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禱結(jié)束后，讓娜去繕寫室讓院長嬤嬤檢查大腿。

    院長嬤嬤拉來椅子，坐在讓娜對面，一把掀起她的長裙，露出白皙、傷痕累累的大腿。

    “愿你身受的疼痛能使你凈心，滌凈心靈的罪污，上主親近所有真心呼求祂的人?！?/br>
    她語重心長，檢查過后便將荊棘環(huán)翻面，使得讓娜日間便于行走。

    伴隨她語畢，讓娜立即說，“愿全能的天主垂憐，側(cè)耳俯聽我的傾訴，令我全心全意侍奉祂?！?/br>
    院長嬤嬤很滿意她的虔誠，她的手搭在讓娜手背，“好孩子，我想你很快就準(zhǔn)備好矢發(fā)終身圣愿，成為上帝的新娘了?！?/br>
    讓娜懵懂地點點頭。

    一年前院長嬤嬤就提起過，迎接感召成為上帝的新娘，獻出全部的自己侍奉祂，這是莫大的榮耀。

    她不知道內(nèi)心在波動什么，或許是昨夜，昨夜的噩夢。

    絕望的白紗將她死死纏住，多么像圣紗——

    讓娜不敢再往下想，她定住步調(diào)，推開繕寫室的門。

    正巧與男人擦肩而過。

    不用看就知道，是剛才那個修士，阿斯蒙德。

    他側(cè)身，讓她先走。

    讓娜輕聲道了一聲謝。

    本能一般的直覺讓她離這個男人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

    從修道院所在的希斯里街，去到教堂所在的珀拉爾街，中間要穿過卡特諾斯廣場。

    讓娜離開修道院，一個人去往教堂進行下午的幫工。

    她穿過谷地市場，眼前就是最熱鬧的集市。

    “新鮮蔬菜水果，甜瓜櫻桃熏鯡魚，蜂蜜核桃葡萄汁，最香最甜的桃子！”

    “酥皮rou餅、酥皮餡餅、薄餅rou餅椒鹽卷餅，新鮮出爐的油酥面團嘞！”

    “酵母水！大蒜醬！”

    “胡椒甘草rou豆蔻，丁香海棗無花果，最新鮮最好的香料，請來看看——”

    此起彼伏的叫賣不停，或又長又尖細(xì)的嗓子悠長地吆喝，或短短一聲大吼，還有兩人對唱鄉(xiāng)野歌謠來吸引眼球。

    剛出爐的rou餅彌漫著難以拒絕的rou香，鮮艷的櫻桃上還留著晨時的露水，葡萄酒在小販們的籃子里一晃一晃。

    讓娜買了一個蘋果，還有些新鮮的小捆苜蓿。

    這不是為她自己準(zhǔn)備的。

    她算著時間，路過治安法庭時，正巧是治安官巡街的時間。

    幾人穿著藍白相間的制服，昂首挺胸，每人胯下都有一匹馬。

    其中最漂亮的白馬有著銀色的鬃毛，通體勻稱，長鬃飄揚，比治安法官自身養(yǎng)的馬還要威風(fēng)一些。

    白馬的主人是她哥哥德里克。

    德里克見到讓娜，很是驚喜，一把把她撈上馬，“走，送你一段。”

    讓娜看哥哥咧著的大白牙，怎么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蓬松的淺棕色卷發(fā)絨絨的，讓人隨時想薅一把。

    “我?guī)Я颂O果和苜蓿給豌豆?！?/br>
    “好啊你，給豌豆帶零食都不給哥哥帶。”德里克故意撓她癢癢，她一邊咯咯笑，一邊把手里的東西高高展示。

    只有在哥哥面前，她才會活潑一些，更像這個年紀(jì)的女孩。

    豌豆是德里克前兩年從過路的雜技團買下來的，那會兒雜技團的母馬生產(chǎn)，生下一匹瘸腿小馬。雜技團看小馬殘疾，低價出售。

    與此同時德里克被治安長官刁難，不給他配巡邏用馬。他索性借了點錢，把小馬贖了。

    看著如今高頭大馬的豌豆，德里克很是得意。

    讓娜眼睛亮著呢，她看到遠(yuǎn)處治安長官，忙不迭地跳下馬。

    裙角飛揚，落地帶起一小層碎沙。

    “你好好巡街，別又被法蘭特逮到，我?guī)撞铰肪偷搅??！彼职烟O果喂給豌豆，拍了拍豌豆腦門，“乖豆，以后再給你帶好吃的?！?/br>
    豌豆低頭蹭蹭她臉頰，就像能聽懂人話一般。

    當(dāng)教堂鐘樓響起午禱的鐘聲，讓娜姍姍來遲。

    灼熱的太陽把她的外衣得發(fā)烤燙。

    她滿頭滿臉的汗，但進到教堂后也停下了趕路的腳步。

    教堂的角落，她熟悉的小板凳靠墻放

    已到午休的時間，她把裙擺束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下。

    這里有不少人的眼睛盯著她，她務(wù)必要守好規(guī)矩。

    還不等她衣服降溫，教堂右側(cè)走出兩位修士。

    其中一位穿著華貴的主教裝束，一眼就能看出是弗朗西斯。

    另一位讓娜也認(rèn)識，只穿著普普通通的修士服，但看上去，阿斯蒙德卻更在上位。

    阿斯蒙德好像總是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讓人很難凌駕在他之上。

    弗朗西斯是這座教堂的主教，他年紀(jì)不大，因為親眼見識過神跡，被很多人推崇。

    不想被弗朗西斯看見這么狼狽的樣子。

    讓娜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企圖梳理亂成一片的頭發(fā)，兩頰因為剛才的暴曬還在發(fā)燙。

    弗朗西斯主教瞥了她一眼，不等讓娜難堪，第二眼就當(dāng)沒看見一般地迎著阿斯蒙德走開。

    “您看這邊，我們預(yù)備在天頂繪制整篇《創(chuàng)世紀(jì)》，還有……”

    阿斯蒙德抬頭，壁畫才繪制了一小點，只能勉強看出個輪廓。

    弗朗西斯賠笑道，“我們小地方，肯定沒有圣赫爾大教堂的效率。但……我們請的畫師都是能力范圍之內(nèi)最好的?！?/br>
    阿斯蒙德瞥他一眼，眸中情緒不明。

    他二人都衣冠楚楚，阿斯蒙德更是衣著齊整得不像話。

    讓娜鼻子發(fā)酸，哪里空落落的。

    在她視線之外，弗朗西斯主教喚來一個學(xué)徒，跟他耳語幾句，領(lǐng)著阿斯蒙德繼續(xù)參觀。

    沒給她太多傷春悲秋的時間，那個學(xué)徒喊她，說卡薩畫師讓她去補拱頂壁畫的花紋。

    讓娜起身，抱著畫材，一邊祈禱聊天的二人不會注意到她，一邊手忙腳亂地踩上一級梯子。

    四周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阿斯蒙德意有所指地望了弗朗西斯一眼，弗朗西斯年輕俊朗的臉上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

    這是他常用的把戲，只需一點共同的、下意識的目光，就能讓遠(yuǎn)道而來的修士與他進入同一陣營。

    其他畫師和學(xué)徒們都在看她好戲，對很多人來說，一個修女，光繪畫一項就已是大不敬。

    讓娜咬咬牙，準(zhǔn)備收著裙擺往上爬。

    就在這時，阿斯蒙德靠近，大手扶住木梯邊沿。

    他身量高，站在梯子旁，能擋掉大半視線。

    男人目光沒有半點偏移，他垂眼，繼續(xù)聽弗朗西斯說話。

    為讓娜解圍，更像是因為自身修養(yǎng)，隨手幫一個小忙。

    他的手掌按定梯子，讓娜輕呼一聲，發(fā)覺男人的動作后，剛才輕微的鼻酸彌漫開，變得更委屈。

    “謝謝?！彼崖曇魤旱?，小小聲說。

    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只是看見男人的嘴唇更輕微地上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