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是怎么找到這的，跟蹤迪夫、還是跟蹤我？”

    柏莎自以為問出這個問題時，她的神情已足夠嚴(yán)肅，可她為什么覺得，聽見這個問題的青年反而看上去更高興了呢？

    “我可能以后再也無法見到您，”青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說，“于是在那之前，我無論如何也想再見您一面?！?/br>
    柏莎眉頭緊皺，她完全不懂他在說什么，可她仍然從中捕捉到了重點(diǎn)：“迦南，你的意思是，你跟蹤了我，對嗎？”

    迦南不想承認(rèn)那是“跟蹤”，他會說那是一種“尋覓”，可他想起在人類的文化中，這兩個詞語有時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在那場魔法學(xué)的筆試后，他惡補(bǔ)了很久人類的文化。

    他也這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他眼中閃爍的笑意因而黯下去了一點(diǎn)，聲音也是：“是的，我用了一些方法。”

    柏莎無法理解，她還沒有指責(zé)他，他為什么已經(jīng)是一副被她責(zé)罵過的樣子了？

    明明她是個非常溫柔的教授……好嗎！

    她結(jié)束心中腹誹，開口時，將談話拉回正題：“接著說，你跟蹤我是為了什么？”

    迦南抬頭，分外困惑的，“咦？可我已經(jīng)回答過了呀，老師?！?/br>
    柏莎：“哈？”

    迦南：“為了見您一面，這就是我的愿望?！?/br>
    柏莎：“……”

    柏莎的大腦陷入混亂，數(shù)秒之后，她才想起來反駁：“可我們以后不是要經(jīng)常見面嗎？”

    他難道忘記他已經(jīng)成為她學(xué)徒的事了？還是魔法塔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該對他贏下了考核的事毫無察覺呀。

    柏莎無法理清迦南的想法，青年則看上去比她還要困惑，又過了會，他仿若領(lǐng)悟到一些什么似的，握緊了拳頭，望向她的目光堅(jiān)定了幾分。

    柏莎忽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她總覺得，他又要說出些讓人不明白的話了。

    果不其然，她聽見他說道：“老師，你說得對，是我避重就輕了?！?/br>
    柏莎累了，她放棄解讀，朝他做了個“請繼續(xù)說”的手勢。

    “我想來找您，其實(shí)是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和您說。那就是關(guān)于第二場考核，我本不該通過那場考核，是一陣風(fēng)，一陣風(fēng)的魔法托舉著我的火球擊中靶心。我是靠作弊贏得的勝利，我在那時候就應(yīng)該被您淘汰。”

    說到這的時候，迦南仿佛是一位身背了無數(shù)罪惡的囚犯，他不敢抬頭望她，又將嘴唇咬得發(fā)白。

    可柏莎的臉色更加白，因?yàn)樗褪侵髦\。她已完全脫離看戲的狀態(tài)，緊張不安地搓著手指。

    迦南細(xì)心地注意到這個動作，他知道老師在不安什么，而對于此，他也已“體貼”地想好了對策。

    這會，他正將這個對策分享給柏莎：“老師，我已決定要將這件事稟告給校長和魔法塔。我會說，那是我的過錯，是我借用了那魔法作弊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向您稟告。我想，如果我這樣說的話，他們就不會來追究您的責(zé)任了……您認(rèn)為呢？”

    柏莎：“……”

    如果迦南和埃莉卡一樣善于讀取柏莎的表情，就會知道她此刻在說：你想我死可以直說。

    然而作為一個經(jīng)驗(yàn)豐富、“壞事”也做過不少的教授，她很快便恢復(fù)了冷靜。

    她對迦南總結(jié)道：“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你作弊的事，然后等待我將你從競選中除名？”

    迦南：“是的。”

    柏莎不懂，“那你第三場考核不來不就好了？”

    迦南聲音有些哀傷地說道：“因?yàn)槲蚁胂蚰C明，我有能力勝任做您的學(xué)徒。即使我知道，我已失去了機(jī)會。”

    柏莎：“你為了向我證明，就做出了那種事？合適嗎？”

    她對他弄碎儀器的事耿耿于懷，縱然大概率，是那臺儀器自己壞掉的緣故。

    因?yàn)樗F(xiàn)在在他的身上也只能看見初級魔法師的稀薄光輝……除非他擁有著半神級別以上的隱藏能力，不然她想不到這能用什么來解釋。

    可迦南面對這句質(zhì)問卻真的顯出了羞愧，不過他此時在想的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件事。

    他想起的，是他不該為了在柏莎面前表現(xiàn)，為了勝過那個叫迪夫的人，就這樣不加控制地施展魔法。

    他明知道這場考核很可能會傳到“他們”那里，他會因而被遣送回家。

    而更讓他覺得羞愧的是，如果他這樣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身份，在面對那兩頭野狼時，他就不該因猶豫而害那幾個人類受傷。

    他由這件事引申而出更多的回憶，這些回憶將他淹沒，他深刻反思了自己，在臉上顯露出痛苦。

    “您說得對，是我太不成熟了。”

    “……”

    柏莎這回也沒有聽懂他的話，她剛才的問題和成不成熟有什么關(guān)系？

    可無論怎么說，在這場和他的交流中，她已體會到他是個正直的青年。

    即使可能沒什么魔法實(shí)力，但至少他未來會成為一個好法師。

    想到這，柏莎對這場學(xué)徒競選已有些釋然。當(dāng)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塔的人早已拿到他的名字，她就算想要更改，也無從更改。

    于是，她決定親自將這一結(jié)果告訴他。

    她抬起手，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迦南，這屆學(xué)徒競選的確發(fā)生了很多意外，但競選的結(jié)果并不會改變。你就是我選中的學(xué)徒，不要再去考慮其他的事了?！?/br>
    她說完，青年抬起頭，凝望向她，他看了她好久，直到她發(fā)現(xiàn)……他朝向她的那雙粉眸里隱隱有淚光在閃爍。

    柏莎慌張了，“這也太夸張了，你不會是哭了吧？！”她可應(yīng)付不來這種事！

    迦南搖頭，“我沒有。老師，我是不會輕易哭泣的?！?/br>
    jiejie們常說，男人是絕不能哭的。他就一直這樣被告知著長大，可這場因喜悅、因激動、因他以為已失去機(jī)會卻重獲機(jī)會的時刻來臨時，他還是無法克制地留下更多淚來。

    他的視野都模糊了，而在這模糊的視野中，銀發(fā)的女性正拿出手帕，為他擦拭。

    “好了好了，我什么也沒看見，或許是風(fēng)沙太大了吧?！?/br>
    周圍沒有風(fēng)，也沒有沙，對于迦南來說，這里有的就只有教授的溫柔。

    等他眼中那些所有“不該存在的液體”都干燥后，他聲音沙啞地對柏莎說道：“老師，您太仁慈了?！?/br>
    柏莎也不謙虛，“嗯，大家常這么說我。”其實(shí)根本一個人也沒有。

    迦南：“我一定會協(xié)助您，幫您找出那個施了風(fēng)魔法的人，將他嚴(yán)懲。”

    柏莎為他重啟這個話題沉默了一會，然后迦南見到她重重點(diǎn)頭。

    “是的，必須嚴(yán)懲！但交給我來就行。迦南，你跟隨我學(xué)習(xí)的第一課就是，危險的事要交給大人來處理?！?/br>
    “可是，老師，我已經(jīng)成年了？”

    “不，你沒有，你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br>
    在柏莎看來，青年很正直，也很單純，可是有點(diǎn)過于單純了。

    如果說他要追隨她的話，他還有很多很多需要學(xué)習(xí)的地方。

    而好消息是，今天的見面已成功打消了她找他做情人的念頭。

    她要回去告訴埃莉卡。

    他完全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第13章 您后悔了嗎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地問道：“您是我的老師，不是迪夫先生的，對嗎？”◎

    得知成為學(xué)徒的消息后，接下來的路途中，迦南一直保有著微笑。

    對于他的同伴而言，這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因?yàn)槲⑿倳檫@位青年增添上一分額外的魅力。

    也許，說成是“魔力”會更恰當(dāng)。

    柏莎看著他的時候，心中因這分“魔力”被挑起了一種想要接近他的欲望，可她又清楚這份欲望和她對青年的感情無關(guān)，只是純粹對于他皮囊的迷醉。她想要靠近他，觸碰他，哪怕只能得到他的一根手指，或者是一根頭發(fā)絲也——

    理智在她行動前急忙遏制住她的遐想，她甩了甩頭，恢復(fù)了平靜。

    可這時候她已經(jīng)盯視了迦南好久，所以這會迦南也在看她，就和白天在花房里的那般，他朝向她的眼睛里含著期待。

    柏莎這回沒讓他的期待落空，她朝他說了些什么，只是她說的是：“迦南，以后不要再用這種目光看我?！?/br>
    迦南困惑，“嗯？哪種目光？”

    柏莎：“呃，太熱烈的目光？”

    迦南露出為難，“可是，老師，您是這樣偉大，在我無法見到您、只能幻想出您的樣子時，我就已經(jīng)在心底暗暗崇敬您了。”

    柏莎被迦南夸張的言語震撼住，她覺得他的發(fā)言好像距離變態(tài)就只有一步之遙?？赏瑫r，她又很好奇，他幻想中的她是什么樣。

    她遵從內(nèi)心，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迦南，你幻想中的我是什么樣？”

    曾經(jīng)坎普也問過迦南這個問題，他當(dāng)時能夠滔滔不絕，但當(dāng)這個問題被柏莎本人問出時，他發(fā)現(xiàn)他開始緊張。

    他認(rèn)真地思考著措辭，想要挑選出最合適、最能顯出他對她崇敬的詞匯。

    好久之后，他回答道：“我幻想中的您，就像是我的祖母?！彼僖蚕氩坏接斜人淖婺父苋俗鹬氐呐浴?/br>
    柏莎：“？”

    迦南：“我的祖母，她是個偉大的女性，就像您一樣?！?/br>
    柏莎：“……停，可以了。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了?！?/br>
    是的，她完全知道了。她居然之前還在認(rèn)真考慮要這個人做她的情人，結(jié)果人家根本沒把她當(dāng)作過可交往對象……有人會想和自己的祖母戀愛嗎？

    就算是埃莉卡滿屋子的那些古怪故事里，都從沒有這樣的事吧！

    柏莎內(nèi)心張牙舞爪地叫囂著，表面卻還是維持住了教授應(yīng)有的穩(wěn)重。

    她甚至還朝迦南微笑，“謝謝你這樣尊敬我。”外孫。她差點(diǎn)叫出口。

    青年則真的把她的話當(dāng)了真，他以為他令柏莎高興了，于是他趁此機(jī)會問道：“老師，我什么時候可以去學(xué)院報道？”他迫不及待在今天晚上就開始為教授工作。

    柏莎卻有著自己的考量，“三天后，如何？沒準(zhǔn)那會，迪夫也會來?！?/br>
    迪夫。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讓迦南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的臉色變得有些白。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地問：“您是我的老師，不是迪夫先生的，對嗎？”

    柏莎聽不懂這個問題，她微皺下眉，回答：“當(dāng)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