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的銅雀臺是一片漆黑的寂靜。

    濕潤的草地，路燈上滴落的水珠，還有淡薄的烏云之后露出的一星半點月色。

    曹雅姬非常不安地站在大廳中間，看著溫華從二樓的長廊上緩緩走過，高大的身軀地從樓梯口轉(zhuǎn)彎下來。

    他身體似乎非常疲憊，又或者是類似于劫后余生地看到方晚平安無事的卸力感，兩條長腿輕輕往下走，面色卻緊繃。

    溫華走下來，看了一眼茶幾上的醫(yī)藥箱，還有垃圾桶內(nèi)殘留的沾了點點血跡的棉簽。

    曹雅姬惶恐地彎腰：“溫董，我很抱歉。”

    顫抖的軀體，顫抖的聲線，迎接著溫華陰沉駭人的目光。

    溫華閉了閉眼鏡，從鼻腔內(nèi)哼出一口氣，然后步履沉重地走出門。

    紅藍閃動的警車在外面?？浚┲{色警服的兩名警察拿著酒精檢測儀給他們測試完畢了。

    那兩個人酒已經(jīng)嚇醒了，尤其是在見到溫華之后。

    警察走過來，面對溫華那張陰沉的臉，他倒是沒想到自己一個小角色有朝一日還能見到這種大人物。

    “溫董，這是你家？”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這種格局的房子，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真是不能理解，他們光是找這里都花了不少的時間。

    “是?！睖厝A冷淡回答。

    “報案人是曹雅姬女士，她說在回來途中看見?？吭诼愤叺能囈约霸噲D打開大門甚至向您的家人扔擲石頭?！本旌唵蔚財⑹鼋?jīng)過，這一點溫華在回來的途中就已經(jīng)聽曹雅姬講過了。

    溫華掃向顫顫巍巍的兩個男人，腦海里浮現(xiàn)出方晚手肘小臂以及膝蓋小腿上的擦傷。

    警察跟他見到說明了那個兩個人，他們是親兄弟，剛從外面的一場聚會上回來，打算回家吃團圓飯。

    大門口有監(jiān)控，兩個人對方晚的侮辱性話語甚至向她做出傷害性舉動和試圖強行闖入內(nèi)宅的行為是無法推卸的，盡管想推卸，溫華作為京勇市納稅大戶，今后也有一百種辦法讓他們兩個罪上加罪。

    “溫董，請你原諒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這里是你的家，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小姐是你的女朋友?！?/br>
    真奇怪，他們額頭上居然在冒汗，在渾身都濕透像條狗的情況下，那光亮的腦門上還能有鮮明的汗珠。

    慌張又充滿虛偽歉意的話語在那滿臉橫rou嘴臉上交迭真是令人作嘔，溫華扶著額頭，眼睛往上一瞥，方晚正站在陽臺上。

    溫華愣住，他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他能看見她緊握的拳頭，重重地敲在大理石面上，然后憤恨地轉(zhuǎn)身進屋。

    因為他膚淺又該死的欲望，像深不見底的海洋牢牢包裹住了這一片狹小的孤島，她站在孤島上，哪怕是一個簡單的雷暴海浪，都能讓這座孤島經(jīng)歷毀滅性的打擊。

    處理完那兩個人，他們基本上算是完蛋了，調(diào)查他們的背景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回到客廳內(nèi)的溫華緩慢地來回踱步。

    光亮奢華的客廳，圓形蒼穹頂下的寶塔型吊燈正不遺余力地完成它的使命。

    溫華坐在沙發(fā)上，身體陷入柔軟。

    他的目光劃過桌面，再度看向垃圾桶。

    刺眼的紅，是因為他卻也不是因為他而流的血。

    “你是說……她讓你們回去過中秋是嗎？”

    曹雅姬給溫華端來熱水。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午夜十二點，團圓的中秋夏季余熱落下帷幕，伴隨而來的風(fēng)聲里是溫冷的懷疑。

    曹雅姬點頭：“是的，劉姨他們提前幾天回去了，我是今天回去吃了飯，會在今晚八點鐘之前趕回來?！?/br>
    溫華默默地喝了一口水，眼眸凝聚著幽暗。

    “知道了，你去忙吧?！?/br>
    “是。”曹雅姬提起的心沒有完全放下，“我真的很抱歉，溫董?！?/br>
    ‘抱歉這種話應(yīng)該對著方晚去說！’

    溫華在心里喊，那內(nèi)心之中焦躁感是在回來時看見方晚痛苦地躺在床上，臉頰兩側(cè)是明顯的淚痕時的心痛，在她仿佛看見救星般撲進了他的懷里，瘦小的女人身軀在他懷里顫抖哭泣，因遇到危險而本能地展現(xiàn)出渴望得救的脆弱一面，卻又在短暫的溫存之中清醒，奮力把他推開，用憎惡的眼神瞪他。

    ‘那兩個男人不是罪魁禍?zhǔn)?，他才是?！?/br>
    她的眼神是這么說的。

    他其實透過監(jiān)控看到這一切，雖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室內(nèi)有監(jiān)控并且直接投射在他的手機內(nèi)，所以他也不能裝模作樣怪罪方晚讓他們“偷偷摸摸”離開。

    僥幸心理真是很要人命的東西。

    但懷疑的種子并沒有因為負罪感而徹底消散。

    溫華撥通了高立信的電話，在嘟的兩聲后，電話接通了。

    “幫我調(diào)查兩個人，包括他們的工作、家庭、最近接觸的人?！睖厝A冷漠又嚴(yán)厲地開口。

    ……

    方晚在陽臺上看著溫華的車離開。

    月亮依舊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藏在烏云身后，一亮一暗的來回交錯像是在上演一場曖昧的探戈。

    空氣中彌漫著雨后的腥味，被風(fēng)帶來時，還有青草和花香的味道，茂密的樹林在銀色中招搖，鑲嵌著一道紗衣。

    身體那些細微的傷口處傳來灼熱的刺痛感。方晚抱臂，風(fēng)將她的長發(fā)吹亂，藏在頭發(fā)下的目光注視著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直到它駛上大道，在一排排樹和草叢中展現(xiàn)出若隱若現(xiàn)的車燈，遙遙遠去。

    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她還以為溫華會留下來，會更加努力地對她說好話來安慰她。

    方晚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低著頭，仿佛失落的身影，躺在床上蜷縮在一起。

    可是蓋住頭的臉卻忍不住蕩漾出微笑，仿佛連身上的痛和之前的驚嚇都能隱去。

    她想，這一切都很完美，真的，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