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睹安隅即將獨自沖進畸團的那一剎那，沒有任何一個治療系輔助會無動于衷。不管理智如何告訴他安隅不會有事，他都必然傾其所有去守護。

    這或許是每一個治療系的天性。

    許久，終于還是祝萄小心翼翼地上前，想看看安隅的狀況。

    雖然終端顯示的生存判定很高，但本體顯然已經(jīng)過度耗竭，瀕臨休克。

    就在這時，安隅的終端響了起來。

    他閉著眼，右手伸進口袋摸了半天，才堪堪把終端放在耳邊。

    祝萄及時剎住腳，但好奇心使他停在原地，想要偷偷聽安隅打電話。

    “晚上好，長官。

    “您已經(jīng)回來了嗎？還順利嗎？

    “是的，嚴希和我簡單介紹了平等區(qū)的存在。

    “小禮物？給我的嗎？謝謝您……我很期待。

    “我的任務(wù)剛好完成，五千五……不，許雙雙救下來了?；N已經(jīng)清掃完畢，折疊在信禱之幣的里空間也關(guān)掉了。

    “嗯……我不確定她們算不算超畸體，但她們現(xiàn)在也在我手里，沒有威脅。

    “我還好，奶媽們也很好，沒有人被我耗死，請您放心。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我需要去一趟黃氏集團。處理一些……任務(wù)后續(xù)事件。

    “好的長官，那先這樣，我…………什么？？”

    虛弱躺在地上的安隅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睜開眼，瞳孔中的紅光迅速褪去，轉(zhuǎn)瞬恢復了金眸。

    茫然無措的金眸。

    “呃……嗯……呃……”

    祝萄敏銳地發(fā)現(xiàn)，安隅的手在顫抖。

    遠處，寧把已經(jīng)蜷縮著睡著的安放下，也困惑地看了過來。

    安隅痛苦地捂住額頭，“您可以聽我解釋嗎？”

    電話里，秦知律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但經(jīng)過一起出任務(wù)，以及這些天的相處，安隅已經(jīng)隱隱感受到了長官的怒火。

    秦知律淡聲道：“我提醒過你不止一次?！?/br>
    凌秋曾對他說，如果連你都覺得對方生氣了，別猶豫，他就是生氣了。

    以及，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生氣了，聽起來卻很平靜，那你最好帶上所有面包快點跑。

    “是的……我很抱歉……我……”安隅頓了頓，從記憶里翻出了凌秋對他的評價，“我是個沒良心的賠錢貨，對不起您?！?/br>
    問號擠滿了祝萄的臉。

    許久，安隅才深吸一口氣，把終端掛掉。

    這一次，他仿佛才是徹底被掏空了，攤開雙手躺回地上，絕望地看著天空。

    喃喃道：“怎么就給忘了呢……”

    明明中途還回過一趟主城。

    祝萄終于忍不住好奇問道：“什么東西?。俊?/br>
    “面包?！?/br>
    安隅嘆氣，“按照你的建議，用來給長官賠罪答應(yīng)給他烤的面包啊?！?/br>
    第30章 主城·30

    “26年前, 大災(zāi)厄降臨，人類提出聯(lián)合法案，也稱星火法案。在星火法案的名目下, 我們先有了定義人類與理智畸變者關(guān)系的《守序者誓約》，又有了分割主城與餌城的《寶石條例》。至此，全人類都為抵抗失序而犧牲了部分自由與權(quán)利, 洪流之下，無人幸免?！?/br>
    “在今天, 我們原本要提出第三項重要條款——《種子條例》, 即，利用人類基因配型, 繁育更穩(wěn)定的后代, 每一個人的愛情忠貞與rou體忠貞都將為此讓道。”

    “但最終，我們決定廢棄這一提案。基因配型研究將永久終止，人類基因庫將被銷毀。未來，人類仍將面臨至親分離，但，至少會保有繁育自由——無論前路如何，我們決定為人類, 為女性，留下一分不讓渡尊嚴的底線?！?/br>
    安隅關(guān)掉了電視。

    這一次, 上峰派來談話的還是約瑟。

    “上面一直在困擾基因配型背后的倫理問題, 84區(qū)出的事剛好成了讓上面下決心放棄的最后一錘?！奔s瑟小心翼翼道：“在匯總您和其他守序者的任務(wù)報告后，我們將整理證據(jù)，向司法機構(gòu)正式起訴黃氏?！?/br>
    安隅問, “那黃宙呢？”

    “他本人會被一并移交司法。上峰僅在應(yīng)對災(zāi)厄和畸變時有處置權(quán), 但這起事件的核心是灰色產(chǎn)業(yè), 因此處置權(quán)會歸還常規(guī)司法部門。”

    安隅理解了一會兒，“你是說，涉及畸變的部分，優(yōu)先由上峰處理，剩下的部分則要交出去？”

    “您真聰明?！奔s瑟憨厚地笑，“雖然您沒上過學，但是理解能力滿分！”

    安隅平靜道：“那黃宙就更要留下我們自己處理了，超畸體們還在等著一個交代?！?/br>
    約瑟笑容一僵，“超畸體不是解決了嗎？它們現(xiàn)在在哪？”

    安隅從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幣，“這里?！?/br>
    說完這話，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約瑟圓潤的臉逐漸方了。

    “這這這、這不是一個鋼镚嗎？”

    “噢，超畸體關(guān)在里面。我學到了一種新的運用空間折疊能力的方法，起名為空間禁閉?！?/br>
    兩滴汗珠子從約瑟鬢邊淌下，他默默往后退了幾米，尬笑，“您這次帶領(lǐng)的不是一隊治愈系嗎？跟誰學的新玩法?。俊?/br>
    安隅想了想，“超畸體?！?/br>
    “……”

    安隅又補充道：“抱歉，我的任務(wù)報告還沒有寫完，我會在報告里仔細介紹這個能力。長官說我的文書水平略差，他要幫我全部重寫。但……得多等幾天，他因為一些事情有點生氣?！?/br>
    約瑟嘴巴傻張了半天，因為詭異的地方實在太多，又閉上了。

    其他守序者的任務(wù)報告里充滿了對安隅異能的描述和推測，但那都是上峰已經(jīng)知情的能力，最關(guān)鍵的部分——安隅昏迷的四分鐘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無人知曉。

    他斟酌道：“我們想要了解，您是如何通過破碎紅光獲取超畸體記憶的？這是您新覺醒的能力，還是一次偶然事件呢？”

    安隅沒有立即回答。

    那雙金眸盯著約瑟，似乎注視得很深，但又仿佛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安隅看人的眼神一直都是如此，像一只小動物，認真而又漠然。

    約瑟等了許久，在他面前晃晃手，“角落大人？”

    安隅一下子收起視線。

    “抱歉，走神了。”他頓了頓，“應(yīng)該是一次偶然事件，這次的超畸體需要被聆聽，破碎紅光大概就是為了傳遞她們的意志?！?/br>
    “了解！” 約瑟把小本本一扣，“那我就先告辭了，稍后嚴希會接您去進行基因測試，律已經(jīng)和您說過了吧？”

    安隅點頭，“知道的?！?/br>
    秦知律從平等區(qū)帶回來一位新的神秘畸變者，代號“典”，讓黑塔和大腦整夜無人入眠——據(jù)說，典的身上發(fā)生的不是生物畸變，而是人體與物品的融合，是一個真正意義的“異能者”。

    大腦懇請安隅和律這兩個不怕感染的人接受典的基因注射，以此來證實典確實在生物基因?qū)用鏇]有發(fā)生感染。

    約瑟松一口氣，笑道：“那就好。感謝您的配合?！?/br>
    送走約瑟后，安隅嘆了口氣。

    在84區(qū)融合破碎紅光里的意志時，他感受到了和在53區(qū)主動感染時相似的沖擊，他確實也想過借此激發(fā)新異能的可能性。

    但他剛才嘗試去獲取約瑟的記憶，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安隅打開終端，收到了許雙雙的消息。

    從84區(qū)返回的生還者忘記了那里發(fā)生的一切，許雙雙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去過84區(qū)。

    -老板，在我莫名其妙睡過去的這5天里，您的資產(chǎn)有盈有虧，賬面總體持平。

    安隅略有些失望：哦。

    -您聽說黃氏老總利用工廠女工為自己孕育高基因熵后代的新聞了嗎？好家伙，估計和這個有關(guān)，我們店今天的生意還不錯耶。

    安隅立即問：賣了多少？

    -整整五十條面包！

    “……”

    這就是詩人說的暴富嗎。

    -老板啊，麥蒂發(fā)您的備選新品您看了嗎？

    麥蒂正在構(gòu)思角落面包的第五款產(chǎn)品，得到往昔豆餅的啟發(fā)，她這次也想要走經(jīng)典樸實風味的路線。

    安隅點開那封郵件，在糖炸小圓子和紅豆小魚糕中猶豫了一會兒，回復道：魚糕吧，我們店和魚有緣。

    -什么緣??？我怎么不知道。哦對了，您寫一段產(chǎn)品介紹吧，我發(fā)到社媒上去。

    安隅已經(jīng)對面包店有些失望了，破罐破摔地敲了幾行字過去。

    「轉(zhuǎn)圈圈小魚糕」

    「有詭異祈愿效果的錦鯉形狀小魚糕，如果你有強烈的心愿，就吃一塊糕，繞著面包店轉(zhuǎn)幾個圈，也許就把愿望放下了。」

    「據(jù)說主城人不信這些，所以吃完這口小魚糕，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

    進入大腦試驗室前，安隅在走廊上遇到了幾個穿著隔離服的人。

    他們遠遠地看到他，目露驚恐，繞開一個夸張的大彎迅速離開了。

    “他們怎么了？”安隅納悶地問。

    嚴希說道：“這是幾個剛剛畸變的守序者，正在接受最后的人類意志測試?！?/br>
    “喔……”原來是準“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