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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待歸人 第132節(jié)

    那對黑眸格外深沉,秦知律喉結(jié)動了動,低語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小面包?”

    “是上次您自己……”

    安隅話沒說完就停住了。

    驀然間,他覺得周遭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長官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他的頸漸漸有些發(fā)酸,錯覺般地感到長官下一秒就要壓下來了。

    但此刻的長官收斂了全部的壓迫感,即便捏著他下巴的那只手并不很溫柔,但眼神卻很柔和。

    像暗潮涌動的深海。

    安隅在那雙眼眸中竟然失神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心跳緩而重,也像回到了海底。

    “這一次的大規(guī)模畸潮結(jié)束了。”他聽見自己低聲說著,不受控般地,“之后您的任務(wù),我也陪您一起吧,無論有沒有時空失序區(qū)?!?/br>
    “嗯?!鼻刂缮钗豢跉?,閉了下眼,終于松開安隅的下巴。他輕輕揉了揉他耳后那道疤,“看來小獸已經(jīng)養(yǎng)成型了?!?/br>
    “我只是覺得和您一起出任務(wù),比一個人帶著安開心些。”安隅實話實說。

    這次秦知律沒問為什么,只隨口道:“安現(xiàn)在能離開寧了?”

    “狀態(tài)好的時候,可以暫時離開一會兒?!卑灿缯f,“他主動開口和我說話的次數(shù)比以前多了,雖然他沒禮貌,但大白閃蝶實在是讓人很有安全感的生物?!?/br>
    秦知律笑了笑,隨手把自己的終端丟過來,“不得不說,人工智能的預(yù)測分析很準?!?/br>
    安隅不知所以地戳亮屏幕,驚訝地發(fā)現(xiàn)垂耳兔正百無聊賴地縮在沙發(fā)里,一邊啃面包,一邊隔著玻璃罩子逗弄裝起來的兩只小蝴蝶。

    “它最近也喜歡上了小蝴蝶,莫名其妙的?!鼻刂呻S口解釋道。

    安隅驚訝,“您竟然還在養(yǎng)?”

    “養(yǎng)熟了?!鼻刂烧f著將另一只手套也摘下來,兩只手套并在一起,隨手往旁邊一丟,“看情況吧,以后私下時間可以少戴?!?/br>
    安隅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長官竟然答應(yīng)了——輕描淡寫的一句,就答應(yīng)了摘下那雙遮掩雙手十年的手套。

    雖然僅限于“私下時間”。

    秦知律走向書桌,回頭隨意一瞟,“別忘了,每天的面包?!?/br>
    “哦。”安隅立即點頭,“我會記住的?!?/br>
    秦知律沒再說什么,回到書桌后處理公務(wù)。這段時間每天如此,安隅在沙發(fā)上無所事事地刷著終端,他不出聲,秦知律也不趕他,偶爾還會聊幾句。

    安隅戴著耳機看了一會兒莫梨的直播,莫梨最近沉迷數(shù)日落,她總覺得氣象系統(tǒng)預(yù)測的日落時間不夠精準,每天都和它比預(yù)測精準度,精確到秒、甚至是毫秒。人類rou眼壓根分辨不出她和系統(tǒng)誰更準,輸贏全憑她自己說,但無論怎么說,觀眾都愿意相信,并瘋狂送出禮物。

    這份童真的可愛讓全世界的人們都更加為她癡迷。

    安隅問過嚴希,莫梨收到的禮物都歸開發(fā)公司所有,由于金額龐大,其中相當比例都成為了稅收。

    從某種意義上,莫梨起到了財富再分配的作用——打賞大頭都來自主城人,而那些稅收最終變成低保物資,分發(fā)去了各個餌城,這也算是ai實現(xiàn)的一件好事。

    “莫梨的底層代碼沒檢出問題,開發(fā)公司在大腦研究員的協(xié)助下,又增加了幾條加強她服務(wù)意識的協(xié)議,然后就讓她重新運行了。起初她有些不開心,畢竟能感到自己被動過,但聽說了自己的創(chuàng)收讓更多真實的人類吃到了面包和牛rou罐頭,她就又把那些不痛快給放下了。”嚴希當時對安隅笑道:“莫梨是個善良的ai,當然,這也是在她的源代碼中被設(shè)定好的?!?/br>
    秦知律還在伏案,但小章魚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天的勞累。

    幾十根觸手一齊抻開,拉伸到最長又猛地彈回,完成了一個伸懶腰的動作。

    -在真實的世界里生活,是什么樣的感覺?

    它突然主動向安隅彈了這么一句。

    安隅原本已經(jīng)捧著終端昏昏欲睡,掙扎半天才打字回復(fù):很麻煩的,沒有服務(wù)器幫忙計算,光是社交就能把人掏空,更不必說還要想辦法獲取面包和住所。

    -你的社交壓力主要來自我的學(xué)習對象嗎?

    安隅困倦地眨眨眼:以前是。

    但現(xiàn)在不是了。

    現(xiàn)在他和長官相處得很舒服,相比于自己在房間里無所事事,他更喜歡縮在這張寬大的沙發(fā)里,聽著長官寫字打字的聲音,安靜地刷一會兒終端。

    安隅沒回答完,就沉沉地睡著了。

    終端從他手中滑落,落入地毯中,發(fā)出沉悶的一聲。

    秦知律筆尖停頓,抬起頭注視著他,片刻后,輕輕關(guān)掉了書桌上的臺燈。

    房間在幽暗中迅速沉寂下去,他無聲地起身,緩步走到沙發(fā)前蹲下?lián)炱鹆税灿绲慕K端,放在一旁。

    被一頭白毛掩著的睡顏安寧平和,這是一只從泥淖里摸爬滾打到主城的小獸,獸的生命力如此頑強,無論到了什么環(huán)境,都能在安全的地方迅速呼呼入睡。

    秦知律無意識般地又伸出手,替他攏了攏頭發(fā)。

    不戴手套觸碰那些發(fā)絲時,會有一些不熟悉的刺癢感,他摸了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

    許久,他才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沉睡的身影。

    有些難以置信。

    盡管此刻眼皮遮住了那雙金眸,他竟依然很想吻他,就像幾十分鐘之前那樣。

    不久之前,他以為那種沖動來自那雙金眸的蠱惑——畢竟從初見時起,他就已經(jīng)被蠱惑過。

    但……似乎不是。

    他想吻他,不吻在額頭,而是吻在嘴唇。

    那兩片總是有些干裂,偶爾會因緊張而輕輕抿起的唇。

    秦知律在安隅面前默默站立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旁的風衣蓋在他身上,走出房間。

    電梯上的時間顯示是晚上零點剛過,尖塔的餐廳已經(jīng)開始供應(yīng)酒品了,他隨手按下樓層按鈕,罕見地凝視著空氣出神。

    沒一會兒,電梯在194層停下,典披著外套進來,愣了下,“您要出去嗎?”

    秦知律點頭,“你去哪層?”

    典睡眼惺忪地瞟了一眼顯示屏,“餐廳,和您一樣。我餓醒了?!?/br>
    秦知律沒再說話,電梯安靜下行,典花了幾秒鐘醒覺,而后將外套從身后揭下來,手伸進袖子里穿好。

    幾秒種后,他穿衣服的動作忽然停頓。

    僵硬感從他的頭一路向下蔓延,爬過肩膀,脊柱,就像突然風干的標本,一動不動地僵在了那兒。

    只有眼睛還靈活,帶著震驚偷偷瞟向旁邊的秦知律。

    秦知律還在對著空氣出神,不受控地回想著房間里沙發(fā)上的景象,完全無視了他。

    許久,典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努力把眼神拽了回來,慢吞吞地把剩下半截外套穿好。

    布料摩擦聲讓秦知律回神,他漫不經(jīng)心地朝典瞟了一眼,“你剛剛畸變沒多久,能力還在增長期,就算沒用,也找機會多出出任務(wù)吧?!?/br>
    典僵硬點頭,“好的?!?/br>
    “最近洞察力有增強嗎?”

    典克制地點頭。

    秦知律蹙眉打量他,“你怎么了?臉紅,脖子也紅。”

    “沒有?!钡淞⒓凑镜酶绷耍娞蓍_始減速,他站不穩(wěn)似地往遠離秦知律的方向挪了兩步,咳嗽兩聲道:“好像有點感冒,不礙事的?!?/br>
    電梯門一開,他立即大步離開,回頭看著秦知律走向酒臺,當即邁步向相反方向的區(qū)域而去。

    *

    安隅第二天醒得早,清晨5:40分,太陽剛剛跳入主城的視野,城市還在熹微的日光中緩慢蘇醒。

    他昏沉沉地從沙發(fā)上起來,感覺昨晚睡覺姿勢沒調(diào)整好,脖子有點疼,便準備下樓吃過早飯再重新睡過。

    電梯下到197層,穿著一身干練緊身服的唐風走了進來。

    唐風張肩拔背地站在安隅身邊,像一桿筆直而頗具威力的狙擊槍,安隅下意識也站直了點,“風長官,您好?!?/br>
    唐風向來犀利寡言,安隅從前和他打招呼,他都只是點頭簡單回一句便結(jié)束。但今天,他扭頭朝安隅露出一個熱情的微笑,“早啊,早上吃什么?”

    安隅一懵,許久才道:“面包……還有rou排和水果,長官要求的……”

    “那就對了?!碧骑L將雙手插進褲兜,悠閑地往電梯壁上一靠,一條長腿屈起攏在另一條腿前,笑道:“聽律的話,他不會害你的。”

    安隅遲疑道:“是……”

    電梯下到194層停下,唐風大步邁出電梯,背對著安隅擺了擺手,“回頭聊,我去找典?!?/br>
    “好……”安隅腦子完全懵掉,只本能地禮貌回應(yīng),“風長官再見。”

    電梯門關(guān)閉,只剩下他一個人。玻璃倒影里,他臉上露出了許久未有過的空茫表情。

    他低頭給長官發(fā)消息:風長官最近有遭遇什么事嗎?

    秦知律很快便回復(fù):沒聽他提,怎么了?

    安隅猶豫著打字:好像比以前話多了。

    秦知律:和祝萄一起關(guān)禁閉關(guān)久了吧。先不說,我在黑塔開會。

    安隅立即道:好的,您忙。

    唐風原本不算存在于安隅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突然而來的熱情讓安隅有些焦慮,他有些不安地走進餐廳,匆匆夾取了長官要求必須吃的食物,又隨便拿了幾個面包,就往角落里鉆。

    剛落座,典端著早飯從面前路過,安隅連忙道:“風長官好像找你有事,去你那層了?!?/br>
    典一個急剎車,猛地回頭看著他,見鬼似的。

    安隅又懵住,“怎么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他急于和比較熟悉的人一起待會兒,緩解剛才唐風主動靠近他帶來的焦慮。

    典從不拒絕安隅主動的社交,他把托盤放在安隅對面坐下,一邊給唐風發(fā)消息一邊問道:“你昨晚睡在律的房間嗎?”

    安隅已經(jīng)開始啃面包,含糊地“嗯”了一聲,“你怎么知道?”

    “隨口猜的,寒暄一下而已?!钡涞皖^對著終端,也不看他,片刻后起身道:“唐風不回我,他很少主動找我,恐怕有事,我上去看看?!?/br>
    安隅點頭,“去吧?!?/br>
    等待典的時間比想象中久。安隅默默吃完了自己的全部食物,典還沒回來。他百無聊賴地守著典的餐盤,玩了一會兒終端,視線忽然落在對面的桌上。

    典走得著急,把他的書落下了。

    如果他大膽的猜測為真,那這本書札,極大可能是詹雪留下的東西。

    眼和典,預(yù)言能力都繼承于詹雪。

    安隅看了那本書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來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