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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第55節(jié)

    顧嶠輕輕闔了一下眼,挪開目光,看向城門那邊。

    撇去報信和趕路的時間,朱家的人來得當真是能算得上快。

    他們也絲毫沒有出乎顧嶠的意料,一來就是帶著不少人準備砸場子。

    尤其因為朱家的人并不認識他們幾個,就只能罵到齊尚身上。

    “齊狀元去了趟京都果然是不同凡響,連朱家的東西都敢偷。”為首的府兵直接將事情給挑明了,顧嶠頓時就聽見了旁邊傳來的議論聲。

    “原來是齊狀元從朱家偷過來的,我還說呢……他怎么會與朱家同流合污?!?/br>
    其中有認識齊尚的人,像松了口氣一樣,雖然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但無論如何,給未來的齊知州多拉攏一些民心也是好的。

    對方既然是沖著齊尚來,顧嶠也就沒有開口,把事情全權(quán)交給了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齊尚瞧著似乎是有些緊張,同先前那日在廷試上一般,脊背繃直。

    顧嶠在他身后看著,忍不住輕輕彎了一下唇角。

    這幾日齊尚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得還算自在,顧嶠還以為人已經(jīng)習慣了面對帝王,原來還是會緊張。

    不過,顧嶠也沒有想著考教他或是如何。畢竟眼下朱家這般,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跟人虛與委蛇,直接攤開了翻臉就是。

    好在齊尚也是這般想法,諷刺人諷刺得直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何不可?何況,諸位對于這些米糧的來源,都問心無愧么?”

    怎么可能會問心無愧。

    那些府兵隱藏不住什么心思,聽到他這句話都齊齊一頓,隨后便是惱羞成怒。

    顧嶠只覺得諷刺。

    連府兵都知曉這些事情,可見先前朱家做這些事做得有多明目張膽。如此也談不下去了,那府兵直接喊著人去砸那攤子,顧嶠眼疾手快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折。

    府兵發(fā)出一聲劇烈的哀嚎,顧嶠神色冷淡,看向其他那幾個:“停手?!?/br>
    他手里這個顯然在這群人當中地位不低,見到他如此說,那幾個也都停了手。

    顧嶠垂眼看他,那府兵不知道是疼得還是被帝王的不怒自威給駭?shù)剑例X都在打顫。

    “我要去見朱家家主。”

    “不可能!家主豈是你——??!”那府兵還想著嘴硬,顧嶠手中又是一用力,擰過去,幾乎快要將人腕骨給徹底擰碎。

    如今他的手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彎折著,一旁看過來的那些饑民見到如此慘狀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也意識到了顧嶠的不好惹,更是不敢鬧事,連拿到粥道謝的時候語氣都恭敬了不知道多少。

    有顧嶠這么一威懾,一時半會兒這邊應(yīng)當不會再起動亂。

    那府兵終于老實了,忙不迭地點頭,顧嶠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最后選擇了讓其他人留在了原地,他與商瑯兩人跟著到朱家去,還將云暝給留下來專門保護著齊尚。

    不過在此之前……顧嶠對那府兵吩咐:“讓你的那幾個同袍,去將朱家余下的米糧給熬好了粥搬過來?!?/br>
    對方顯然被他這樣的無理要求給驚到,剛要破口大罵,顧嶠手中又用了些力氣。

    于是他也就只能咬著牙:“我不過是朱家一個小巡衛(wèi),哪里有這樣的權(quán)力?”

    “偷啊。”顧嶠干脆利落地開口,朝著云暝一示意,頓時幾顆藥丸被強行塞進了其他幾個府兵的喉嚨里。

    云暝卸下巴、喂藥、安回下巴的動作極快,幾個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感覺疼痛,就察覺到喉嚨里多了個什么東西,難受得很,下意識地一吞,就已經(jīng)順著滑進了肚子當中。

    “若是沒有解藥,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便會暴斃,”顧嶠悠悠開口,“所以——做還是不做?”

    這也不得不做了。

    就算他手里的這一個還在躊躇著沒開口,那幾個被喂了藥的自然不可能拿著自己的命開玩笑、坐以待斃,都都忙不迭地答應(yīng)了下來,不等商瑯多言便朝著城中跑去。

    皇帝陛下滿意的一勾唇,松開了人:“帶路?!?/br>
    實力差異在此,他也不擔心對方會搞什么小動作,便心安理得地貼到商瑯身旁去。

    丞相大人如今已經(jīng)徹底習慣了他的親近,一言不發(fā)地,甚至還稍稍挪了挪胳膊,方便顧嶠拽著他。

    若是從城郊一路走到朱家的府邸那里,也實在是太遠。顧嶠一進了城中就借著朱家的名號搞來了一輛馬車,心安理得地跟商瑯坐到里面去,然后讓那個府兵與車夫一同。

    心屬實是大得很。

    那個府兵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見顧嶠如此,就一直盤算著要跑,顧嶠在車中跟商瑯漫無目的地聊,卻也一直暗自注意著那邊,忽然間聽見對方聲音,立刻鉆出車來,抓住了人。

    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們猛地晃了一下。

    不是馬車,而是整座城——地動。

    顧嶠在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心頓時提了起來。

    方才那一下晃動太過劇烈,顧嶠手里只拽著府兵,便直接被馬車給甩飛了出去。

    商瑯要怎么辦!

    “伏憫——”那一瞬間顧嶠只來得及去喊一聲隱匿在暗處守護的少年,見到那一身黑衣出現(xiàn)在馬車旁,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只不過下一刻,旁邊就有攤子朝著他這里傾倒,還有身后的酒樓。

    顧嶠躲避不及,他遙遙地瞧見商瑯從馬車當中出來,下一刻有一大片黑暗覆蓋過來,他最后只來得及,瞧見一雙赤紅了的雙眼。

    第69章 狼藉一片

    萬籟俱寂。

    顧嶠總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 但無論何時眼前都只是一片黑暗,他判斷不來。

    不過胳膊是已經(jīng)僵麻了。

    右臂的痛感尤其,他用了點力氣去活動, 這才稍稍有了感覺,隨后發(fā)覺自己手邊好像有什么東西——一只斷手。

    應(yīng)當是那個府兵的。

    顧嶠抬手觸碰了一下四周, 發(fā)覺自己這里被圍得結(jié)結(jié)實實, 他也算是上天庇佑,當下就只有一只腿被壓在下面,動彈不得, 其他地方傷得都不算重。

    而那個府兵,估計是已經(jīng)死在了他旁邊了。

    顧嶠大概確定了一下自己的處境, 隨后就掛念起商瑯來。

    雖然說有伏憫護著,但這畢竟是天災,伏憫又不像云暝那樣機敏,很難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商瑯那身子,雖然說先前在京都調(diào)養(yǎng)得差不多, 從到荊州他就一直沒有喝過藥,但到底是比他身體脆弱得多,如果被埋在這廢墟下面, 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

    顧嶠越想就越心焦, 恨不得現(xiàn)在找個什么東西把他頭上壓著的那一堆厚重的不知道摞了多少層東西給盡數(shù)炸開, 讓他瞧一眼商瑯。

    只是他現(xiàn)在一只胳膊尚且無力,又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實在是不敢去輕易消耗力氣。

    也就只能待在這里等人來救。

    顧嶠胡思亂想一陣子, 最后只能嘆一口氣, 然后開始看自己身上有沒有什么吃食。

    好在他一直都有帶著蜜餞的習慣。

    顧嶠摸到自己袖袋里的那幾塊蜜餞, 估計著自己應(yīng)當能撐個兩三日, 如果商瑯無事的話,他們應(yīng)當很快就能尋到他的位置。

    至于城郊那些,他倒是不擔心。畢竟城郊空曠,即使是有地動,人也不會受太重的傷——至少不會像他這樣被直接給埋起來。

    如此來說,城郊的人無事,卻應(yīng)當能注意到城中出了事情,傅翎和云暝定然會為了他進城查看的,商瑯挨著城門要近上一些,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能被早一些發(fā)現(xiàn)。

    顧嶠尋了個還算舒服的姿勢靠在那里,心中正想著,就猝不及防地察覺到又開始了一輪地動。

    他這里倒是穩(wěn)固,震了半天都沒見再塌下來,反倒是壓著他的腿的位置有了松動,顧嶠頓時精神一振,趁著這個時候一點點將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的小腿給往外挪了挪。

    震感沒有多長時間便消失了,顧嶠坐直些身子,手上用了點力氣,徹底將壓住他的那塊板子給抬起了一個縫隙,將自己的腿徹底給解救出來。

    不知道是壓了多長時間,腿上已經(jīng)是完全沒有知覺了,比他的胳膊還要可憐,顧嶠試探著按了一按,只碰到一手的粘膩,卻半點疼痛也察覺不到。

    總不會……要廢了吧。

    空寂之中,少年帝王小聲地“嘶”了一下。

    雖然說眼下大桓四海清平,他也不需要帶兵打仗之類的,整日不是坐在龍椅上就是坐在御書房,就算腿廢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但是……但是商瑯會不會嫌棄他???

    一想到這顧嶠的眉眼就忍不住耷拉了下來,如同一個在爭奪配偶的時候落敗了的可憐小狼——哪怕他對商瑯的心思如今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萬一呢?如果因為腿瘸了而失去商瑯,顧嶠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氣死。

    雖然丞相大人應(yīng)當也不會是那么膚淺的人……

    顧嶠越思索下去,滿腦子就只剩下了商瑯。

    生死關(guān)頭,便更想要見他。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顧嶠目光落在一片黑暗里,從商瑯想到如今的大桓。

    荊州常年都會有地動,所以這一次其實算不上太意外,唯一讓顧嶠覺得有些難受的,就是這場地動恰好發(fā)生在他要去找朱家麻煩的時候。

    雖然說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并不信命。但在如今這樣無所事事的情況下,一開始胡思亂想,還是會覺得:是不是上天在有意護著朱家?

    可偏偏,他又沒有直接死在這里。

    顧嶠忍不住嘆氣:想不明白。

    不過過往那四年他一直都將目光放在京都和京畿,都沒怎么注意過地方的事情,就像他先前與商瑯說的,絕不止荊州一處如此。

    也或許是上天對他的一些警醒?

    天子,天子,天命所歸,也應(yīng)當是民心所向。

    他不是京兆尹,他所需要治理的,也不應(yīng)該僅僅限于一個京都——

    顧嶠想了許多許多,想到了之后等他脫難,要如何去處理朱家;想到再之后,等世家的勢力徹底被他給收拾干凈之后,他要如何去整頓地方的吏治。

    他在這一片黑暗里慢慢地搭建起來一幅宏偉藍圖。

    時間還在流逝。

    顧嶠開始察覺到饑餓,咬了半塊蜜餞,一邊嚼著,一邊開始擔心起來外面的情況。

    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不過如今他能意識到腹中生饑,應(yīng)當至少有兩三個時辰了。

    這么久……商瑯如何了?有沒有被他們給尋到?

    可若是商瑯已經(jīng)被尋到,那么為何他至今都沒有聽見外面有什么聲響?

    商瑯,商瑯。

    商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