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快睡吧。”約丹納轉(zhuǎn)身背對她，輕輕將臉上的淚水在繡花緞面被上蹭干凈。

    阿依努爾執(zhí)意不肯回去，掀起被子一角就這么跟約丹納躺在一起。

    “哥哥，我跟你一起睡，這樣你就不會怕了。要是還是害怕的話，你就抱著我吧，我每次做噩夢mama都會抱緊我的。”

    很快大家再次陷入沉睡，約丹納卻因為那個糟糕的夢異常清醒，明明mama已經(jīng)走了，他也來到了一個新家，新家的人對他也很好，但他想起爸媽時還是會難過得大哭。

    一股溫熱抵在他的后背，約丹納慢慢轉(zhuǎn)身，卻見阿依努爾圓潤的臉蛋正緊緊靠在他胸前，細小胳膊搭在他枕旁肩頭處。

    他終于聞著那股清淡奶香闔上眼睛，夢到自己和一個看不清臉的小姑娘在草地上蕩秋千。

    那天后阿依努爾時常想去蘇錫拉家蕩秋千，瑪依拉忙著放羊、擠羊奶，只好讓約丹納帶著她一起去。就這樣，兩對兄妹倆關(guān)系愈發(fā)密切，逐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寒暑交替，約丹納一年后被送去阿克哈拉的寄宿學校，只有少數(shù)假期回到烏倫古河南岸的定居點，每到這時，做生意的巴德葉斯便會回家陪他住幾天，直到假期結(jié)束把他送到學校。

    約丹納來新家的第二個冬天是在整潔漂亮的紅磚房里度過的，那時一家人都住在定居點等寒冬過去。

    放寒假那天，是巴德葉斯帶著阿依努爾來學校接他，抽條的小姑娘扎了兩個羊角辮，厚厚的粉色棉襖將她裹得圓滾滾的，手里還牽著一條黑白相間的邊牧。

    由于許久未見有些害羞，她只怯怯地喊了聲哥哥就縮在巴德葉斯身后，小狗滿滿好奇地圍著約丹納打轉(zhuǎn)，不停嗅著他的褲腳。

    看著約丹納蹲下身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腦袋，阿依努爾得意地沖他說：“這是爸爸從別的地方帶回來的小狗，它叫滿滿，它可聰明了，會幫mama趕羊！”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滿滿的眼神帶了幾分好奇，輕輕喚著它的名字。

    兩人因為一只小狗迅速熟悉起來。

    “給，你牽著吧?！?/br>
    約丹納接過阿依努爾遞過來的狗繩，兩人并肩逗著小狗。

    “哥哥，為什么我還是沒有趕上你?。俊?/br>
    她伸手在他胸前比了比，噘著嘴有些沮喪。一直以來她都想長得和約丹納一樣高。

    “明明在家時mama說我長高了的?！?/br>
    約丹納忍不住咧嘴：“因為我也長高了啊！”

    由于長時間在室內(nèi)靜坐，他的膚色也養(yǎng)得白皙不少，臉頰比起半年前更加圓潤。

    “?。磕俏沂裁磿r候才能和你一樣高??？”

    約丹納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巴德葉斯笑著說：“你要多喝牛奶多吃飯，這樣才能趕上哥哥！”

    幾人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帕勒提，他正和一個老人說話。巴德葉斯帶著他們?nèi)ゴ蛄藗€招呼。

    帕勒提比約丹納大一歲半，今年讀二年級。他和約丹納恰巧分到了一個宿舍，兩人關(guān)系還不錯。

    “你們怎么把狗牽到這兒來了？”帕勒提看到跟在約丹納身旁活蹦亂跳的滿滿，驚駭?shù)囟阍跔敔斏砗蟆?/br>
    游牧家庭里狗是很常見的，尤其是牧羊犬，趕羊這項工作它們無師自通，并且完成得相當好，是得力助手。但正是過于常見，少有人將牧羊犬當做寶貝帶到城里街道上。

    滿滿突然朝前一躥，湊到帕勒提跟前聞他鞋面，濕潤的黑色鼻尖微微聳動。這一動作嚇得帕勒提后退了好幾步，大喊著：“你把它拉遠點，別讓它碰我，臟死了。”

    約丹納連忙拉緊繩子，把滿滿往回帶。阿依努爾頓時有些不高興地嚷著：“滿滿在家洗過澡的，它才不臟呢！”

    帕勒提撇撇嘴，等兩方家長交談完便跟著爺爺回家了。

    滿滿一路上總愛東跑西竄，阿依努爾咬牙拽著，沒一會兒就忙不迭把狗繩扔給約丹納，“哥哥，你幫我看會兒滿滿?！?/br>
    她不敢丟給巴德葉斯，當初是她吵著鬧著要養(yǎng)狗，巴德葉斯才去賣羊毛的牧民家打聽剛出生不久的狗崽子，這才有了滿滿。

    回家時瑪依拉正在灶上燉湯，熊熊焰火劈啪作響，映在約丹納身上暖意融融。羊rou湯的濃郁香味爭先搶后鉆進鼻腔，家的歸屬感瞬間將他包裹。

    “約丹納回來啦，準備吃晚飯啦?！?/br>
    巴德葉斯進廚房給瑪依拉打下手，約丹納熟練回到自己的房間放下書包，而小狗滿滿剛進屋一溜煙兒地跑到爐子邊找了個舒適位置臥下了，阿依努爾也湊了過去，不停撫著滿滿身上細軟的毛，直到要吃飯她才戀戀不舍松手。

    約丹納寫寒假作業(yè)時阿依努爾總是搬個小凳子坐在一旁看著，帶著新奇的目光看著他手上的鉛筆以及作業(yè)本上的陌生文字。

    起初她是抱著滿滿一起在屋子里玩，但滿滿畢竟是只牧羊犬，精力充沛，上躥下跳還叼著約丹納的書包朝爐子邊拖。

    “滿滿，這可不能給你作窩。”阿依努爾訕訕地從滿滿嘴里奪回書包，也不敢把它抱到寫作業(yè)的約丹納身邊。

    “哥哥，你在寫什么？”

    “漢字?！?/br>
    “漢字是什么？”

    “是一種語言。”

    “是你在學校學的知識嗎？老師教你的嗎？”

    “嗯。你別說話了，我要寫作業(yè)?！?/br>
    阿依努爾怏怏地撐著下巴看他寫字，安分了沒幾分鐘又開始亂動。終于在約丹納起身時她悄悄拿過那支紅色細長木棍，學著他的姿勢握在手里，在本子空白處戳戳點點。

    約丹納回來時就見扎著羊角辮的小腦袋趴在桌上，整只手攥住鉛筆在作業(yè)本劃出彎彎曲曲的線條，表情甚是吃力。

    “你在干嘛？”

    “我、我在寫字?。　?/br>
    “你又不會寫！”

    “我也在學習啊！”

    她悻悻地起身讓位，眼神卻好奇又不舍。約丹納想了想，從書包里掏出一支新鉛筆，拿刀細致削好后遞給她，撕了張空白作業(yè)紙讓她自己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