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在她右腳腳腕扣上纖細(xì)的半金屬腳環(huán)，不重，接觸皮膚的地方用了特殊材質(zhì)，她幾乎感覺不到。

    銀色腳環(huán)上的藍色紋路和持續(xù)閃爍的信號燈，表明它絕非擺設(shè)。

    羅澹道：“它在啟動時最高能放出叁千伏高壓電，這僅是誠信談判的保障，小姐?！?/br>
    真先進啊。

    她低頭，瞧不出什么名堂，羅澹此舉正合她意，她得給對方一個“保證”，使他放松警惕。

    “防水嗎？”她誠懇發(fā)問，“我想洗澡?！?/br>
    “……”

    沖洗完畢，換上干凈的衣服，她在助理的帶領(lǐng)下走進餐廳，這里顯然和會所客人的餐廳不同，不對外開放。

    靠窗處放置有一張餐桌，粗略看來是木質(zhì)的，桌面、桌角，從上至下刻有細(xì)密繁復(fù)的描金圖案，風(fēng)格神似山海經(jīng)異獸。

    桌上放著幾碟吃食，有小菜，有水晶小籠包，有幾樣看不出原材料，兩邊各放有一盅浮著藥材的湯，一碗材料豐富的粥，裝吃食的器皿樣式簡單好看，盛粥的是只青白相間的瓷碗。

    羅澹坐在桌前。

    也是讓她借光吃上細(xì)糠了。

    “蘇小姐，請先動筷?！?/br>
    羅澹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她猜測，在她戴上金屬腳環(huán)后，男人默認(rèn)她是可控的、居于他之下，沒有人會與寵物為難，同時男人觀察到她吃軟不吃硬，進而選擇懷柔策略。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她往嘴里塞了幾只小籠包，表情逐漸扭曲。

    能說嗎，一股怪味，不如加熱的速凍食品。

    羅澹攥緊了筷子。

    即便他對蘇南煜的言行舉止根本不抱希望，也無法忍受——在他剛咬下半只小籠包時，兩個瓷盤里的食物就被她洗劫一空。

    裝貨。

    草寇。

    蘇南煜和羅澹同時在心里給出評價。

    “小姐的……”羅澹頓住，放下筷子，“胃口，出人意料。”

    不是哥們。

    她才吃了幾口就嫌她吃得多？

    她坦然：“的確，我胃口很好，您不會介意吧？”

    “自然，我作為東道主理當(dāng)滿足小姐一切需求，不過餐食是按照配比，使用藥材烹制的，難免擔(dān)心小姐食用過多，對身體有害無益?！?/br>
    “怪不得這么難吃?！?/br>
    她跟著撂筷子，“我記得，樓下有供給普通客人的食物，能叫人給我拿點嗎，我吃那個就行?！?/br>
    沉默過后，羅澹頷首，“如小姐所愿。”

    吃過早飯，她恢復(fù)了些力氣，開始琢磨正事。

    羅澹抓她過來，顯然是迫切想從她這里得到什么，絕非泄憤報復(fù)，否則就不必凌晨時分第一時間審問她了。

    在她提出“談判”和“交易”后，羅澹反倒不急了，只字不提。

    以她資本家般的嗅覺來判斷，凌晨的較量是在交換“合作意向”，現(xiàn)在則是過渡到雙方磨耐心的階段，誰先沉不住氣，就要割讓利益。

    她不會被羅澹牽著鼻子走。

    辦公室里，她笑瞇瞇地在羅澹對面坐下，“羅老板，這是什么安排，讓我陪你上班？”

    “是。”

    喲，可給她抓到機會了。

    “發(fā)工資嗎，有雙休嗎，有節(jié)假日叁倍嗎，給交五險一金嗎，我未成年不算童工嗎？”

    羅澹點頭，“小姐想要的都會有?！?/br>
    他逐漸對蘇南煜連篇的廢話免疫。

    不，她剛剛說什么。

    羅澹一手移動鼠標(biāo)，一手敲擊鍵盤閱讀標(biāo)書，“你沒成年？”

    “是啊?！?/br>
    蘇南煜愜意地躺在沙發(fā)上，像條半死不活的咸魚，“過完生日十六，按照你們的算法，十七虛歲?！?/br>
    那就對了。

    貪嘴、撒潑、難纏，都是小孩子的特性。

    羅澹余光瞥見沙發(fā)上的咸魚翻身，頭痛得很，他得另尋對策，商人間常用的手段她不了解，壓根不接招。

    跟個不定性的小孩子做交易，荒唐程度可謂平生之最。

    午休時，他起身路過沙發(fā)，終于忍無可忍，敲了敲扶手，沉聲道。

    “蘇小姐，沙發(fā)是用來坐的，不要躺在上面。”

    她怨念很重地爬起來。

    “先生，談?wù)劷灰装?，我?yīng)該早點回江寧去，而不是在你的‘禮儀速成班’受苦受難?！?/br>
    “……”

    這是玩笑話，她再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會在這個檔koujiao出底牌。

    她身上沒有手機，太無聊了。

    午飯后發(fā)生了件趣事。

    幾名雇傭兵壓著一個渾身淤青，面容憔悴的青年到羅澹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他們把人押在門口——在羅澹看來，絕大多數(shù)人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臟氣，他的潔癖不允許人靠近。

    羅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青年，“你替誰做事？”

    在沉寂中，雇傭兵會意，上前一腳踩在青年的手掌上，“嘎嘣”幾聲，青年的手骨碎了，青年憤怒地嚎叫。

    羅澹抬頭，淡淡看向身旁的她。

    “嗯嗯行知道了感謝羅老板手下留情?！?/br>
    她敷衍道。

    忽然，青年一口咬在雇傭兵的手掌上，發(fā)狂似的掙脫了幾人，不管不顧地朝羅澹沖過來。

    事發(fā)突然，幾名雇傭兵的配槍都沒上膛，而羅澹本身并沒有好的槍法傍身，竟然狼狽地后退兩步。

    眼見青年就要抓上羅澹，她抬腳襲向青年腹部，伴隨慘叫和咒罵，她輕而易舉卸掉了對方的下巴，再一踹膝蓋，青年直直地跪在她面前，發(fā)不出半點聲音，眼中的怒火消失殆盡，唯余恐懼。

    她看看青年，“廢物?！?/br>
    又看看雇傭兵，“業(yè)余?！?/br>
    最后看向勉強穩(wěn)住身形盡顯狼狽的羅澹，“老板，加錢?！?/br>
    “……”

    雇傭兵反應(yīng)過來，上前制住青年，當(dāng)檢查到青年身上的傷時，無不后背發(fā)涼。

    下頜脫臼，膝蓋骨粉碎，最嚴(yán)重的還是踢在腹上那一下，青年口中不斷溢出鮮血，恐怕是內(nèi)臟破裂導(dǎo)致。

    羅澹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男⊙绢^。

    “看來是我該謝你手下留情。”

    她不置可否。

    雇傭兵再次試圖從青年口中問出什么，青年一頭撞向地面昏死過去。

    待人走了，連地面上鮮血的痕跡都被擦除，羅澹問：“在你看來，那些雇傭兵都很業(yè)余？”

    她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包蘇打餅干，鼓著腮幫子嚼嚼嚼，“怎么說呢……”

    “對于和平城市的普通人來說足夠了，就拿剛剛來說，沒有我，你也不至于真受多嚴(yán)重的傷，他們有基本素養(yǎng)?！?/br>
    “要是碰上桐城乃至江寧跑出來的家伙，你可以爭取靠數(shù)量取勝，百對一?！?/br>
    她說著，還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事實擺在眼前，當(dāng)初紅樓的五十人，幾乎沒耗去她和白錚多少體力。

    雇傭兵這種東西，再上過戰(zhàn)場也是當(dāng)年的事了，曾經(jīng)引以為豪的反應(yīng)力觀察力終究會在和平中消磨殆盡。

    江寧不同，那是個連她睡覺都得睜半只眼的地方，最珍貴的東西是“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