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會心一笑，丞相這時候還能裝的這樣好。他正笑著，身上一陣發(fā)冷，只見岳丈目似冷劍。王澤瞬時收回了笑容。

    人群走到殿上，天也亮了起來。

    柳安大略看了看，今日不僅臣子?到了，就連皇子?們竟然也都?到了。他本是想要悄悄太子?，不曾想?yún)s看見了太子?身側(cè)的鄭淮之。

    哦？莫非鄭時言是覺得太子?能登基，才讓鄭淮之去太子?身側(cè)的？

    想到此處柳安有些不適，太子?必定是要登基的，到時候鄭淮之豈不是要撿一個便宜？過幾日閑了，還是要尋個借口?把鄭淮之從太子?身側(cè)踹開。

    “皇上駕到?！睂O恩德尖銳的聲音響起，眾卿家起身，拱手一拜。

    緩步登上龍椅的皇上沒有如往時一般讓眾卿平身，他站在高處，用心看了每個臣子?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孩子?們身上。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龍椅坐了幾十?載，幾十?載沒睡過一個好覺。

    可大雍還是在他手上要同外域求和。

    皇上是視線有些迷糊，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最后深吸一口?氣。

    “眾愛卿，平身！”鏗鏘有力的聲音，不知多久沒響起過了。

    “宣，使節(jié)覲見！”

    一道?道?聲音從殿內(nèi)傳到外面，等著使節(jié)踏上漫長的臺階，一步步朝著他們走來。

    雖不知使節(jié)走到何處，但每一步都?踩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安靜的大殿中，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陣陣鼓聲。

    柳安也不例外，他甚至更?緊張。要沖到嗓子?眼的心口?，讓他不停咽著口?水。

    來著究竟會是誰？又是何種裝扮？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威脅？

    這一切都?讓柳安面色發(fā)白。

    許久后，腳步聲從眾人的腦海，傳入眾人耳中。大雍的臣子?驕傲的挺直身子?，卻沒有一個目光回過頭去。

    立朝數(shù)百年，不曾想還有一日能同外域有干系。

    龍椅上的人如一頭雄獅，目光炯炯看向來人。

    而殿下那個身著獸衣的男子?絲毫沒有避躲這目光，他身形粗狂，胡須幾乎要布滿整張臉，而只看眉眼卻又覺得此人若是穿上中原人士的衣裳，或許也是個士子?模樣。

    他一手搭在肩上，頷首行禮，“拜見陛下?！?/br>
    “使節(jié)平身?！?/br>
    “賜座?！?/br>
    短短兩?聲后，朝臣們才緩緩將目光落在這個使節(jié)身上。

    使節(jié)似乎很懂大雍的朝臣，也是昂著頭一副不服輸?shù)臉幼?。甚至嘴角處勾著一抹輕笑，令眾人瞧見心中不適。

    他快速掃過朝中所有人，直到目光落在最前側(cè)那男子?的身上。

    能坐在那里的想必就是大雍的丞相了，不過……單是從背影看去這個丞相有些年輕。

    他知曉中原王朝朝廷是何等模樣，即便那是個年輕的身影，他也清楚，那絕對是這個朝堂中最拿得出手的人。

    天子?的位置是繼承來的，而政事堂丞相不同，那個位置是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

    他饒有興致的將目光落在那年輕人的身上，四周其?他臣子?也隨著他的目光落在他們丞相身上。

    他開始猜想那個丞相究竟在想什?么，或許是在想如何打發(fā)走難纏的自己？若是這樣，那丞相可就想多了。除了昭和公主，他可是誰都?不要。

    不過，他曾聽何倫說過，政事堂丞相未必是一朝中最能言的，若論口?舌，必定是御史大夫這種言官。

    即便沒有回頭，柳安也知道?眾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因?為陛下的目光也落了過來。他深呼一口?氣，睜開了微閉的眼。朝著陛下頷首一笑。

    側(cè)過身子?，往外走了兩?步。

    柳安剛一側(cè)過身子?，使節(jié)忽然睜大了眼，年輕的丞相并未看他一眼，而那個側(cè)顏卻讓他覺得很是熟悉。不過，一定不是他所認(rèn)識的那個人，那個人無論出現(xiàn)在哪里，都?不可能出現(xiàn)在大雍的朝堂。

    在無數(shù)雙目光下，柳安轉(zhuǎn)過了身子?，面朝使節(jié)。

    四目相對，使節(jié)渾身麻木，他的眼睛又睜大了些，張著嘴沒有任何聲音。

    “政事堂丞相柳安有禮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這不是一朝丞相該向一個使節(jié)的禮節(jié)。

    一直挺著身子?的使節(jié)心口?一沉，將身子?壓了下去。他整個人往后了些，面前的人……面前的人是怕自己認(rèn)不出他嗎？

    風(fēng)吹在雪地里，那一日他的雙耳通紅，一個少年從白馬上下來，拱手一拜。

    他整個人耳朵轟鳴，只記得那白馬少年郎道?：“……有禮了。”

    第79章 七九章

    炙熱的目光讓柳安不敢抬起頭, 但今日他是大?雍的臉面，又必須抬起頭。

    他往前走了兩步，暗自給自己打了些氣, 又道：“使節(jié)遠(yuǎn)道而來，這?第一杯酒，柳安敬你?！?/br>
    聞言，一旁的太監(jiān)給柳安端過酒來。

    這?時候, 臣子們已經(jīng)不覺得柳安的舉動奇怪了?？磥砹嗍墙z毫都等不得了。

    柳安……

    這?個名字在使節(jié)的腦海中不?；叵耄呀?jīng)沒?有?用原來的名字活在這?世上的機會。

    “柳相?不必一口一個使節(jié)，我?叫何笙。”何笙起身道。

    此言一出,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震驚，難道這?人同前幽州刺史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這?件事可?沒?人敢在朝堂上提起。

    只見何笙笑著看向皇上, “陛下，這?并非是我?的本名，只是既然來到了中原, 倒是讓我?想到還有?個中原的名字。陛下應(yīng)該不陌生?，上一位幽州刺史，似乎姓何名倫?！?/br>
    何倫, 一個十多年沒?有?被人提起過?的名字了。

    大?殿上的人們各懷心思, 卻沒?有?一個敢開口說的。

    柳安側(cè)揚嘴角, “難為使節(jié)還記得這?樣清楚?！?/br>
    “那是自然，何倫是個爽快的人?！焙误系?。

    再一次聽見父親的名字是從這?樣的人口中，柳安心中說不出的感覺。那一年正是何倫一族的旁支發(fā)動的兵變, 他們的內(nèi)亂波及了幽州，毫無防備的父親連連失守, 也正因此被人動了手腳，安了一個叛國的名頭。

    柳安逃了出來, 許久后他才聽說后來何倫一族贏了。

    早贏一些時日就好了，他一家還活的好好的。

    柳安瞧見殿上的人一個個神?色緊張，無非是因為父親的名字是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的。這?么多年也沒?人這?么不長眼，畢竟父親和盧相?不同，在朝中幾乎沒?有?相?熟的?；蛟S曾經(jīng)又，因在幽州的時日久了，長安也沒?了好友。

    柳安的目光最?后落在陛下身上，果然是殺伐果斷的天子，在聽到這?些后沒?有?絲毫反應(yīng)。

    “我?們現(xiàn)在的幽州刺史也是個和善的人。”柳安如是道。他必不可?能引著何笙往父親的方向說。雖說多年來，他已經(jīng)快忘了自己姓何，但還是有?些感激何笙能將?父親的名字在朝中提起。

    何笙抬頭對上柳安的雙眸，像是不認(rèn)得眼前的人一般。

    “哦？看來丞相?對你們的刺史很有?信心?！焙误系?。

    柳安微微頷首，“若無信心，也不會任幽州重地的刺史?！?/br>
    何笙點了點頭，端起酒杯，與柳安隔空對飲一杯。

    柳安微微抬手，示意對方坐下。

    眾人觀之，心想，柳相?要開始了。

    在場無一不是好奇柳安究竟會同對方講什么樣的話，讓對方放棄娶公主。

    “知道使節(jié)此番前來，陛下特意設(shè)宴款待，為的就是能同使節(jié)交好。”柳安自己也在思量究竟應(yīng)該找怎樣一個切入點。

    何笙勾起嘴角笑著，他以為柳安是怕自己向大?雍要的東西太多，便道：“所謂交好，中原人講究情誼。我?曾聽過?中原有?秦晉之好一說，說的是秦國與晉國結(jié)姻親，兩家親如一家。此番，何笙只想求娶大?雍公主。”

    殿下的人都沒?想到何笙能說的這?樣爽快，那語氣就是，分明知道公主對大?雍來說有?多重要，還如此輕蔑。

    “使節(jié)恐怕不知道，中原人除了這?種情誼，還講究另一種?！绷灿值?。

    “另一種？”何笙有?些好奇。

    不過?更多的還是來自柳安的一種熟悉感，多年前，他也是如今日這?般告訴自己，‘中原除了重此等禮儀，還有?另一種……’

    柳安長嘆一聲，“大?雍向來尊重女子，更是看中郎情妾意?！?/br>
    “哈哈哈哈?！焙误虾鋈淮?笑，“丞相?的意思是，若我?要娶走貴朝的公主，還要等公主瞧上了我?？那丞相?恐怕不知道，狼性更能彰顯一個男子的愛?！绷踩趿耍误舷?，曾經(jīng)策馬狂奔能將?自己甩在身后的人如今已經(jīng)是文?質(zhì)模樣。還能說出尊重一個女子想法這?種話，實在是可?笑至極。

    “何為愛？”柳安問。

    “啊？”何笙有?些意外，他只不過?是想要娶一個公主，哪里需要到愛身上去，更何況，只要他愿意要一個女人，那便是那女人的福分！

    只聽柳安又說：“使節(jié)不懂，使節(jié)也不會懂。那我?再問，使節(jié)以為女子生?來就是要臣服的？譬如今日，使節(jié)以為公主就應(yīng)該為了兩域交好放下所有?的東西，像是一個物件兒跟隨使節(jié)遠(yuǎn)去？”嘴上這?樣說著，柳安心中清楚，何笙是想要惡心大?雍，為難大?雍罷了。

    何笙卻真的聽進去了柳安的問題，但并未深思，“中原人講究大?意，若是讓公主為了兩域之好同我?走了，公主應(yīng)當(dāng)高?興?！?/br>
    “犧牲一個女子為了兩域交好，大?雍做不到。”柳安道。

    “哈哈哈，丞相?的意思是，犧牲萬千士兵就還能做到？”何笙反問。

    柳安道：“用實力保家衛(wèi)國，是每一個男兒應(yīng)當(dāng)做的是，巾幗亦然，只是大?雍絕不會將?公主作為籌碼一樣，遠(yuǎn)嫁幽州?！?/br>
    何笙明白了，柳安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自己少要些東西，而是為了讓自己放棄娶公主。

    可?真是奇怪，柳安為何要為這?骯臟的朝廷賣命呢？又為何會想要留下一個公主，莫非……

    “莫非，公主是丞相?的心上人？”何笙饒有?興致的問。像是在場沒?有?人存在一樣。

    許多年前，柳安就曾告訴他，一輩子只要一個能白首的妻子就夠了。

    柳安沉默了，若是自己此刻認(rèn)下，何笙絕會讓步，可?在座這?么多的人，這?話說不得。

    “看來不是了，那公主的心上人為何不出來？”何笙大?笑，“既如此，我?看公主也不用嫁給那鼠輩，我?何笙無論怎么樣說，也比那個鼠輩像個男子。女人就該依著能給她守護的男子?！?/br>
    “使節(jié)?！币粋€年輕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何笙循聲看去，從人群最?后面走出來一個人，這?人倒像是當(dāng)年的柳安，不，或許是中原人年少時都是這?幅模樣。

    男子來到何笙的面前拱手一拜，“在下裴子嵐，與公主早有?婚約。”

    裴子嵐的官職今日是進不來宮中的，是裴相?去陛下處求了情，他人才進來?；噬弦灿X得，今日裴子嵐應(yīng)該到場。

    沒?人想到他敢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