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何時生？”

    楚沅彎唇，“元宵節(jié)前后吧?！?/br>
    江倪跟他說過，由于男子體質(zhì)特殊，基本上八個月時孩子已經(jīng)發(fā)育成熟，滿九月便能生產(chǎn)。

    蘇如鶴小小地笑了下。

    他之所以會答應(yīng)聶思然來襄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知楚沅在此。

    “我可不可以等王妃生完寶寶再走？”蘇如鶴轉(zhuǎn)過腦袋，遲疑地問道。

    他對楚沅懷的這個寶寶很好奇。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男子原來也可以生子。

    為此他還特地去翻找了古籍，然而書中并沒有男子生子的相關(guān)記載。

    蘇如鶴思前想后，猜測應(yīng)該是跟王妃個人的體質(zhì)有關(guān)，他非常想知道這個寶寶是什么樣的。

    聶思然盯著他琥珀色的淺色眼眸，“你想住多久都行，趁這個時候我?guī)阍谙宄峭嬉煌??！?/br>
    楚沅也希望他能待久一點(diǎn)，他關(guān)心道：“蘇公子離開煙城，有通城文書嗎？”

    陸國有明文規(guī)定，地方官員不得擅自離開屬地，必須要拿到通城文書才行。

    “沒有?！碧K如鶴用他那緩慢從容的語調(diào)說道，話里沒有半點(diǎn)緊張和害怕。

    聶思然：“沒事，等王爺回來，讓王爺給他造一個?！?/br>
    “好?！背湔酒鹕恚佳蹚潖澋恼f道：“大哥和蘇公子歇一會兒，我去找祖父，他在后院聽?wèi)?。?/br>
    “嗯，要不要送你過去？”聶思然盯著他的肚子，說話間已經(jīng)站起了身。

    “不用，樂書和弦霜他們都在呢。”楚沅輕聲笑起來，他雖然肚子變大，但四肢依然修長勻稱，走出去時背影纖瘦，氣質(zhì)溫潤。

    出了門，外面不知何時又飄起了漫天雪花。

    樂書給他系好披風(fēng)，抬眼時發(fā)現(xiàn)，楚沅垂著眼眸，正出神的望著臺階下厚實(shí)的積雪。

    “王妃是不是想王爺啦？”樂書看著他，小聲的問道。

    楚沅伸出腳，用腳尖點(diǎn)了點(diǎn)潔白的雪面，聲音隨著落雪飄下，吹散在寒風(fēng)里。

    “已經(jīng)有五天沒來信了……”

    樂書：“王爺一定在趕回來的路上，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擱住了，但奴才相信王爺一定會回來?！?/br>
    楚沅呼出一口白氣，臉上沒有笑容，“或許吧?！?/br>
    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著急，但心里總是忍不住惦記著日子。

    除夕這天，聶宅變得格外熱鬧。

    午膳過后，一家子人齊聚堂廳，聶儔溫和聶徐行在寫對聯(lián)，楚沅陪著江倪剪窗花，聶思然在門前掛紅燈籠。

    蘇如鶴雙手受傷，江倪讓他監(jiān)督聶思然，讓他別把燈籠掛歪了。

    到了傍晚，大家又坐在一起包餃子。

    聶思然在蘇如鶴身邊放了一個銅盤。

    “你幫我看著餃子，阿爹每回都偷我的餃子。”

    江倪橫眉，強(qiáng)烈譴責(zé)，“我那是拿去煮熟喂狗，包成那樣好意思上桌？”

    聶徐行洗了手走過來，“小蘇你幫咱們盯著點(diǎn)，別讓他把餃子放到我們這邊來?！?/br>
    蘇如鶴挺直了背，比他第一次站在弘嘉帝面前還要讓他全神貫注。

    “好?！?/br>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他略微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

    大家都在說說笑笑的包餃子，氣氛輕松，只有他悄悄地并攏雙腿，以一個有些拘謹(jǐn)?shù)淖藙葑?/br>
    他的正對面，坐著聶儔溫。

    他印象里不茍言笑、嚴(yán)正冷淡的丞相大人，此刻正滿手面粉的在包餃子，還偷偷往楚沅手里塞小銅錢。

    祖孫倆湊在一塊兒把銅錢包進(jìn)餃子里，自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似的，故意在餃子上做了標(biāo)記，蘇如鶴看的清清楚楚，包有銅錢的餃子折痕跟其他餃子有細(xì)微差別。

    “發(fā)什么呆？”一只沾滿面粉的手突然伸過來，在他右臉上抹了一下。

    白凈的臉蛋瞬間變成小花貓，他一臉安靜的盯向聶思然。

    “好好包你的餃子，別欺負(fù)人家。”江倪掏出錦帕幫蘇如鶴擦干凈，轉(zhuǎn)頭就拍了聶思然一掌。

    “小蘇手還傷著，揍不了你，我替小蘇打?！?/br>
    聶思然挨了親爹一巴掌，眼角余光瞥見蘇如鶴臉上一閃而逝的淺笑。

    聶思然等了一會兒，等其他人都在聊天時，沒人注意這邊，他身子往蘇如鶴那邊傾斜，歪頭朝他眨眼，笑容隨意。

    “蘇大人，我爹可從來不打我，為了你揍了我一巴掌，你說怎么辦吧？”

    蘇如鶴：“我覺得江伯父做的對?！?/br>
    “我們好歹也是患難與共的交情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楚沅不經(jīng)意間抬眸，看見這兩人挨得很近，聶思然眼中有笑意，正在說話逗蘇如鶴，也不知他低聲說了什么，蘇如鶴面色似有隱忍，抿緊嘴巴不理他。

    他笑了下，低頭安靜地包餃子。

    到了傍晚，風(fēng)雪越來越大，屋外北風(fēng)呼嘯，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戌時三刻，聶思然回來時渾身落滿雪花。

    “怎么樣？”聶徐行走上前，急聲問道。

    聶思然打落身上的雪花，低聲說道：“沒有，守城的小兵跑了三十里也沒看到人?！?/br>
    聶徐行眼神沉了下去。

    聶思然也收起一貫的笑臉，嘴角微微抿直，“我回來時，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br>
    話音落，整個屋子的人都擔(dān)憂地看向楚沅。

    陸容淮沒有回來。

    這個認(rèn)知清晰的印在每個人腦海里，他們卻不敢將這句話當(dāng)著楚沅的面說出來。

    “吃飯吧，不等他了?！背鋼沃雷诱酒饋恚D(zhuǎn)過身獨(dú)自朝飯廳走去。

    吃年夜飯前，按照習(xí)俗，每人要吃一碗雙數(shù)的餃子，江倪給楚沅端了一碗，里面有四個。

    “沅沅快嘗嘗?！苯咦剿磉?，“不用都吃完，每只咬一口就行，留著肚子吃年夜飯。”

    楚沅盯著碗里四只形態(tài)迥異的餃子，莞爾一笑。

    “好?！?/br>
    他夾起餃子，一口咬下去，牙齒咬到硬物，是一枚銅錢。

    “哇，沅沅好福氣，沅沅今年一定會開開心心一整年，好運(yùn)常伴。”江倪等他吐出那枚銅錢，看清銅錢上的刻字后，拍了拍聶徐行肩膀。

    “這是你的銅錢，快點(diǎn)?！?/br>
    聶徐行依言從袖中拿出一個手掌大的錦盒。

    “這是我親手做的平安扣，送給我們福氣滿滿的阿沅，歲歲平安?！?/br>
    “謝謝父親，我很喜歡?！背浣舆^，秋瞳剪水似的眸子難掩笑意。

    之后，他又吃到了兩枚銅錢。

    分別是江倪和聶儔溫的。

    江倪直接送給他一盒金珠子，聶儔溫則是送了他一本珍貴的孤本。

    一頓飯吃下來，楚沅收到的禮物最多。

    他看著桌上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Y盒，心里像是被填滿了一般，滿到快要溢出來。

    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大家坐在一起守歲，嗑瓜子喝茶聊天，說著各自經(jīng)歷過的趣事，陣陣歡笑聲響起。

    楚沅望著眼前的畫面，眼里有隱約的濕意。

    “沅沅，怎么哭了？”江倪趕忙放下茶盞。

    江倪今晚格外注意著他，他沏個茶的工夫，再轉(zhuǎn)回身時，就見楚沅低下頭，有一滴晶瑩的淚珠快速的掉落在衣擺。

    要不是他眼尖，估計(jì)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顆眼淚。

    “怎么了？”聶徐行也下榻朝他走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千萬別硬熬，你大著肚子呢，跟著我們守夜傷身體。”

    “是啊，阿沅你別守夜了，早點(diǎn)去睡吧?！?/br>
    “小倪給沅沅把個脈?！?/br>
    楚沅抬手擦去眼邊的淚痕，清眸閃動柔和的笑意，“沒事，我就是太開心了，不用管我。”

    聶思然無奈，“怎么還開心哭了呢？”

    楚沅：“這個除夕過得很開心，有大家陪著我，以前每年過年，都是我跟樂書兩個人過的，今年……就像是在夢里一樣，幸福的讓我覺得不真實(shí)?！?/br>
    樂書站在他身后一個勁點(diǎn)頭。

    他們每一年都過得很冷清，沒有紅包，沒有祝福，沒有年夜飯和餃子……只有兩個人望著天上的月亮，在那邊說故事打發(fā)寂寂長夜。

    “往后每一年，我們都一起過。”聶徐行沒想到這孩子過得這么苦，跟江倪對視一眼后，都在心里默默想著往后要加倍對他好，彌補(bǔ)他這些年受的苦。

    楚沅現(xiàn)在是真的很不好意思，他紅著臉躲到江倪身后。

    “懷孕之后情緒有點(diǎn)不受控，大家繼續(xù)聊天吧，真的不用管我。”

    “好好好，來喝點(diǎn)水，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阿爹我不困，我想陪你們一起守夜，好不好嘛？”楚沅抱住江倪的胳膊，難得的撒了個嬌。

    江倪完全抵抗不住，順著他的心意，還拿來了牌打發(fā)時辰。

    子時一到。

    外面瞬間變得熱鬧起來，守歲的百姓們?nèi)寂艹鰜?，在自家院子里開始燃放爆竹煙花，歡笑慶祝新年來臨。

    滿城的煙花在半空中升起，一朵朵的綻開，讓黑夜變得絢爛，凜冬白雪之下，祈愿聲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