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這時，庭院里傳來小孩喧鬧聲：“這邊！我聽到了的，是這邊！”

    “快來快來！就是這兒！有人！”

    窗外，晚霞里跑來幾個七八歲的孩子。

    打頭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娃，猛一沖進堂屋, 見?到燕羽，眼睛瞪老?大, “哇”一聲跑出去，大喊：“天哪！他長?得?跟神仙一樣?！”

    很快那小虎娃又跑進來, 滿眼放光：“哥哥, 是你在彈古琴嗎？”

    “不是古琴。”燕羽說，“琵琶?！?/br>
    “不是古琴！是琵琶！”小虎娃朝門外嚎, “梓墨！一諾！快來！”

    又跑來兩個孩子。

    “哪里有神仙？”女孩臉頰紅撲撲的, 一見?燕羽，也是哇地捂住嘴巴, 又看黎里, 對同伴說，“她像個仙女！”

    另一個小男孩比較害羞, 不說話，好奇地盯著燕羽的琵琶盒。見?同伴只顧寒暄，拉了拉他們衣角。

    小虎娃跑去琴盒邊，問?：“哥哥，這里裝的琵琶？能不能給我們看一下？我們沒見?過?！?/br>
    “我會用?鋼琴彈小星星。”女孩跪到凳子上，說。

    小虎娃：“但?你不會用?琵琶彈小星星?！?/br>
    女孩聳聳肩，無奈了，又道?：“這個哥哥肯定會彈?！?/br>
    小孩兒爭論著，燕羽掀開琴盒，將那把琵琶拎出來。晚霞柔燦，琵琶周身散著溫潤的光澤。

    “哇！好漂亮！”孩子們驚嘆，“像神仙用?的東西！”

    小虎娃不禁伸手，還沒碰到弦，被女孩打了一下：“別亂摸！”

    小虎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嘿嘿笑?著搓了搓。

    女孩雀躍地跳了跳：“哥哥，你能再彈一下那個嗎？”

    燕羽問?：“哪個？”

    女孩扭頭看那個安靜的小男孩：“一諾，你說?！?/br>
    一諾被拉到前面，臉紅紅的，抬起?手比劃，哼了一段小調(diào)。

    黎里聽著，微挑眉。小孩哼的是燕羽下午練習(xí)曲中的一個片段，音調(diào)竟幾乎不差。

    燕羽也注意到他了，邊戴指甲，邊問?：“你會樂器？”

    “我會彈尤克里里?！币恢Z眨巴著大眼睛，說，“我mama說，要我考第一，就讓我學(xué)一個樂器?！?/br>
    “他能考第一！”女孩說。

    一諾笑?了笑?。

    “哥哥你戴的是什么？”小虎娃問?。

    “假指甲。”燕羽說，“能保護手指，而且音色……彈出的聲音，會更?好?！?/br>
    燕羽抱著琵琶坐下，定了定神。

    小虎娃還要說什么，黎里食指放在嘴邊，男孩立馬抿緊嘴巴。

    燕羽開始了。那首練習(xí)曲太長?，他挑了中段進入，也是技法要求較高的一段。黎里側(cè)耳聽著，雖聽眾是小孩，他也沒有半點?敷衍。無論表現(xiàn)或表演，都用?了全心的力。其實哪怕沒聽眾，他自己練習(xí)也是如此。開彈便永遠尊重他手里的那把琵琶。

    不怪他能成神。他不成，誰又更?配？

    微紅帶金的夕陽從木棱窗外斜射進來，薄薄一層披掛在燕羽身上，抱著琵琶彈奏的少年如沐圣光，一如神話里的仙人。

    面前三個小孩全然聽呆，亦看呆了。

    他們是蘆汐鎮(zhèn)典型的留守兒童，條件最差的。但?凡父母有點?能力，都帶去城里了，何至于留在這空荒的小鎮(zhèn)。長?這么大，哪里近距離聽過這樣?高水平的演奏？

    三分多鐘的小半段曲子竟很短暫，在他靈巧的指尖一瞬彈完。

    余音散去，燕羽微努了下嘴，攬住琵琶弦，抬眸看向黎里了，才?看向那三個小孩。

    三個孩子呆呆的，好半天回過神，齊齊拍手：“哥哥你太厲害了！”

    “好牛呀，我都看不清你的手指，怎么彈的呀？”

    “這個難學(xué)嗎？”

    “要下很多苦功夫?！毖嘤鹫f。

    “肯定很難?！毙』⑼薜?。

    “任何事?情，想要做到成功，就沒有不難的。但?人不能怕難?！毖嘤鹫Z氣平淡，說，“明?天演出后，學(xué)校老?師會給你們發(fā)調(diào)查表，好好填。以后會有音樂志愿者過來，有機會可以學(xué)一學(xué)喜歡的樂器?！?/br>
    “哥哥你明?天會表演嗎？”一諾激動地問?。

    小虎娃：“廢話，不然他來干什么？”

    一諾不好意思道?：“我說錯了，我是問?，你第幾個表演？”

    “我還沒拿到最終順序。”燕羽看著他，說，“會有很多很優(yōu)秀的演奏者，你都聽聽?！?/br>
    小男孩點?點?頭。

    女孩兒問?黎里：“jiejie你也會彈嗎？”

    黎里搖頭：“我是打架子鼓的?！?/br>
    “那是什么鼓？”

    黎里一張口，發(fā)現(xiàn)很難解釋，便拿出手機照片：“喏?！?/br>
    小虎娃湊過來，瞪大眼睛：“這么多東西，你一個人打？”

    黎里好笑?：“對啊?！?/br>
    虎娃沖她豎了個大拇指：“牛！”

    女孩又問?：“哥哥，你們是同學(xué)嗎？”

    燕羽正往盒里放琵琶，說：“她是我女朋友?！?/br>
    小孩齊齊捂臉：“咦~~~~”

    黎里：“……”

    她發(fā)現(xiàn)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總是很執(zhí)著。

    “jiejie臉紅了。”梓墨說。

    黎里指窗戶：“夕陽照的?！?/br>
    小虎娃舉手：“那你們會親親嗎？”

    黎里：“……”

    “……”燕羽說，“小孩子別問?這種問?題。”

    女孩湊到一諾耳邊說悄悄話：“肯定親親，跟電視里一樣?。”可她這話一點?兒也不悄悄，誰都聽到了。

    燕羽：“……”

    黎里：“……”

    燕羽抿著唇，將琴盒背起?來，說：“都回家吃飯去?！?/br>
    小孩子嘰嘰喳喳的，繞在燕羽和黎里身邊往外走。他們一堆問?題，燕羽也耐心，每個都回都答。

    走出會堂，在巷口告別，小孩都挺依依不舍，燕羽黎里走開好遠了，他們還在夕陽里招手呼喊：“哥哥jiejie，明?天見?！”

    燕羽回頭看，揮了下手。

    黎里說：“你以后要是不彈琵琶了，做音樂老?師也會做得?很好。”

    燕羽說：“我不會不彈琵琶?！?/br>
    黎里看他一眼。

    燕羽抿唇：“……哦?！?/br>
    黎里說：“我知道??！?/br>
    燕羽調(diào)整了下肩上的琴盒背帶，又找到她的手牽住，黎里便朝他身邊靠近了點?兒。

    在巷子里靜走了會兒，燕羽忽說：“其實，我想過以后掙很多錢。”

    “嗯？”

    “在縣城、鄉(xiāng)鎮(zhèn)開很多公益的音樂教室。樂器、網(wǎng)絡(luò)、各種硬件都配好。一幫志同道?合，水平好的音樂老?師，遠程線上教課。以民樂為主，當然，也會附有西樂?！?/br>
    “很好誒?！?/br>
    “真的？”

    “嗯，還很了不起??！崩枥锿∷?。

    燕羽被她看得?有點?兒窘迫，靦腆一笑?：“只是個想法，離成形很遠。要實現(xiàn)，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我知道?。一步一步，慢慢來唄。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心里任何目標，都會實現(xiàn)?！?/br>
    燕羽目光靜然看她，沒說話，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夏季日頭漫長?，黃昏遲遲不散。

    兩人吃完晚飯，去荷塘看蓮葉。天空仍未黑，西天掛幾抹殘霞，像藍紫色幕布上開了幾道?粉晶的豁口。

    蟬已消聲，夏蟲在草叢里接著奏鳴，蛙聲夾雜其中。

    從荷塘回來，天亦微亮，紫幕般懸在頭頂。石板路上暴曬一天的余熱消散了許多。不少人戶往家門口潑了水降溫，晚風一卷，清清涼涼。

    鎮(zhèn)小學(xué)與會堂隔一條小溝。校園不大，一個小cao場，一棟三層教學(xué)樓，一棟辦公樓。

    傍晚，教學(xué)樓一層燈火通明?，幾間教室設(shè)置成臨時工作處。

    燕羽跟黎里走進門上貼著“曲藝下鄉(xiāng)工作組辦公室”字樣?的教室，工作組的余副組長?正跟一幫工作人員商討著工作事?宜。一旁閑散坐著幾個大學(xué)生演員，有的在聽講，有的在玩手機。

    余副組長?三十?多歲，戴副眼鏡。他是省劇院辦公室的，工作中和燕羽打過交道?，很是喜歡他。此刻一見?他來，立刻起?身招呼，笑?問?：“好久不見?吶。什么時候來的？吃晚飯沒有？”

    “吃過了?！毖嘤鹫f，“我來拿節(jié)目單?！?/br>
    “小王?！庇喔被仡^，工作人員立刻遞來一份節(jié)目單，余副遞給燕羽，說，“把你的順序往前調(diào)了兩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