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非記得這人，是他親自審的，“她說她在老太太身邊侍候了十來年?！?/br>
    “夠久的。”

    謝知非詫異的看著她蒼白的側(cè)臉，總覺得這一句“夠久的”，還帶著些別的意思。

    “的確太久了?！?/br>
    謝知非附和了一聲，又問道：“第二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這第二問，其實(shí)是對(duì)第一問的補(bǔ)充?！?/br>
    晏三合垂下眼，“我看了下，有用的信息也不多，這說明季老太大和高門里別的老祖宗沒什么區(qū)別?！?/br>
    謝知非沒聽明白，“什么叫沒什么區(qū)別？”

    “沒什么區(qū)別的意思是，一樣的身份地位，一樣的福氣運(yùn)氣好，一樣的兒孫孝順，一樣的在下人面前看起來高高在上，又和藹可親?！?/br>
    晏三合揚(yáng)了揚(yáng)眉：“換句話說，活到她們這個(gè)歲數(shù)的人，臉上都掛著一層皮，皮外面是她們這個(gè)身份年紀(jì)應(yīng)該有的樣子，也是必須要有的樣子，但皮里面是什么，沒有人知道?！?/br>
    謝知非一開始還含笑聽著，慢慢的，神色就變了。

    “晏三合。”

    他突然直呼其名。

    第72章 聰明

    晏三合眉心一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謝知非乜斜著眼睛，“什么叫必須要有的樣子？”

    問就問。

    作什么斜著眼睛看人？

    “如果不是那個(gè)樣子，她坐不上老祖宗的位置。就如同謝老爺，如果沒那個(gè)本事，做不到內(nèi)閣大臣?！?/br>
    晏三合沉默了下，“失敗者，各有各失敗的原因；成功者，成功的原因大致相同?！?/br>
    這一下，連裴笑都沉默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著謝五十，而后者的眼睛卻沒看他，而是死死地盯著晏三合。

    一動(dòng)不動(dòng)。

    “我臉上有東西嗎？”晏三合問。

    “沒有！”

    謝知非聳肩笑了一下，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就是很好奇晏姑娘年紀(jì)輕輕，怎么懂那么多？”

    晏三合目光落在兩張紙上，輕描淡寫道：“我聰明啊！”

    聰明，那是一定的；

    只怕聰明的背后，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謝知非在心里哼哼兩聲，“這最后一問，似乎更千篇一律，晏姑娘怎么看？”

    十一個(gè)人，只有一個(gè)答案，最有可能挖老太太墓的人——

    季府三太太！

    晏三合：“看來婆媳不合已久，而且是撕破了臉，屬于人盡皆知?！?/br>
    裴笑是熱心好親戚，“需要我說說原因嗎？”

    晏三合搖頭：“暫時(shí)不需要，等我見過這位三太太后再說?！?/br>
    嘿！

    我難得熱心一次，竟然還被人拒絕？

    裴笑不痛快了，要找茬，“放著現(xiàn)成的人不問，你這不是在浪費(fèi)時(shí)間嗎？”

    李不言最恨這種沒事找事的人，“我家小姐這么做，是不想因?yàn)槟愕脑挾热霝橹?，保持客觀公正?！?/br>
    裴笑：“你的意思是，我的話不公正？”

    李不言：“你和我家小姐吵架，我會(huì)向著你嗎？”

    裴笑：“萬一我占理呢？”

    李不言：“理算個(gè)什么東西？我和誰親，我就替誰說話，她殺人放火我夸一聲好！”

    裴笑：“……”

    李不言：“我這叫胳膊肘往里拐?！?/br>
    裴笑說不過，“好吧，你家小姐開心就好！”

    李不言笑得俏眼瞇成一條縫，“沒有某些人亂插話，我家小姐會(huì)更開心，裴大人你覺得呢？”

    裴大人翻了個(gè)白眼。

    我陣亡了！

    這兩人斗嘴的時(shí)候，謝知非把裴笑往身后一拉，指著紙上“為什么”三個(gè)字。

    “晏三合，這里有什么不妥嗎？”

    晏三合不想說。

    謝三爺?shù)拖骂^，兩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晏三合，眼里的虛心滿得幾乎都快要溢出來。

    “可以向你請(qǐng)教一二嗎？”

    溢出來的不是虛心，是心機(jī)！

    晏三合在心里冷哼一聲，到底還是開了口。

    “十四歲的丫鬟，正是調(diào)教好了最當(dāng)用的時(shí)候，人是花銀子買進(jìn)來的，她為什么要主動(dòng)提放出去？”

    謝知非：“也許是老太太善心大發(fā)？”

    晏三合：“但后來她又收回了這句話，還提到娘老子賣人的事?！?/br>
    謝知非躊躇道：“你的意思是……”

    晏三合：“人與人之間沒有感同身受，很多話是說不到別人心坎上的?！?/br>
    謝知非：“老太太對(duì)丫鬟感同身受什么？”

    晏三合：“她會(huì)不會(huì)一開始并不是自愿到季府做妾，而是被她娘老子逼的？”

    “晏三合，你他娘的可真敢說?。　?/br>
    一旁的裴笑跳起來，“你知道京里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做夢(mèng)都想嫁到季家來？”

    晏三合:“不知道。”

    裴笑氣得一甩袖，“別說嫁，就是做妾，做個(gè)通房丫鬟，都是她們家祖墳冒煙，夜里做夢(mèng)都得笑醒。”

    晏三合冷笑：“不言，你來季家做妾，會(huì)做夢(mèng)笑醒嗎？”

    “我？”

    李不言莞爾一笑：“我會(huì)找人要一瓶含笑半步癲。”

    裴笑一怔，“含笑半步癲是什么？”

    李不言：“穿腸毒藥。”

    裴笑：“……”

    我卒了！

    “今天就到這里?！?/br>
    晏三合看向謝知非，“你跟季老爺說一聲，明天我要見兩個(gè)人?！?/br>
    謝知非：“哪兩個(gè)。”

    晏三合：“他和三太太?！?/br>
    謝知非:“好！”

    晏三合剛要轉(zhuǎn)向，突然又想到了才能，“對(duì)了，那十一個(gè)人的口，三爺封住了吧？”

    三爺抱起手臂看著她，嘴角揚(yáng)起微妙的弧度。

    這弧度看上去是笑，再細(xì)品品，那就是有些不懷好意——

    晏三合，晏姑娘，你這是看不起誰?。咳隣斵k事有那么差嗎？

    “我就問問！”

    晏三合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心說真想把這人的眼招子給挖出來！

    “哎，什么叫就到這里？”

    裴笑想著御史的緋衣，嚷嚷，“吃罷晚飯，還有大把大把的時(shí)間，晏三合，你可是收了銀子的，必須給我抓緊！”

    還必須？

    晏三合冷笑：“欲速則不達(dá)，裴大人聽過沒有？”

    李不言聳聳肩，“他一定沒聽過?！?/br>
    晏三合：“那他聽過什么？”

    李不言：“聽過‘趕著去吃屎’，‘趕著去投胎’?！?/br>
    裴大人：“……”

    “裴大人請(qǐng)吧，我就不奉陪了?！?/br>
    晏三合看了眼李不言，后者把八仙桌上的那些紙一圈，握在手中，施施然和晏三合走出花廳。

    裴大人指指兩人的背影，再指指自己，沖謝知非露出一個(gè)比黃蓮還要苦的笑。

    謝知非拍拍他的肩，一臉同情：“我又有一個(gè)新發(fā)現(xi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