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門口，雨已經(jīng)停了。燦爛的太陽耀眼得發(fā)暈，阿斯蒙德的車還在等。

    車夫看到她出來，滿含歉意地讓她再等等他的主人。

    讓娜不好意思說雨停了，她先一步回修道院也并無不可。

    倚在大理石柱邊，輕微含胸，身姿優(yōu)雅又悲憫。

    鞋底凍得厲害，她偷偷蜷縮腳趾。

    過了會兒，阿斯蒙德與弗朗西斯主教并肩走出來。

    阿斯蒙德神情不變，嘴角弧度向下，帶了幾絲不耐。

    而弗朗西斯主教，他像平時(shí)一樣溫和地笑著。和藹地跟每一位信眾打招呼。

    胸口的十字架晃蕩，在陽光的照耀下刺眼地反光。

    雖然被懺悔室神父質(zhì)疑，但能看到弗朗西斯主教的笑容，也不虧。

    讓娜心情都好了起來。

    “久等了?！卑⑺姑傻潞茼樖值厣焓郑鏊像R車。

    讓娜猶豫了一瞬，還是受了他的扶。

    “是讓娜嗎？”

    弗朗西斯主教忽然出聲叫她。

    她抖了一下，忙回過頭，卻垂眼不敢看他。

    “是?！?/br>
    聲音細(xì)若蚊吶。

    “我見過你的繪畫，你有著絕佳的天賦，這在婦女里很是罕見。”他說，像是隨意的寒暄。

    沒想到弗朗西斯主教有在注意自己，她聽見自己的心跳。

    “多謝您的賞識?！?/br>
    讓娜聲音放輕，話語從喉嚨根部浮上來。

    阿斯蒙德也一躍上車，無意打斷他們的對話似的撩開簾子。

    “再會?！备ダ饰魉垢屇日f，也跟阿斯蒙德說。

    在讓娜轉(zhuǎn)臉的一瞬，他跟阿斯蒙德擠眉，用怪腔怪調(diào)重復(fù)了一遍，“再會。”

    弗朗西斯一貫知道讓娜愛慕他。

    捕捉女人對他的傾慕并加以利用是他的專長。

    從前他沒有把讓娜當(dāng)回事，她確實(shí)不差，小臉圓潤，鼻頭鈍鈍的，像溫順的羊羔。即使還沒長開，也時(shí)時(shí)吸引視線。

    可這樣的女人最難纏，既不能帶來權(quán)力，也不能帶來愉悅。

    只有睡過之后可憐巴巴的眼，問你何時(shí)娶她。

    想想就頭痛。

    但如果他要巴結(jié)的人好這口，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夜里的風(fēng)又大了起來，把灰塵、成堆的枯葉卷起，毫不留情地?fù)涞酱皯羯希l(fā)出像惡鬼哭嚎的嗚嗚聲。秋日的天氣說變就變，  前幾日還艷陽高照，一場雨過后，就冷得人直發(fā)抖。

    讓娜搬出最厚重的被子，鋪在身上比人還要高。

    但她依舊手腳冰涼，整個(gè)身體蜷縮著，用手心溫暖腳趾。

    不可思議地，她想起夢中的阿斯蒙德。

    那個(gè)他很溫暖，像燒了很多柴火的壁爐。

    窗戶傳來“砰砰”兩聲，讓娜抬頭去看，月亮在寂靜的修道院里投下冷清銀輝。

    那熟悉的長角惡魔矗立在月光下，黑色的長袍被風(fēng)吹得起起伏伏。

    男人的輪廓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漂亮。

    高挺的鼻梁正壓在玻璃上，留下一個(gè)小圓點(diǎn)。

    那雙深沉的、紅寶石一般的眸子，正微微瞇著看她。

    風(fēng)更大了，把他的碎發(fā)也吹得起起伏伏。

    他們明明隔了這么遠(yuǎn)，他的聲音她卻聽得無比清晰。

    “你在想我?！?/br>
    這四個(gè)字他說得無比肯定。

    話音剛落，她耳廓感受到熱切的呼吸。

    “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不要想我，我會感知到。”

    他說完，低低地嗤笑一聲，把少女整個(gè)人拉入懷中。

    她頓時(shí)手臂一僵，過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放松。

    他的身軀很暖和，舒服得像是很小的時(shí)候，她被裹上最輕柔的小棉被，窩在mama懷里。

    讓娜沒來由地想哭。

    她像是一池死水，被久不見的微風(fēng)拂過，泛起漣漪。

    也許這真是上主的考驗(yàn)，考驗(yàn)她是否一心侍奉主，是否要被邪靈蠱惑。

    可是太暖和了，她低頭，抑制自己想要更靠近的欲望。

    男人穿著長長的外袍，露出一大片胸口。

    “你是惡魔?！彼]上眼，回避視線。

    男人不語，像是默認(rèn)。

    “為什么用阿斯蒙德修士的臉見我?！?/br>
    “你喜歡這張臉。”

    她不否認(rèn)。

    若是不喜歡，就不會將耶穌畫像，與這張臉重合。

    “你想要什么？”

    “驅(qū)散你的寒冷?！彼焓职炎屇缺鶝龅男∈治赵谑中?，答非所問。

    “我問的不是這個(gè)?！?/br>
    “夜晚有時(shí)需要一點(diǎn)額外的溫暖，小讓娜?！?/br>
    他說話時(shí)呼吸落在她的臉頰，讓娜不敢去看，他的睫毛很長，垂眼時(shí)有種別樣的憫態(tài)。

    “你不像尋常的惡魔，我不明白……”她喃喃道，這話像是在問自己。

    她握緊胸口的十字架。

    男人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頰，“你需要睡眠，讓娜，你太累了，已經(jīng)睜不開眼。”

    她隨即陷入沉睡。

    睡眠之中的女孩不再緊繃身體控制自己，她本能一般地貼近面前的溫暖火爐。

    手臂緊貼著男人的腰，雙腿也緊貼住男人的大腿。

    阿斯蒙德低頭看著女孩恬靜的睡顏。

    心下想的內(nèi)容卻全然不合這溫情的畫面——

    很快就能看到了，真期待你陷入情欲時(shí)絕望的表情。

    我可愛的、虔誠的小羊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