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才到煙城，事務(wù)繁忙，下官本想過幾日，等清閑下來再告知大人?！?/br>
    “所以，她們這是專找外地人下手？”

    劉守田：“是的，外地人在本地沒有幫手，又失去驗(yàn)證身份的通關(guān)文書，被訛上也是百口莫辯。”

    “還真是……”蘇如鶴氣笑了，命令道：“明天通知這女子的家人來府衙受審，這陋習(xí)能在煙城存在這么久，你們真是‘功不可沒?！?/br>
    最后四個(gè)字的嘲諷，聽得在場官員無地自容。

    蘇如鶴將聶思然領(lǐng)回了太守府。

    “客房已經(jīng)備好，聶公子今日受累，早些歇息吧?！彼麑⑷藥У酵ピ洪T口，提著燈籠轉(zhuǎn)身便要走。

    聶思然喊住他，“蘇大人就不好奇，在下為何會在煙城？”

    蘇如鶴轉(zhuǎn)身，“聶公子游歷四海，出現(xiàn)在這也不奇怪。”

    聶思然微笑，“不是，我是來找你的?！?/br>
    “找我？”月色下，蘇如鶴眼中訝異如流光水瀉。

    “是啊，”聶思然走上前，站到他面前，“某人不打招呼偷偷跑掉，這筆賬該怎么說？”

    蘇如鶴腳趾在靴子里摳了摳地，尷尬的情緒漫上心扉，堵的他一時(shí)無話。

    “我去梧桐巷找你，你家里空的像遭了賊，隔壁阿婆說你走馬赴任煙城，我還不信，小蘇大人，挺能跑啊?！?/br>
    蘇如鶴本以為，乞巧節(jié)那一夜過后，他與聶思然不會再有任何交集，這人后來也確實(shí)沒有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聶思然還去找他干什么。

    聶思然盯著他，“你心里肯定在想，我為什么還要去找你?！?/br>
    “其實(shí)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緣由，這么多年難得遇見一個(gè)合眼緣的，想對他好，他卻不領(lǐng)情，不追過來問清楚，心里總會有疙瘩的，蘇大人說是不是？”

    “我一直以為……”蘇如鶴移開目光，“你討厭我?！?/br>
    “是挺討厭的。”

    蘇如鶴抿唇，盯著路邊的野草不說話。

    “一點(diǎn)都不禁逗，我這追了千里路，還不夠明顯嗎？”

    “小蘇大人，接下來想往哪跑啊？”聶思然目光促狹。

    蘇如鶴握緊手里的竹竿，燈籠被風(fēng)刮得左右亂晃，他穩(wěn)住心神，說道：“我不是逃跑，是受命來煙城任職。”

    “按照你的功勞，該是往上升，不應(yīng)該是調(diào)外，所以，這是你自己主動(dòng)求的。”

    聶思然何等聰慧，幾乎是在蘇如鶴離京當(dāng)日便想明白了一切。

    “而且，你根本就不打算再回鄴京，我說的對吧？”

    蘇如鶴毫不意外他能猜到，到了現(xiàn)在，隱瞞也沒有作用，他一口承認(rèn)。

    聶思然盯著他的臉，幾個(gè)月不見，比之前在鄴京見到他時(shí)還要瘦，本就不大的一張臉，這下瘦的連臉頰都快凹進(jìn)去。

    “蘇如鶴，該是我問你?！?/br>
    蘇如鶴怔怔，“什么？”

    “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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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聶思然x蘇如鶴

    蘇如鶴一連五日早出晚歸。

    不查不知道,一查下去，煙城劣俗還真不少。

    他忙著處理這些陋習(xí)，連三餐茶飯都顧不上,管家看了著急,又勸不動(dòng)這位宵衣旰食的年輕太守。

    出于無奈，只好求助于暫時(shí)借住府上的貴公子。

    這日下著雨,蘇如鶴深夜回府時(shí)衣擺濕了大半,他吩咐小廝拿卷宗,自己提著燈籠直奔書房。

    他隨意擦了擦身上雨水，剛剛鋪開紙筆,緊閉的書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蘇如鶴以為是小廝回來，頭都未抬,“都找來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笑。

    蘇如鶴筆尖稍頓，他抬起頭,注意到聶思然手中提著的食盒。

    “小蘇大人忙得很,飯都忘了吃,在下只好親自前來,提醒大人吃飯?！甭櫵既蛔哌^來,將食盒放到桌上。

    蘇如鶴原本還不覺得餓,這一聞到飯菜的香味，才感到腹中饑餓。

    “有勞，聶公子吃了嗎？”蘇如鶴揭開蓋子,他低頭將碗碟拿出,沒有察覺到他如今跟聶思然說話的態(tài)度越發(fā)熟悉自然。

    聶思然：“嗯，你最近在忙什么？”

    “不過是些民生問題?！碧K如鶴坐下吃飯,他吃東西的模樣很文靜,斯斯文文的,速度卻不慢。

    “很棘手？”

    “還好，事情比較多，又瑣碎，處理起來要麻煩些?！?/br>
    聶思然坐在旁邊，托腮看著他瘦削的臉頰，“值得嗎？”

    “嗯？”蘇如鶴喝完湯，抬眸凝睇過來時(shí)，唇色被湯汁潤過，晶瑩透亮。

    “當(dāng)一方太守，管一方黎庶，為這些不相干的人奔波勞累，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值得嗎？”聶思然語氣尋常，從袖中掏出帕子，抬手拭去蘇如鶴嘴角的湯汁。

    蘇如鶴驚了又驚，一為他的話，一為他的行為。

    蘇如鶴避開那只手，一時(shí)沉默，過了會兒，他道：“這個(gè)問題，聶公子何不去問聶相。”

    聶思然失笑，“不一樣，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br>
    蘇如鶴：“每個(gè)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既然選擇了那條路，便甘之如飴的走下去，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明白就行?！?/br>
    夜色深深，好似給了人吐露心聲的契機(jī)，聶思然凝視面前的人，“人生短暫，把俗事掛在心上，豈不浪費(fèi)大好光陰，何不痛痛快快的活一場?！?/br>
    “我本是俗人，沒有遠(yuǎn)大抱負(fù)，更不懂聶公子口中的痛快一場是何種活法?！?/br>
    聶思然等他放下碗，又將手里的帕子遞過去，起身幫他收拾碗筷。

    蘇如鶴跟著起身，摁住他的手臂，“放著吧，我自會清理。”

    “蒙蘇大人不棄，讓我在這兒借吃借住，這點(diǎn)小事還是讓我來吧。”聶思然笑著拿開他的手，將碗碟一一放回食盒，走到門口時(shí)他回首，“忙完了這些便早些歇著，事情雖多，也并非要一日做完。”

    蘇如鶴目送他走入黑夜里，身影漸遠(yuǎn)。

    沒多久，小廝跑了回來，手里還捧著一套衣裳。

    “不是讓你去取卷宗嗎，怎么抱著衣裳回來？”蘇如鶴問。

    小廝忙解釋，“小的半道上碰到聶公子，他將卷宗抱走，說是今夜不讓您看了，明日再還給您，至于衣裳，是聶公子囑咐小的去取來的，大人衣裳濕了，還是盡快換了吧，眼下天氣寒涼，莫要著涼?！?/br>
    蘇如鶴聽著他說完，視線不由得再次看向門外。

    穹頂之下，墨色幽幽。

    *

    秋去冬來，轉(zhuǎn)眼蘇如鶴來煙城已有兩月。

    如今煙城百姓人人都認(rèn)得他，知道他是一個(gè)為民謀利的好官，路上見到他會熱情的打招呼，請他吃酒。

    不僅如此，那位鄴京來的聶公子，如今跟他們太守大人形影不離，感情好得很，若蘇大人忙的不可開交，他們有事便會去找聶公子。

    太守府里的下人閑聊，說劉大人是掛著虛名，而聶公子才是蘇大人身邊真正的主簿功曹。

    這話最后傳進(jìn)蘇如鶴耳朵里，蘇如鶴啼笑皆非。

    但轉(zhuǎn)念一想，心中也頗有些驚異。

    他都沒有想到，聶思然能在此地待這么久。

    倒是也幫了他不少忙。

    進(jìn)入臘月，大街小巷都忙碌起來，為年節(jié)做準(zhǔn)備。

    書房內(nèi)，墻角擺著一盆炭火，窗戶微掩，蘇如鶴望著屋外陰沉沉的天色發(fā)呆，忽地，他將手里的卷宗遞給聶思然，起身往外走，“這份卷宗你看一下，我出去一趟?！?/br>
    聶思然跟著起身，隨他走到書房門口，“這都要吃晚飯了，你這又是準(zhǔn)備去哪？”

    蘇如鶴已喚人去備車，他一邊換鞋一邊說道：“前些日子吩咐他們搭建的棚子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趁著眼下天還沒黑，我過去瞧瞧?！?/br>
    聶思然拉住他胳膊，“明日再看也不遲，天黑了路不好走，回來也不安全?！?/br>
    蘇如鶴憂心忡忡，“我瞧這天氣似乎要下雪，那棚子是留著施粥用的，可不能有半點(diǎn)閃失?！?/br>
    聶思然見他堅(jiān)持要走這一趟，松開手也開始換鞋，“那我陪你一起去?！?/br>
    蘇如鶴站在屋外，他阻止道：“不過是一件小事，沒必要大家都去，你留在書房吧，我去去就回?！?/br>
    聶思然嘆息，心里的滋味說不上來，臉上還是笑著，“這些卷宗可都是煙城機(jī)密，理應(yīng)我是不能看的，就這么不見外的交給我，如鶴，你對我是不是太信任了？”

    蘇如鶴目光澄澈，他微仰著頭，一張臉白玉明凈，“聶公子坦蕩磊落，我自是信你?！?/br>
    先不說聶思然這兩個(gè)月幫了自己多少回，替自己處理多少件麻煩事，就是梧桐巷那一夜的救命之恩，也足以讓他信任他。

    聶思然被他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弄得愣在原地。

    等回過神，面前早已沒了蘇如鶴的蹤影。

    “公子，蘇大人已經(jīng)走了，咱還去嗎？”一直跟隨聶思然的小廝走過來詢問。

    聶思然腳步抬起，還沒有走一步又落了回去。

    “罷了，等他回來吧，去告訴廚房將飯菜熱著。”

    聶思然回到書房，坐著繼續(xù)看卷宗，可思緒卻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總也無法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