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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樹晚風 第56節(jié)

    第44章

    ◎讓他去哄?哥哥能愿意么?◎

    兩人一路說著話,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校門口,卡著遲到的時間底線進了班。

    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老李也特意起了個大早,高高地站在了教室前方的講臺上, 如同一尊天降神兵似的威武嚴肅地監(jiān)督早讀, 還會時不時地從講臺上下來, 不怒自威地背著手,一步一踱地在教室里面轉悠兩圈, 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老李顯然是想殺雞儆猴,好讓剛從假期中歸來的同學們迅速收心,所以司徒朝暮無論如何都不敢在早讀期間趴在桌子上睡覺, 雖然她的上下眼皮早就開始打架了, 但一直在強撐著背書。

    早自習的下課鈴打響的那一瞬間, 一個個身穿同款校服的學生們皆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似的, 行動整齊劃一地將胳膊一拐、腦袋一歪,不約而同地倒在了桌面上, 像是死掉了一半。

    不過也有精神頭十足沒睡覺的,活蹦亂跳地拎著水杯出門接水上廁所去了。

    過不多時,教室內(nèi)外突然響起了接連不斷的興奮喊聲:“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東輔今年的冬天很奇怪,竟然一直憋到大年初八這天才下了頭一場雪。

    原本正趴在桌面上補覺的同學們?nèi)缤旰蟠汗S似的, 在這一陣陣“外面下雪了”的喊聲下,坐直了身體, 困倦又欣然地朝著窗外看了過去。

    初雪不大, 如同柳絮一般細碎悠然,恰到好處地為這個繁華匆忙的世界點綴上了幾分緩慢與優(yōu)雅。

    司徒朝暮單手支頤, 神態(tài)慵懶地盯著窗外的白雪看了一會兒, 然后扭頭, 朝著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個臨窗的角落位置看了過去。

    如她所料,宋熙臨也在看雪。

    只見他微微側頭,目不轉睛,安靜又深遠地盯著西南方向。

    他是不是在想家?是不是在想他的mama?

    八成是的。

    他心有千千結,母親的病情一定他心中最擔憂、最不安、最解不開的那一團疙瘩。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宋熙臨的心境也如同這毫無規(guī)律的落雪一般紛擾紊亂……也不知道老家有沒有下雪?家中冷不冷?母親的身體怎么樣了?有沒有嚴格遵從醫(yī)囑?

    但他的這份擔憂與焦慮并不是由這場突如其來的落雪引起的。

    自從來到東輔之后,他的內(nèi)心深處就一直潛藏著這樣一份惶然與不安。

    過去的幾個月中,除了過年回老家的那幾天除外,他每天都會按時給母親打電話,但是山中信號不好,她并不是次次都能及時接到電話,于是他就會改換短信,日復一日,不厭其煩地提醒她按時吃藥、按時去醫(yī)院復查。

    母親也會一次不落地回復他,向他保證自己絕對吃藥了,也按時去縣醫(yī)院復查了,還總聲稱醫(yī)生這次又夸獎她了,說她狀態(tài)不錯,癌細胞控制的挺好。

    但他卻還是不能徹底放心,總覺得她在騙自己。

    他當然也希望mama沒有騙她,希望自己的mama可以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但是,他太了解他的母親了,她總是對他報喜不報憂。

    他寧可她對自己如實相告,也不想活在她故意為他營造的安樂園中。

    窗外的雪開始越下越大,越飄越急,他甚至開始猶豫,要不要去見阿臨一面?帶著阿臨一起回家,讓母親見一見他。

    然而卻來不及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斷斷續(xù)續(xù)地持續(xù)了一天一夜,蓋得遍地皆白,足足融了一個多星期才徹底化去。大家本以為接下來就是春暖花開的日子,誰知在三月中旬,東輔竟然又下了一場雪。

    落雪無聲,萬籟俱寂,然而這天深夜,宋熙臨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像是有一團模糊的重物壓在了心頭,幾乎要把他的心弦給壓斷,令他寢食難安。

    次次給母親打電話,次次關機。

    無論是發(fā)短信還是發(fā)微信,也都是石沉大海。

    他也從來沒想到,小小一部手機竟然也能將他折磨到精神崩潰。

    然而人的經(jīng)歷總歸是有限的。夜深人靜,他終于不堪重負地睡著了,卻又在不久后的某個時刻猛然睜開了眼睛,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神色驚恐,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像是做了噩夢。

    窗外的天色一團黑紅,雪花簌簌地落著。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兩口氣之后,顧晚風迅速地從身后的枕頭下摸出了師父臨走前留給他的那三枚銅錢,盤坐于床,連起三卦,卻卦卦不得生。

    事不過三,卦相也是如此。

    他面色灰白地盯著那三枚銅錢,薄唇越抿越緊,額角冷汗直流。

    某個時刻,他像是突然驚醒了過來一般,猛然跳下了床,心慌意亂地穿衣服收拾東西,風馳電掣地沖出了房間。

    他今天必須回家一趟。

    只有親眼看到母親平安無事,他才能安心。他還是沒有司徒朝暮的那份坦然與豁達,他接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

    然而他才剛剛跑出小區(qū)大門,就看到了一輛緩緩駛來的黑色轎車。

    那是宋青山的車。

    黃色的車燈在寂靜的雪色中明亮刺目。

    顧晚風愕然地僵硬在了紛飛的風雪中,無措又茫然地見證著那輛車在自己面前停下。

    后座的車門打開,他看到了一襲黑衣,目光空洞的宋青山——

    “小風,上車吧?!?/br>
    “爸帶你回家?!?/br>
    天越冷,起床越難,但是早晨五點五十的鬧鐘一響,司徒朝暮還是干脆利落地睜開了眼睛,行動迅速地起了床,毅力堅定地開啟充滿斗志的新一天。

    吃完老司徒給她精心準備好的“沖刺高考”豪華早餐之后,司徒朝暮就背著書包出門了,如同往常一樣,先下樓找裴星銘,然后和裴星銘一起去接周唯月,再然后他們?nèi)齻€一起站在小區(qū)門口等聞鈴。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的“團伙”中又多出了一個廳響,天天騎著電動車來小區(qū)門口和他們匯合。

    然而昨天半夜下了大雪,廳響今天就算是想騎電動車也騎不成,但他的毅力也很堅定,即便要早起半個小時,即便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深雪繞路,也還是準時準點地來到了四革馬小區(qū)的大門口。

    聞鈴又是最后一個到的,然而當她來了之后,司徒朝暮他們五個卻沒立即動身,繼續(xù)站在小區(qū)門口等宋熙臨。

    宋熙臨卻遲遲未到。

    眼瞧著再不走就要遲到了,裴星銘就對司徒朝暮說了句:“要不咱幾個先走吧?只遲到一個總比六個全遲到強?!?/br>
    聞鈴也說:“下雪了路不好走,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司徒朝暮咬唇糾結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小區(qū)大門,里面的人行道上空無一人,唯有落雪紛紛,該出現(xiàn)人的時時不見。

    但是昨晚分別的時候,她還特意叮囑了他明早一定要來早一些,他也答應了她。

    只要是他答應了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放她的鴿子。

    “要不、你們幾個先走吧?!彼就匠翰缓靡馑嫉卣f,“我想再等等。”

    裴星銘無奈:“你還等什么呀馬上都遲到了?!?/br>
    司徒朝暮:“今天都下雪了,路不好走,學校里面肯定很多人都會遲到,法不責眾怕什么?”

    裴星銘無話可說,只好任由她去:“那隨你便吧,我們先走了啊,我和響子還得去體育館訓練呢?!?/br>
    他和廳響下個月月初要去參加大學體育專業(yè)的單招,訓練迫在眉睫,不可缺席,風雨無阻。

    司徒朝暮點頭:“嗯,行,你們快走吧,別管我了。”

    見她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來等,大家也就沒再勸,揮手告別了之后就一起走了。

    司徒朝暮雙手插兜,堅定地等在小區(qū)門外,時不時地跺跺腳驅(qū)寒,又時不時抬起左手看看腕表,在焦急與焦慮中度過了一秒又一秒。

    然而宋熙臨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距離早自習開始還有五分鐘時,司徒朝暮再也等不下去了拔腿就跑,奈何地面雪厚,根本跑不快,甚至比平時走路還慢,外加地滑,她還極其狼狽地摔了兩跤,沾了滿身雜雪。

    到校的時候已經(jīng)遲到十五分鐘了。

    但下雪天遲到的人確實是多,司徒朝暮并不是最后一個走進教學區(qū)的。

    事實也如她所料,法不責眾,所以她并沒有檢查員記過,教學區(qū)門口甚至都沒有站檢察員。

    僥幸逃過一劫,司徒朝暮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然而當她走進教室之后,胸膛里的怒氣就猶如被火柴點燃了的汽油罐似的,“蹭”的一下就竄起了三丈高。

    宋熙臨竟然早就來了!

    不是說好了早上六點二十在小區(qū)門口集合么?不是也答應了她一定會來么?怎么卻不管別人自己先來了?還害得她白白站在大雪里面等了他十幾分鐘,又在趕來學校路上狠狠摔了兩跤!

    簡直不是個人!

    司徒朝暮怒火中燒,氣得不行,整個早讀都是在憤怒中度過的,讀書時的表情都變得猙獰狠戾了。

    她本打算等下課鈴一響就去找宋熙臨算賬,然而下課鈴打響之后,她猛地起身從凳子上站起來的那一刻,頓感大事不妙,神色驚慌一變,立即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從書包的夾層中取出了備用衛(wèi)生巾,夾著雙腿跑去了廁所。

    再回來時,她整個人都變得虛弱無力了,腰腿泛酸,小腹也開始墜著疼,再也沒有了去找宋熙臨秋后算賬的精神和力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一次的例假才剛結束就掉進了冰湖里一遭,所以這次的大姨媽來勢極為兇猛,疼得厲害,仿若小腹里面有一支鋒利的匕首在亂砍亂捅,令司徒朝暮苦不堪言難以忍受。

    整整一個上午,司徒朝暮基本都是趴在課桌上度過的,渾身無力,難受虛弱,整個人萎靡不振極了。

    由于下雪,第三節(jié) 后的大課間跑cao也暫停了,學生們盡數(shù)被風雪“困”在了溫暖的室內(nèi),整個教學區(qū)里面熱熱鬧鬧的。

    估摸著現(xiàn)在接水的人應該不多了,裴星銘拿著自己的空水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著前排走了過去,路過司徒朝暮的座位時停了下來,問了句:“你怎么了?”

    司徒朝暮一直趴在桌子上,慘白的小臉埋在胳膊肘里,聽聞裴星銘的聲音后,她虛弱無力地抬起了腦袋,看著她哥,痛苦又絕望:“我那個什么了,肚子疼……”

    裴星銘瞬間了然,順手把她的杯子從桌面上拿了起來:“我去給你接杯熱水?!?/br>
    司徒朝暮相當感動:“哥,你真好,嗚嗚嗚嗚!”

    裴星銘真是受不了她這樣,嫌棄得不行:“誒呦我艸,不是你罵我渣男的時候了?!?/br>
    司徒朝暮滿含歉意地看著裴星銘,由衷而發(fā):“我看開了,男人都渣,你只是順其自然了而已?!?/br>
    裴星銘:“……”

    你他媽還不如不看開呢。

    緊接著,司徒朝暮又憤然不已地說了句:“最起碼你渣得明明白白,總比有些人口蜜腹劍強,呸!”

    這說誰呢?

    裴星銘下意識地朝儲藏室門口的那個位置看了過去,然而卻沒從宋熙臨身上看出任何異樣,人家正低著頭安安靜靜專心致志地翻筆記本呢,還是那種不疾不徐,氣定神閑,一頁一頁地慢慢翻看,主打一個面如冠玉、玉樹臨風,穿著羽絨服都跟穿著西裝似的,高貴優(yōu)雅的像是和他們這群凡夫俗子有次元壁。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家伙怎么還穿起羽絨服了?平時不都是一身校服走天下么?現(xiàn)在才開始怕冷了?

    裴星銘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直接收回了目光:“我去接水了啊?!睂λ就匠赫f完這話之后他就走了。

    然而當他接好熱水回來后,卻沒從前門進班,而是從后門進了教室,直徑朝著宋熙臨的座位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那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宋熙臨的目光一怔,翻頁的右手也隨即一頓,詫異不已地看向了身邊人。

    裴星銘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手臂搭在了宋熙臨的肩膀上,循循善誘,語重心長:“風啊,別怕,跟哥說說,你今天怎么就自己先來學校了呢?放心啊,哥絕對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你只管大膽地說,哥絕對不會生氣責怪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