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濯有些哭笑不得，他擺擺手，拒絕了。

    算起來，除了心理咨詢的那一次，夏子澈還是第一個聽他這個故事的人。

    這感覺還有些不一樣，區(qū)別在于，心理咨詢師不知道故事里的人是誰，而現(xiàn)在他需要明確，自己就是故事里的主角。

    陳濯稍微有些緊張，他不自覺攥起手指，后知后覺自己握的是夏子澈的手腕，又趕緊松開。

    真到了這時(shí)候，緊張是有的，但緊張之余，心里還有絲莫名的輕松。

    可能是終于不用獨(dú)自背負(fù)這一切了，也可能是終于有了傾訴秘密的人，陳濯有種稍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其實(shí)一直有點(diǎn)怕把真實(shí)的自己展露給別人看，但現(xiàn)在，如果是夏子澈的話，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陳濯抿抿唇，像是笑了一下，而后，他低頭捏捏手指，開口時(shí)，聲音還有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你可以理解為，高二開學(xué)的前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有另外一段人生，那個世界很真實(shí)，真實(shí)到從環(huán)境到人物再到情緒都很清晰，那個夢，結(jié)束在我二十六歲?！?/br>
    陳濯盡量用比較容易被接受的說法來表達(dá)，他怕夏子澈無法理解。

    但讓他意外的是，聽完這話，夏子澈突然一拍手：

    “哦！重生！我知道的！我經(jīng)?？葱≌f里這樣寫！”

    說著，夏子澈還清了清嗓子，大聲捧讀：

    “我重生了！重生到了十六歲這一年，這一次，我要把我失去的全部奪回來?。　?/br>
    “好了好了……”

    陳濯有些沒眼看，他趕緊拍拍夏子澈的肩膀讓他停止。

    夏子澈笑得很傻，他過足了戲癮，又考到床邊，邊吃薯片邊問：

    “然后呢？你前世都發(fā)生了什么？”

    可能是夏子澈的反應(yīng)太自然，令陳濯愣了一下：

    “你……相信？”

    “當(dāng)然啊，我為什么不信？你是不是忘了咱們的約定？你可以瞞我，但不能騙我，所以，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會信?！?/br>
    夏子澈“卡嚓卡嚓”咬著薯片：

    “其實(shí)我自己也隱隱約約有過猜測。因?yàn)槟悄晔罴?，突然有那么一天，你整個人都變了，很難形容，就像是一夜之間經(jīng)歷了很多？并且，你不再信任你自己了。還有，你對哲學(xué)哥的態(tài)度也很奇怪，因?yàn)槟憬^對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陌生人那樣反感，但你們以前又確實(shí)沒見過，所以……你前世，應(yīng)該和他有點(diǎn)過節(jié)吧？”

    “……”

    陳濯點(diǎn)點(diǎn)頭，勉強(qiáng)笑了笑。

    他在想要不要跟夏子澈說得更具體一些，但也只猶豫了一瞬。

    既然要坦誠，就要坦誠到底，這種事情，也沒什么好瞞的：

    “是，我跟他的關(guān)系……我跟他談過八年的戀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br>
    夏子澈突然暴起，他“哐哐”砸了幾下床墊：

    “他欺負(fù)你了是不是？他對你不好是不是？！我真的！我真服了！前世的我真沒用?。。?！為什么能讓他……他欺負(fù)你你沒告訴我嗎？！我沒沖過去替你教訓(xùn)他嗎？？？夏子澈你糊涂?。。?！服了！沒用的東西??！”

    夏子澈指指天花板，好像真的真情實(shí)感在辱罵前世的自己。

    但看他這個樣子，陳濯一點(diǎn)笑不出來。

    他心臟處疼到揪成一團(tuán)，深呼吸才稍微緩過來一些。

    他拍拍夏子澈：

    “好了，別說了，不怪你……真不是你的問題?！?/br>
    夏子澈看看他，又乖乖坐回了他旁邊：

    “說這些你會難受嗎？難受就不說了，咱們吃好吃的去。”

    “沒事，都過去了?！?/br>
    陳濯抬手摸摸他的頭：

    “是我識人不清，那些年，我自己也過得挺糊涂的?！?/br>
    “哦……那后來呢？”

    “后來，他跟他相戀五年的女朋友結(jié)了婚。”

    “哈？等等？你說你前世才二十六歲，你們談了八年的戀愛，這么算起來不對??？他劈腿？他跟你談戀愛他還劈腿？？你誒？？？”

    夏子澈一臉不敢置信。

    陳濯見他這樣，沒忍住笑了：

    “我怎么了，我又不是金幣，還能誰都喜歡啊?！?/br>
    “那也差不多，真服了跟你談戀愛還劈腿……那再后來呢？他就真結(jié)婚了？”

    “沒有，后來他們婚禮前被我撞見了，我把實(shí)情告訴那個女孩，然后她讓我跟她一起，在婚禮上鬧了一場?！?/br>
    “漂亮！這種渣男就該讓所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以防他繼續(xù)騙別人！真可惡！”

    夏子澈只覺得一口惡氣通順了，他對著空氣揮揮拳頭，又嘆了口氣：

    “唉，原來你在我不知道的時(shí)候，一個人默默經(jīng)歷了這么多啊。”

    “嗯，但其實(shí)，還不止這些?！?/br>
    “還有？還有什么？？”

    “還有……高考后，我爸在醫(yī)院被一把水果刀刺穿了心臟，兇手是病患家屬?！?/br>
    “啊？”

    “還有，那之后，我們家被一把火燒干凈了，那場火災(zāi)里，我媽也離開了，火還在我身上……”

    陳濯比了比自己小臂：

    “留了很大一片疤?！?/br>
    “?。?？”

    夏子澈再沒有剛開始準(zhǔn)備聽故事時(shí)的興奮了，他有點(diǎn)難過：

    “那你不就是一個人了？然后那個殺千刀的渣男還那樣對你……我真是……”

    夏子澈撇撇嘴，看起來有些低落：

    “那個時(shí)候，我不在你身邊嗎？”

    心臟的同感再次襲來，陳濯皺了皺眉。

    他勉強(qiáng)笑了笑，最終還是選擇隱去夏子澈的結(jié)局，只模糊道：

    “那時(shí)候，我跟你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好。所以，我也不認(rèn)識賽賽他們?！?/br>
    “哦……”

    夏子澈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在思考什么。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陳濯微微蜷起手指，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

    “所以我其實(shí)有時(shí)候有點(diǎn)自責(zé)。夏子澈，你為什么喜歡我？我很多時(shí)候都在想，如果我像前世一樣，沒有干涉你的生活，沒有離你那么近，你是不是就不會喜歡我了。你的喜歡很好，但這條路太難走了。所以，是我的改變影響了你、改變了你的選擇嗎？如果不是我，你應(yīng)該也會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喜歡一個女孩子，做被大多數(shù)人理解的選擇吧？”

    陳濯又開始鉆牛角尖，夏子澈聽見他這話，卻有點(diǎn)茫然：

    “啊……？”

    他努力理解了一下陳濯的意思，然后拍拍他的膝蓋：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你等等，我有點(diǎn)不理解，我要先確認(rèn)一件事?！?/br>
    陳濯微一挑眉，抬眼看向他：

    “你說?！?/br>
    夏子澈摸摸耳朵，像是有些不自在：

    “前世的我，給你唱過歌嗎？”

    “唱過?！?/br>
    “唱過哪些？”

    “……你在夜話唱過的那些？”

    “其他的呢？有嗎？我沒給別人唱過的那種。”

    陳濯仔細(xì)想了想，十分確認(rèn)：

    “沒有?！?/br>
    “嘶……不應(yīng)該呀。”

    夏子澈立馬從地上爬起來：

    “你等等哈?！?/br>
    他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在桌面上翻翻找找一陣，找出來幾張紙，放在陳濯手邊，又小跑著到墻角，挑了一把吉他，回來坐到了床上。

    他撥了一下弦：

    “你聽聽這首歌呢？詞在你手邊，想看的話可以看看?！?/br>
    “？”

    陳濯不知道事情為什么突然從講故事變成了聽歌，他有些茫然，他拿起夏子澈找出來的那幾張紙，隨手翻了翻。

    那是一首歌的譜子，歌名的位置寫了兩個字——《情書》。

    而旁邊，夏子澈看了他一眼，耳尖微微有點(diǎn)紅。

    很快，他垂下眼，撥弄琴弦，前奏流淌于他指尖，陳濯聽見，卻莫名覺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聽過一般。

    夏子澈的曲風(fēng)向來歡快，還帶著明朗的少年意氣，但現(xiàn)在這首歌似乎有些不同，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是少年用青澀筆跡為懵懂情意寫就的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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