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看著爭執(zhí)的幾人，目光平靜道：

    “話說得都對，這是付姨娘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她心不甘，情不愿。

    那諸位不妨再想一想，付姑娘變成了付姨娘后的處境?！?/br>
    謝知非見沒有人說話，于是低聲道：“她的處境很微妙。”

    “沒錯，就是很微妙?！?/br>
    晏三合對上謝知非的目光。

    “老太爺顯然是喜愛她的，那么老太太呢？老太太當(dāng)真就心寬到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嗎？”

    “怎么可能呢？”

    李不言哼一聲：“心寬都是裝出來的，裝給男人看的，心里肯定會酸。”

    “所以付姑娘變成付姨娘以后，說話做事更要小心翼翼了?！?/br>
    晏三合目光一挑，挑向老總管：“對嗎？”

    老總管重重嘆了口氣：“對的，晏姑娘。”

    他記得很清楚，老太爺常常抱怨付姨娘小心太過，多往她房里睡幾回，她就往外趕人，還常常勸他去老太太那邊。

    “這對表姐妹同侍一夫，沒有嫉妒、沒有口角、沒有齷齪，一派其樂融融?！?/br>
    晏三合：“誰做了讓步，老總管？”

    老總管：“付姨娘?！?/br>
    晏三合：“誰做了妥協(xié)？”

    老總管：“付姨娘?！?/br>
    “這個心魔剛開始查的時候，我其實(shí)有一點(diǎn)特別想不通，為什么老太太會容得下付姨娘生下庶子。”

    晏三合轉(zhuǎn)身，看著精致的雕花木門。

    “朱家的家規(guī)擺在哪里，老太太再姐妹情深，也應(yīng)該深不過兒子的前程，偏偏她就容下了?！?/br>
    小裴爺接話：“這只能說明一點(diǎn)，付姨娘乖巧的，懂事的，忍讓的，妥協(xié)的，都讓老太太心疼了。”

    晏三合：“對嗎，老總管？”

    到這里，朱井才徹底明白過來，為什么晏三合非要讓他也進(jìn)來聽聽，因?yàn)檫@些前程往事都只有他知道。

    “何止老太太心疼，老太爺也心疼?！?/br>
    老總管：“府里上上下下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人?！?/br>
    “讓一個人喜歡，簡單；讓所有人喜歡，太難。”

    晏三合：“由此可見，付姨娘在朱家生存的竅門，就是一個忍字，不和任何人起沖突，對什么人都笑盈盈，與世無爭?！?/br>
    老總管：“對了，付姨娘就是這樣的人?！?/br>
    “正是因?yàn)樗沁@樣的人，老太太才容許她懷孕生子，于是朱旋久呱呱落地?！?/br>
    晏三合轉(zhuǎn)過身：“這個孩子以付姨娘的身子，本來不應(yīng)該生的，如果不生，她還能多活幾年。小裴爺，她為什么要生？”

    哎?。?/br>
    羊毛也不能光逮著一只薅??！

    小裴爺硬著頭皮，道：“生下一男半女，她在這個家里才算真正有了根?！?/br>
    晏三合目光落在朱家兄妹身上，“可見付姨娘雖然不爭不搶，暗地里卻還是為自己做打算的?！?/br>
    這話，朱家兄妹都不反駁。

    因?yàn)檫@是人之常情。

    有子嗣的妾和沒有子嗣的妾，最后的命運(yùn)截然不同。

    付姨娘因?yàn)樯乱蛔?，最后入了朱家祖墳，受兒孫后代祭拜；

    而老太爺那幾個沒有子嗣的姨娘，是連祖墳都進(jìn)不去的，只能在祖墳邊上，找個地兒隨便埋了。

    這還只是死后的待遇，活著的時候呢？

    天差地別！

    第601章 引子

    “生下朱旋久后，付姨娘傷了身子。老太太心疼她，提出要把孩子養(yǎng)在身邊，付姨娘是怎么說的？”

    晏三合：“老總管？”

    老總管忙道：“她說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一絲一毫都亂不得?！?/br>
    晏三合：“這說明什么，小裴爺？”

    別薅了，祖宗啊，都要薅禿了。

    小裴爺急得想跳腳啊。

    “說明付姨娘生了兒子以后，也記得自己的本分?！?/br>
    謝知非看了眼焦躁的裴笑，低低開口，“一如繼往的小心翼翼。”

    “是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安守本份?！?/br>
    晏三合目光和謝知非的碰上。

    “因?yàn)橹旒业募乙?guī)是所有兒子都有繼承權(quán)，不分嫡庶，只看天賦靈氣。朱姨娘生了個兒子，這個兒子有沒有天賦靈氣，誰知道呢？”

    “那么……”

    一直沉默的朱未希忽然開口。

    “老太太想把庶子養(yǎng)在身邊，除了付姨娘身子的原因，其實(shí)也是想看看這個庶子聰明不聰明，這是一種試探?！?/br>
    晏三合：“對！”

    朱未希：“而付姨娘沒同意，是給老太太吃顆定心丸，嫡是嫡，庶是庶，老太太放心，我們母子絕對不會忘恩負(fù)義?！?/br>
    晏三合看著朱未希，輕輕點(diǎn)頭。

    到底是女人了解女人。

    她分析的一點(diǎn)也不錯。

    “其實(shí)，在付姨娘生下兒子的那天起，老太太和付姨娘的姐妹情深，就多了一些微妙的東西。

    老太太是暗中防備著；

    而付姨娘則是想證明自己沒有異心，可怎么證明呢？”

    晏三合的目光仍看著朱未希。

    朱未希低低道：“付姨娘只有拼命對老太太好，還有老太太的四個嫡子好，才能證明自己沒有異心?！?/br>
    “這也是付姨娘生下兒子后，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晏三合眼中露出一抹贊賞，“既能讓老太太安心，也能讓自己和兒子的日子過得好一點(diǎn)?！?/br>
    小裴爺?shù)炔患傲耍叭缓竽?？?/br>
    “上面這一番話，只為讓你們都明白，朱旋久從小身處的環(huán)境?！?/br>
    晏三合看了裴笑一眼：“ 這些都只是引子?！?/br>
    我的娘啊，這才剛剛是個引子?。?/br>
    老總管暗抽一口涼氣的同時，趕緊往每個人的茶碗里，添了些熱茶。

    等老總管添完茶，晏三合又繼續(xù)往下說。

    “西北角，梧桐院，是朱旋久打小生活的地方，這個院子很僻靜，本來也應(yīng)該很安靜，可因?yàn)楦兑棠锶颂玫木壒剩鹤永锍３Ｈ藖砣送?。?/br>
    老總管一驚，“晏，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晏三合：“離開戒臺寺后，我在兵馬司見了二老爺夫婦?！?/br>
    朱遠(yuǎn)墨嚇得心漏一拍，“晏姑娘，你沒有……”

    “在兵馬司見的他們，用的也是查案的借口，就是為了不讓他們起疑心?！?/br>
    晏三合打斷他，下巴隨即朝謝知非一抬，“這一點(diǎn)，你得感謝三爺，是他出的主意?！?/br>
    朱遠(yuǎn)墨長松一口氣，抬手沖謝知非抱了抱拳，“三弟，我……”

    “朱大哥?！?/br>
    謝知非話說得有氣無力：“這會不是道謝的時候，咱們聽晏三合往下說?！?/br>
    晏三合走到老總管面前：“說說吧，梧桐院是不是人來人往？”

    老總管看了眼朱遠(yuǎn)墨，“回晏姑娘，這府里當(dāng)家人愛往哪里去，熱鬧就在哪里。”

    付姨娘生了個兒子，老太爺開心的不得了，各色補(bǔ)品都跟不要錢似的，往付姨娘院里送。

    付姨娘一出月子，老太爺就常常歇在那里。

    老太太雖然她理著家，卻也是得空就跑來看付姨娘。

    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也愛往這院里來。

    付姨娘從進(jìn)朱家的那天起，就對這三位爺視若己出，凡事都護(hù)著，有時候連老太爺?shù)拿孀佣几荫g。

    三位爺也喜歡親近這位姨娘，都喚他一聲“姨母”。

    這份熱鬧，一直持續(xù)到老太太懷了五老爺。

    老太太有了身孕，付姨娘便常常往她院里去，幫著下人一起照料太太的飲食起居。

    偶爾老太太累了，付姨娘還要幫老太太看看帳，理理家。

    梧桐院反而落空了下來。

    八個月的時候，老太太被野貓嚇了一嚇，羊水破了，早產(chǎn)生下五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