸了一句：“真棒！”

    周巧秀拿來拖鞋給她換上：“向晚，你師父說你要請假一周，是不是真的？你還是學(xué)生呢，可不能耽誤功課啊。”

    趙向晚一聽她這話，便知道許嵩嶺已經(jīng)打點好一切，長吁了一口氣：“是的。周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回來就把落下的課程都補上?！?/br>
    周巧秀不是專業(yè)教師，她在系部辦公室任教學(xué)秘書，兼任91級刑偵專業(yè)的班主任，很注重學(xué)生成績與日常表現(xiàn)。聽許嵩嶺說派趙向晚去協(xié)辦一件案子，還說了他幾句，嫌浪費時間。趙向晚只是個大二學(xué)生，學(xué)生嘛，應(yīng)當(dāng)以學(xué)習(xí)為主，一個暑假忙案子不夠，開學(xué)了還要她參與，真的過分。

    趙向晚看一眼周巧秀，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章亞嵐的筆記做得很好，我回來之后就借她的筆記對照課本自學(xué)，要是有什么不懂，會找同學(xué)問，同學(xué)要是不會我就找老師請教?！?/br>
    周巧秀聽她安排得有條有理，這才放了心，又囑咐了幾句之后，才放她去房間里找許嵩嶺說話。

    許嵩嶺遞給她一張介紹信、兩張火車臥鋪車票：“你結(jié)了善緣，苗慧一聽說是你的想法，馬上就和京都警方聯(lián)系，并出具介紹信，介紹你和季昭以省廳刑偵技術(shù)中心實習(xí)生的身份前往京都觀摩學(xué)習(xí)。西山區(qū)公安局刑偵隊隊長、重案一組組長秦勇兵是苗慧的朋友，也是這個案子的負責(zé)人，你和季昭就跟著他。”

    趙向晚展顏一笑，接過介紹信和車票：“謝謝師父?！?/br>
    第一次季昭離家這么久，還是去千里之外的京都，季錦茂有點不放心。他在京都也有酒店，打電話叫酒店經(jīng)理接車、住店，一切安排妥帖、井井有條。

    金秋十月，京都秋高氣爽，正是好時節(jié)。

    京都的四季大酒店的人看到趙向晚手中黑卡，又有經(jīng)理耳提面命，自然恭順熱情。準(zhǔn)備好臨湖的總統(tǒng)套房，豪華、精致而舒適，讓鄉(xiāng)下孩子趙向晚大開眼界。

    季昭早已習(xí)慣這樣的服侍，冷冷淡淡不理睬人。趙向晚聽多了人們的心聲，也不是熱情溫和的主。兩人入駐四季大酒店之后，引來服務(wù)員們的種種猜測。

    “姓季？是我們總裁的親戚？”

    “可是拿黑卡出來的人，姓趙啊，她還沒有滿二十歲就有這樣的實力，太羨慕了。”

    “這氣度，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唉！天生好命?！?/br>
    打開一面墻的衣柜，趙向晚發(fā)現(xiàn)里面掛滿衣服，有男裝，也有女裝。

    季昭的服裝裝扮走的是貴氣中帶著藝術(shù)感的風(fēng)格，由母親洛丹楓負責(zé)設(shè)計、制作或購買。兒子第一次離家千里，洛丹楓提前在套房衣柜里掛好他的衣物。除此之外，特地為趙向晚準(zhǔn)備了幾套樸素簡潔、純色為主的高定衣褲。

    季昭順手挑了衣服，白衣黑褲、黑色運動鞋，即使是最簡單的顏色，也掩不住他的昳麗之色。

    他看一眼趙向晚，取了白襯衫、墨綠薄夾克、卡其色長褲遞過去。趙向晚向來穿衣服不講究，季昭給什么她就穿什么，再穿上綠色帆布鞋，攬鏡自照，英朗中透著股利落、颯爽，挺好看的。

    傍晚時分，兩人如一對壁人，同時出現(xiàn)在京都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女生宿舍樓下。

    下課回宿舍的蔣汀蘭看到他倆，眼睛瞪得老大，一把握住趙向晚的手，哽咽道：“向晚，謝謝，謝謝你！”

    這幾天蔣汀蘭根本睡不著覺，閉上眼睛就是聞倩語微笑和自己揮手告別，機械性地按照課表上課，整個人像游魂一樣。

    蔣汀蘭整個人都陷入濃重的后悔與愧疚之中，她恨自己為什么當(dāng)時就忍不住那一陣冷，非要提前離開自習(xí)室，留下聞倩語一個人在那里。如果有兩個女孩，哪怕歹徒再兇狠，也能有個幫手，也能有人喊叫，至少能活著，是不是？

    她的內(nèi)心也愧疚無比。自己曾經(jīng)被拐賣，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界雖然好人多，但壞人就像隱在暗處的毒蛇，趁你不注意就會撲出來咬你一口。怎么能夠聞倩語讓自己先走，就真的走了呢？為什么不讓她到家之后給自己打個電話？如果能夠一直等著她的電話，或許就能早點發(fā)現(xiàn)她，聞倩語也許就不會淹死在那下水道里。

    在電話里對著趙向晚宣泄著她的情緒之后，蔣汀蘭根本沒有想到趙向晚真的會來。說實話，蔣汀蘭覺得自己一直在麻煩趙向晚。是她救了自己的性命，又讓自己鼓起了重新開始的勇氣，暑假收留并為自己安排實習(xí)機會……現(xiàn)在，因為蔣汀蘭想要向晚幫她，早點找到兇手，趙向晚真的來了！

    蔣汀蘭壓抑不住內(nèi)心洶涌的感動與慚愧，緊緊抓住趙向晚的手，嘴里喃喃道：“我總是麻煩你，總是在麻煩你。以后，以后只要用得著我的地方，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趙向晚笑著說：“你從哪里學(xué)來的江湖黑話？還肝腦涂地。”

    蔣汀蘭一會哭一會笑，但一掃剛才頹然之勢，先打電話通知聞倩語母親，然后堅持要請趙向晚、季昭吃飯。趙向晚沒有拒絕，隨她一起在食堂吃了飯，引來一群人好奇的目光。

    季昭早就習(xí)慣旁人注目，面不改色，保持高冷姿態(tài)。趙向晚給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自在隨意。大學(xué)食堂也好、公安局食堂也罷，哪怕是在四季大酒店，他也就是這個樣子。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陪在趙向晚身邊。

    蔣汀蘭感嘆道：“向晚，你真的把季昭帶來了？”

    趙向晚點頭。

    蔣汀蘭問：“季總能放心？”

    趙向晚笑了笑，神態(tài)很輕松：“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br>
    話音剛落，季昭點點頭。

    【是，向晚在，我也挺放心的?！?/br>
    小云雀啾啾啾地叫了兩聲，以示支持。

    趙向晚看著蔣汀蘭眼底的陰影、眼中血絲：“我倒是不太放心你。”

    一句話，又引出蔣汀蘭的眼淚。

    趙向晚溫柔勸慰：“聞倩語已死，我們還活著。別再自責(zé)，你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作惡的人。我們要做的，是打起精神來，把那個試圖藏在人群里、像沒事人一樣活著的畜牲揪出來！”

    說到后面，趙向晚的聲音漸漸提高，帶著憤怒與力量。

    蔣汀蘭的眼睛里漸漸有了亮光，是啊，自己這幾天一直在不斷自責(zé)、愧疚，為好人沒好報而痛苦糾結(jié)?？墒恰凶锏娜耸悄莻€殺人兇手，該懺悔、下地獄的人是那個畜牲！

    “向晚，你說得對?！笔Y汀蘭站了起來，整個人有了精神，“走！聞倩語的mama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來了，我?guī)銈円娨?，多了解一下案情?！?/br>
    見到聞倩語的母親時，趙向晚的內(nèi)心一陣酸澀。

    聞倩語今年剛剛大三，今年剛滿二十歲，她母親應(yīng)該也只有四十多歲?？墒窃谒奚針堑紫乱姷降酿埾?，卻佝僂著腰，頭發(fā)花白，眼角下垂，嘴角布滿細密的法令紋，看著足有五十來歲。

    女兒被害，令饒湘差點崩潰。一顆慈母心煎熬疼痛，如果不是內(nèi)心還剩下一個執(zhí)念：把兇手繩之于法，她恐怕早已和丈夫一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只要是能夠把殺人兇手揪出來，饒湘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饒湘不住嘴地說著感謝，沒有因為趙向晚、季昭的年輕而有半分輕視。

    “我?guī)Я速毁坏囊恍┱掌^來，你們還需要了解些什么？有什么辦法可以找到兇手？只要能夠把壞人抓住，不讓他再傷害別的姑娘……”姑娘二字一出口，饒湘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傷，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我家倩倩是個好孩子，她很懂事，很體貼我們。她是學(xué)國際貿(mào)易的，和她爸爸商量著出國留學(xué)，學(xué)了本事回來和外國人做生意，賺外國人的錢。她為了學(xué)好英語，考個好成績拿獎學(xué)金，真的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我沒有想到，就那個晚上，她說她要做完聽力測試再回家，我沒有，我不知道她要回來！如果知道她晚上回來，下雨天我肯定會和她爸爸一起到車站去接她的，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我們也會去啊?！?/br>
    趙向晚看著眼前即使悲傷，依然保持體面的母親，心里一片悲涼。

    趙晨陽曾經(jīng)說過，眼前這個母親，在二十幾年之后案件偵破時，沒有對警方有半分埋怨，而是不停地說著感謝，感謝警方不懈的努力與堅持，感謝這么多人還記得自己的女兒。她或許忘記了，警方之所以如此堅持，正是因為這位母親二十幾年如一日地詢問、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