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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 第55節(jié)

    黎里:“什么怎么了?”

    燕羽沉默,說不出來,過了會兒,道:“心情不好?”

    “我沒辦法每天都心情好?!崩枥镎f,“這狗屁生?活里,讓我心情好的事?,太少?了。”

    燕羽要說什么,有人進來買煙:“來包黃鶴樓。”

    黎里轉(zhuǎn)身拿鑰匙開?玻璃柜,說:“軟裝硬裝?”

    余光里,他走了。

    第35章 chapter 35

    臨近傍晚, 幾縷稀薄的夕陽光從云層里透出來,很快又被烏色遮蓋。

    燕羽背著琴盒走進藝術(shù)樓排練室,崔讓也剛到, 架子鼓前卻沒人。

    燕羽剛放下琴盒, 崔讓叫他:“燕羽?!?/br>
    “嗯?”

    崔讓還沒開口, 老畢領(lǐng)著徐燦燦進來,笑容滿面?道:“燕羽啊,黎里?她不參加這?節(jié)目了,讓徐燦燦來。她基礎(chǔ)不錯,又努力?,一定配合得更?好?!?/br>
    燕羽正要拿甲片,聽言停了下來,問:“黎里?呢?”

    崔讓說:“她退學(xué)了?!?/br>
    燕羽有一秒沒明白:“為什么??”

    “不知道。”

    老畢接話道:“我早跟你們?說過,黎里?沒指望的。她不服管又沒規(guī)矩。想退節(jié)目就?退節(jié)目, 想退學(xué)就?退學(xué),半點責(zé)任心沒有?!?/br>
    燕羽臉上?看不出表情, 問:“她怎么?跟你說的?”

    “什么??”

    “你說,黎里?自?己要退出。她怎么?跟你講的, 原話?!?/br>
    老畢一噎:“我怕她演不好, 叫跟徐燦燦換節(jié)目。她氣性大得很,說都不參加, 還要退學(xué)。估計家里?出了什么?事, 交不上?特?訓(xùn)費了?!?/br>
    他話沒講完,燕羽關(guān)上?琵琶盒, 拉上?拉鏈, 背上?就?往外走:“換她連我一起換。”他經(jīng)過一臉緊張的徐燦燦身邊,語氣稍有緩和:“跟你沒關(guān)系, 不是對你?!?/br>
    徐燦燦忙點頭,燕羽快步出了門。

    “誒——”老畢驚愕不已,看崔讓,“這?——他怎么?回事?”

    崔讓眼神失望,他突然明白了黎里?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畢老師,黎里?打得很好。大家排練磨合得差不多了,你自?作?主?張臨時換人,誰都接受不了?!贝拮屨f完,拎起小提琴盒走了。

    天已經(jīng)黑了,天橋上?冷風(fēng)呼嘯。燕羽站在欄桿邊給?黎里?發(fā)消息,沒回;打電話,沒接。

    燕羽去琴房找到謝菡問情況。謝菡說她也不清楚,可能是經(jīng)濟原因,也可能是上?學(xué)上?煩了。

    燕羽不理解:“上?煩了?”

    他以為她會喜歡那個表演節(jié)目。

    “總是一堆破事兒,很心累啊?!敝x菡愁道,“難得有表演,開心了幾天,結(jié)果又傳你倆的事。你打架也是因為這?個吧,后來怎么?解決的?是不是老師說她了?”

    燕羽意識到什么?:“那天她去找我了?”

    “對啊,他們?那么?多人,她擔(dān)心你挨揍。是不是老畢罵她了?她那天回來臉色就?很差,問她也不講。”

    燕羽沒多說,問了黎里?打工的地方,先走了。

    ……

    十星街是位于江州美術(shù)學(xué)院和江州技術(shù)學(xué)院間的一條長?窄街,主?要消費群體是附近大學(xué)生,以及被大學(xué)生吸引而來的那撥社會人。特?定的群體催生了特?定的街道氛圍,網(wǎng)咖、密室逃脫、桌游店、清吧、不一而足。

    夜幕降臨,整條街燈紅酒綠。近日?的寒潮也擋不住夜街的熱鬧。不少裹著羽絨服露著絲襪的女孩來來往往,在店里?鉆進鉆出。敞著厚外套抽著煙的男生聚集在路邊,呼朋引伴。

    燕羽看手機導(dǎo)航,顯示到了,但他沒能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霓虹里?找見“七星臺球”。

    路邊是家酒吧,玻璃窗里?燈光迷蒙,人跟人耳鬢廝磨。常青樹下站了幾個抽煙的男女,朝燕羽看了幾眼。

    燕羽于是過去問路,男的朝地下指了指——酒吧旁的花壇外有道口子。

    燕羽道了謝,繞過花壇,一道樓梯通往地下。下沉的一堵灰墻上?掛著晃眼的藍.燈招牌:“七星臺球。”

    燕羽走下樓梯,拐角是條走廊,墻上?貼著各式招貼畫和小廣告,地上?散著煙頭、紙屑、色.情小卡片,雜亂無?章。

    走廊盡頭一個門洞,掛了幾張防風(fēng)簾,掀開進去,左側(cè)一張前臺,一排零食售賣機和水吧。右側(cè)空間很大,擺了十好幾張桌子。

    室內(nèi)燈光分散,灰蒙蒙的,每張臺球桌上?垂著一盞錐形吊燈,像十來個白色三角形,照著底下綠油油的桌面?。

    抽煙的人多,一束束白光里?煙霧繚繞。

    燕羽一眼找見了黎里?,她很出挑,并不難找。黎里?抱著手靠墻邊站著,束著高馬尾,整張臉露了出來,漂亮中有些清冷。

    說來,她長?相并不甜美純真,也不妖艷冶麗,是很個性又有些倔強的、叫人過目不忘的長?相,是會看了又忍不住想再看的一張臉。

    有人喊開臺,她拎著三角框過去,經(jīng)過頂袋,稍一側(cè)身,從洞里?撈出兩個球丟桌上?。

    她繞桌一圈,依次把中袋、底袋的球清上?臺面?,身子稍趴在桌上?,雙臂將分散的十球撈近,拿三角框一套,碼好后挑揀下花色,往開球點一推,拿框走人。

    她做事向來麻利,一套動作?流暢而漂亮,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打球的人幫她掏球,她也無?動于衷。開完臺,就?走到一邊的沙發(fā)旁坐下玩手機,只不過手機剛掏出來,又一桌打完了要開局。

    黎里?起身將手機塞進屁股兜,走向那張桌。她側(cè)身掏中袋時,無?意一瞥,看見了燕羽。

    隔著虛白燈束下漂浮的煙霧,她眼神有些漠然,只看他一眼,便輕飄去了別處。

    燕羽站在原地,看著她碼好球,開完臺了,朝她走去。兩人在沙發(fā)處碰上?。黎里?沒理他,拿出手機,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

    燕羽低頭看她:“你不上?學(xué)了?”

    她劃開屏幕,“嗯”了一聲。燕羽注意到,她手機里?沒有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他問:“信息和電話你怎么?不回?”

    黎里?拇指停了一下,抬起頭:“你誰???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回你信息接你電話?”

    燕羽一時沒說話,嘴唇幾不可察地抿了抿。他背著光,眼睛黑黑的,靜靜的,看不出情緒。

    他輕聲:“那天我在辦公室里?說的話,是不想老師還有我爸爸多想。怕他們?找你麻煩,尤其是我爸爸。”

    黎里?低下了頭去,見手機屏黑了,重新劃開。

    “還有演出,我今天去學(xué)校才知道畢老師把你換了。無?論他跟你說什么?,你不要信。我絕對不會換你?!?/br>
    黎里?沒回應(yīng),點開娛樂軟件。

    燕羽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移動,喚了聲:“黎里??!?/br>
    黎里?頭也不抬:“聽到了?!?/br>
    燕羽默了默,問:“那你還去上?學(xué)嗎?”

    黎里?:“不上??!?/br>
    “為什么??”

    “和你有關(guān)系?”

    燕羽頓住。

    黎里?低著頭,余光見他的手指很輕地動了動,像要握起,但又沒有。

    周圍不算太吵,但有些喧鬧。臺球撞擊著,發(fā)出此起彼伏的砰砰聲。有人在講話,有人在笑鬧,偶爾有人玩嗨了,爆出一兩聲高音頻的呼叫。

    但他們?倆很安靜,黎里?始終低頭劃著手機,連手機也是無?聲的。

    燕羽蹲了下來。視線下移,他望住她的側(cè)臉,又喚她名字:“黎里??!?/br>
    黎里?起先盯著屏幕不動,可余光已看到他臉了,避不開。終于,她眼神挪過去半截:“怎么??”

    燕羽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黎里?無?聲幾秒,反問:“我們?是嗎?”

    燕羽眉心微蹙了下,一瞬又平了,問:“因為什么?,能不能說出來,或許我能解釋?!?/br>
    因他仰望著她,有光灑在他臉上?,照得他眼瞳很亮,很深的樣子。

    但就?在這?時,有人喊:“開臺!”

    “不為什么?。”黎里?收回目光,拿起三角框走向不遠處一張臺球桌。她掏球時,朝沙發(fā)處一瞥,燕羽站起身了,遠遠看著她。

    他穿著件深灰色大衣,看著有些瘦,身形卻挺直。黑色圍巾將他的臉襯得白皎皎的,垂在衣側(cè)的雙手也又白又長?,扎眼得很。黎里?發(fā)覺,他身上?其實有股子出塵的氣息的,平日?里?看著不易察覺,只覺他安靜中帶著些疏離。但此刻放到這?烏煙瘴氣俗不可耐的臺球室里?,那一身干凈而寂定的氣質(zhì)就?格外蓬勃,遮不住的,與周圍污糟浮躁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不少人已經(jīng)注意到他,朝他打量了好些眼。

    他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妄想什么?呢。黎里?想著,將球碼好,拿開三角框時,沙發(fā)處空了。她扭頭看,燕羽已走到門口,掀開擋簾出去。

    他走了。

    又有人喊開臺,黎里?轉(zhuǎn)身過去,目光所?及,全是青白的煙霧。她胸口一窒,像突然被這?些煙霧的固形物給?堵住了。

    臺球廳就?是這?樣,空氣永遠渾濁,摻雜著甲醛、煙草、皮革、油漆、汗臭、朽地板的腐敗味,叫人頭昏憋悶,無?法呼吸。

    “你們?在這?兒呢?我找了半天?!边@?桌來了新人,是個女生。原來打球的幾個男生道:“等你好久了,這?么?慢?來來來,這?局你打。”

    “我技術(shù)不行,你教?我差不多?!?/br>
    “行,我教?你?!?/br>
    黎里?沒看來人,正麻木地掏著中袋,聽見一聲陰陽怪氣:“真有緣啊,在這?兒都能碰上??你叫黎里?吧?”

    是朱靜瑤,抽著一根細細的煙,瞇眼瞧著黎里?。她臉上?不知涂了幾層粉,睫毛是剛種的,密集又累贅,像一排塑料扇子懸在眼白上?。

    黎里?沒搭理,她保持著側(cè)彎的姿勢,一手撈出兩球來,走去底袋。

    她動作?隨意,表情也沒有,素顏,大光明馬尾,卻渾身散著吸引力?。

    朱靜瑤瞧著,一彈煙灰,厲聲:“跟你說話呢沒聽見?”

    黎里?沒聽見,拿底袋的球。

    球桌上?一個猴腮臉的男生問:“人家小meimei怎么?得罪你了?”

    朱靜瑤:“喲,小meimei?叫這?么?親熱,打個球就?勾搭上?了?有本事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