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打量的目光，如有實質，落在她身上。

    危險的氣息在周身彌漫。

    “蘇渝?！?/br>
    白錚依舊一身黑衣，伸手敲了敲桌面，食指上一枚黑玉戒指泛著暗色的光。

    “你主動來找我，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天在夜色，是你?！?/br>
    不是疑問，是肯定。

    事情才過去一周，白錚提起是必然的，她早有說辭，痛快承認。

    “是我，那晚我和朋友去唱歌，喝了點酒走錯了樓層，撞上那些人，為了脫身只好順水推舟?！?/br>
    “至于我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酒后都算不得數(shù)，不會傳出去半個字，這件事就此揭過，可以嗎？”

    她意外聽到銳錚會的機密，為了保住這條小命，發(fā)誓自己會守口如瓶，請求對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很標準的，普通人的討?zhàn)垺?/br>
    白錚的神情略有放松，語氣緩和，怕嚇著她似的，“可以，你……別怕，相關的人我會處理好?！?/br>
    “我想問你的，是另一件事?！?/br>
    她全不避諱，“九年前的事嗎？”

    白錚瞳孔驟縮，他站起身，不安地在原地挪動兩步，緊盯著她，始終沒說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不善言辭，尤其是面對這個當年救過他，陪他度過一段艱難時光的小姑娘。

    蘇南煜直截了當?shù)乇砻鲬B(tài)度。

    “我想過平靜的生活，如果是敘舊我很樂意，其他的就算了?！?/br>
    她那時的記憶不算多。

    白錚是從某個堂口逃出來的，不敢求援，沒武器傍身，就在瑾帆會附近流浪。

    她發(fā)現(xiàn)之后，就往懷里揣點吃的，翻墻出去給他，勉強餓不死人。

    當年的白錚能掌握的信息，一是她在瑾帆會附近出沒，二是她家境很好，有專人照顧她，這兩條恰巧和“蘇渝”這個富家小姐的資料對得上。

    “蘇渝”所謂的家族企業(yè)，名義上是瑾帆會外部人員接受投資后成立的，起初在江寧，后來遷往臨淮發(fā)展。

    這是她苦心為自己準備的干凈身份，不會讓人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瑾帆會里那位手段狠辣的大小姐。

    他們這些人，誰沒有幾副面孔。

    她此前調查“白錚”的資料一無所獲，結果“蘅銳”這個名字給了她十足的驚喜。

    走著瞧吧。

    離開辦公室，她拉著方翊火速逃離現(xiàn)場。

    “那個蘅銳到底是什么人？”

    方翊旁觀了全程，格外警惕，語氣不善，補充道：“不像好人?！?/br>
    蘇南煜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害怕嗎？”

    方翊沒回答，帶著她穿過石子路，走進兩棟綜合樓中間形成的一米多寬的胡同里，那兒有幾張報廢的書桌，他們就坐在上面。

    “蘇渝，我不怕，你也不要怕?！?/br>
    “黑幫而已，我敢來江寧，自有我的倚仗。惹事也不怕，大不了就一起逃走?！?/br>
    他偏過頭，撥弄她額前的碎發(fā)，晃眼的陽光傾瀉而下。

    倚仗。

    蘇南煜滿眼愛慕地看著他，腦子里反復琢磨這兩個字。

    方翊沒有能與各大黑幫抗衡的勢力，這個“倚仗”興許是通行證、護身符的意思。

    他有什么特殊？

    她會知道的。

    一連兩天，江寧市格外平靜。

    瑾帆會在各處布置的人手，悄無聲息地撤走了一部分，嚴抓猛打的“檸檬冰”也有高舉輕放的跡象。

    沒有女孩失蹤，沒有幫派火拼，連街頭鬧事都罕見，相當乏味。

    臺風過境，暴雨就要來了。

    “又走神？”

    方翊用試卷卷成的紙筒輕敲她額頭，“挺聰明的小丫頭，稍微用點心行不行?！?/br>
    “哎哎?！?/br>
    晚自習，方翊給她叫來辦公室開小灶。

    她心說還得是方翊，玩得真花啊，結果愣是讓她坐下寫了半張作業(yè)卷，請假那天的。

    臨近期末，眼瞧著高一就要結束，一中領導大手一揮，干脆把上學時間和高二同步了，天天晚自習還單休。

    “老師，外面下雨了?！?/br>
    她托著腮幫子，視線投向窗外，黑夜中不時劃過一道閃電，樹被狂風一陣吹，葉片唰唰作響。

    “要是分數(shù)太高進了實驗班，見不到老師，我會很苦惱的?！?/br>
    對于她張口就來的撩撥，方翊逐漸免疫，“實驗班沒有人會卡在叁角恒等變換上?！?/br>
    她白他一眼，拿起筆叁兩下解出答案，沒等方翊做出反應，立刻趴下擺爛。

    “……你啊?！?/br>
    她心安理得地抓住他的手，貼著臉頰蹭。

    但凡她不在生理期，高低偷吃一口。

    方翊看著養(yǎng)眼，牽牽手說說話，也還行吧。

    她百無聊賴，對方翊信口胡扯當做放松，思緒飄向遠處。

    戲臺上的帷幕已經(jīng)拉開，今夜注定不會平靜。

    放學了，她撐著傘隱入雨夜，按照提前規(guī)劃好的路線前行，拐入一條小巷。

    “這兒有一個！快抓，今晚能交差了！”

    刻意壓低的嘈雜聲音由遠及近。

    叁、二、一。

    她在心里默數(shù)，一條浸滿乙醚的毛巾驟然伸到她眼前，捂上她的口鼻。

    ……手法真是太糙了。

    蘇南煜還是第一次到銳錚會來——作為“貨品”被綁來，一路上，她裝作昏迷，默默記下了路徑。

    早晚給它端了。

    銳錚會內部的豪華程度比她那兒差遠了，大概是沒她搜刮的民脂民膏多，很有當年蘇南瑾白手起家的風格。

    她一副剛醒的樣子，驚慌地拉扯著身上的繩子，嘴里塞著布團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老實點！”

    她一抬頭，看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配合地點點頭，默默記住這人的長相。

    敢踢她，她記仇了。

    “老大，一中那邊瑾帆會的人撤了點，我們趁機抓了個小丫頭，您看一眼關哪個倉？”

    終于來了。

    她擺出自認為楚楚可憐的表情，仰頭看。

    正與白錚不耐煩的視線相接。

    “……”

    白錚僵在原地，手足無措，半天才掩飾住眼里的狼狽，連忙把她扶起來，解開繩子，扯出布團。

    “蘇渝，你怎么……不，我……”

    終于吐掉嘴里的東西，她生理性地干嘔兩下，活動著泛酸的腮幫子，輕揉被勒紅的手腕。

    沒等任何人反應，她抬手指向抓她的彪形大漢，理直氣壯地告狀。

    “他踢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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