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到動?靜，震驚回?頭，“妹子！”

    馬皇后?捏著帕子擦了擦嘴邊的藥漬，“重八，真?的沒毒?！?/br>
    但?是，是不是也太苦了點(diǎn)兒！

    馬皇后?死死忍住唇舌之間的苦澀，把藥遞到丈夫嘴邊，“重八，喝了藥，才?會好?！?/br>
    朱元璋擰緊眉，仔細(xì)掠過妻子的面容，的確毫無中毒的痕跡。

    他咬了咬牙，接過藥碗，湊到自個唇邊......

    馬皇后?欣慰地彎起眼，那么年紀(jì)的人，再?不吃藥，病還想不想好。

    然而?，朱元璋聳著鼻尖嗅了嗅，突然又移開了藥碗，“我不能喝。”

    他把藥往床邊的桌子一擱，“妹子，我們得盡快返回?京師。”

    馬皇后?欣慰的面容寸寸裂開，“為什么？！”

    朱元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xue，“藥理復(fù)雜，食物之間常有相克，這藥，你喝了沒問題，不代表著我喝了也沒問題?！?/br>
    馬皇后?：“？？？”

    朱元璋掀開被子，撐著胳膊起身，“標(biāo)兒如今已完全受常氏蠱惑，你我滯留北平，恐有性?命之憂?！?/br>
    馬皇后?：“......”

    無語片刻，“標(biāo)兒豈是容易受蠱惑之人？”

    再?者，“樂兒為什么害你我性?命？”

    朱元璋起身的動?作搖搖晃晃，顯然正處于病痛中。

    馬皇后?邊攙住他胳膊，邊勸道，“她是太子妃，太孫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奈磥砘屎?，太后?，何必多?此一舉？”

    朱元璋坐在床沿，抬了抬腳，邊示意?妻子給他穿鞋，邊道，“那武則天還是李治的皇后?，李顯的生?母?！?/br>
    馬皇后?無奈蹲下身，“那又如何，大唐江山最后?還不是回?到了李家子孫的手里？”

    哪怕樂兒有那野心，她將?來難道還會越過雄英，傳給常家侄子？

    那不可能，就以樂兒與雄英的母子之情，絕對不可能的。

    朱元璋一噎，隨即瞪大了眼，“那怎么能一樣！”

    朱家江山，豈能淪落至一無知婦人之手！

    馬皇后?瞥他一眼，“你連樂兒端來的藥都不敢喝，難道不怕她在你返京的途中刺殺你？”

    北平、京師，相距千里。

    又是寒冬臘月，運(yùn)河結(jié)冰，只能選擇陸地，耗時久，行路難，有什么意?外，猶未可知。

    朱元璋呆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你說的有道理?！?/br>
    他們要在北平新宮出了意?外，百官、百姓或許會對太子夫婦略有微詞。

    倘若是在回?京途中，那完全可以推給賊寇。

    相比北平新宮，宮外才?是真?正的危險！

    馬皇后?：“......”

    她隨口一說的，他怎么還當(dāng)真?了？

    第85章

    帝王病, 乃國之大事，消息傳回京師，文武百官極為意外。

    畢竟皇帝的身體向來康健, 怎么會突然病了？

    但也并非不能接受，皇帝到底已有六十多歲的高?齡。

    群臣在稍稍訝異過后，也同北平眾人一樣，繼續(xù)按部就?班，老老實(shí)實(shí)干活，沒有一點(diǎn)兒?慌亂。

    國有太子，還是?掌政二十多年的太子, 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有何可憂，有何可亂？

    或許有人擔(dān)心太子也病了，皇家父子也是?情?深, 連病都得共同進(jìn)退。

    但沒關(guān)系，御醫(yī)明確可以治愈, 哪怕, 哪怕真有什么意外, 那不還有皇太孫么。

    等翻過了年，皇太孫也有十三歲了, 又有滿朝文臣武將保駕護(hù)航，主少臣疑什么的也不存在?。

    再不濟(jì), 人還有位能干的母妃, 連帶著群能干的母族親戚。

    朱家皇朝的權(quán)利交接，有皇太子, 有皇太孫，簡直穩(wěn)如泰山。

    只可惜, 朱元璋并不如此認(rèn)為。

    北平，春和宮。

    朱標(biāo)背部的疽靜心養(yǎng)護(hù)多時，終于到?了可以切開引流的時候。

    這?個時候也是?最?最?危險，最?最?關(guān)鍵的時候。

    臘月難得陽光明媚的一天?，朱標(biāo)飲了麻沸散，陷入沉睡。

    戴杞仔仔細(xì)細(xì)再做了遍工具清理后，開始手術(shù)。

    她手里精巧的手術(shù)刀一刀切開一個膿包，惡臭陣陣。

    馬皇后在?屏風(fēng)外的圈椅里坐立難安，不時探頭，仿佛沒有嗅覺。

    若非防感染的要求，她估計(jì)得要湊到?床前。

    常樂提壺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娘，別擔(dān)心，會沒事的。”

    馬皇后接過茶碗，拍了拍她的手，“樂兒?也別擔(dān)心。”

    常樂揚(yáng)起嘴角，輕輕點(diǎn)頭，暗自祈禱，但愿沒事。

    如果，如果一定要有個人出事，這?樣的寶貴機(jī)會請留給朱元璋。

    反正他?也正臥病在?床，以至于好大兒?動手術(shù)的關(guān)鍵時刻，都沒能到?場。

    也是?奇怪，他?的癥狀并非急癥，更不足以致命，按說，他?調(diào)理了這?么些日子，應(yīng)當(dāng)有些起色，可是?......

    常樂稍稍皺起眉，可朱元璋卻似乎是?越來越嚴(yán)重了。

    他?是?真的，還是?刻意裝的？

    坤寧宮。

    朱元璋突然打?了好幾個哈欠，誰在?罵他?？

    莫名受傳召入宮的燕王朱棣心頭惴惴，滿臉擔(dān)憂，“父皇，您沒事吧？”

    朱元璋憋眼沒什么眼力?見的四兒?子，艱難擠出一絲笑?，“朕沒事?！?/br>
    朱棣撓了撓腦門，“那兒?臣就?放心了?！?/br>
    朱元璋黢黑的面龐浮現(xiàn)層紅暈，艱難忍住到?嘴邊的破口?大罵。

    放心什么放心，他?看起來像沒事的樣子么？

    但在?如今的北平城，他?唯一還能指望的只有四兒?子。

    老三，老五那兩個，受常氏蠱惑，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啥也指望不了。

    想到?這?里，朱元璋嘴角的笑?意愈發(fā)和藹，“老四，近來可好？”

    只是?那笑?略顯僵硬......

    朱棣暗自抖落滿身雞皮疙瘩，父皇病糊涂了？

    他?是?朱棣，是?老四，不是?太子大哥，何德何能享受父皇的貼心問候？

    朱元璋睨著呆頭呆腦，半晌沒有反應(yīng)的四兒?子，瞬間失了耐心。

    他?強(qiáng)迫自己維持住笑?臉，直接問道，“老四，倘若標(biāo)兒?此番遭遇不測，你打?算怎么辦？”

    朱棣更懵了，大哥遭遇不測是?什么意思？

    大哥那病不是?能治么？

    父皇真老糊涂了，或者......

    或者他?是?在?試探我？

    朱棣自覺真相了，立即保證道，“兒?子定會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br>
    老老實(shí)實(shí)做為大明戍守邊疆的塞王，絕無任何謀權(quán)篡位之心。

    當(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心也無力?，他?雖為燕王，可北平城早已是?東宮的囊中之物。

    且連一直攛掇他?的大和尚姚廣孝都成了大哥和大侄子的得力?重臣！

    誰懂，明明，明明是?那大和尚給他?的希望，可人竟然先撤了！

    朱棣忍住滿腔心酸，態(tài)度愈發(fā)誠懇，再次強(qiáng)調(diào)，“父皇，兒?臣定會全力?支持雄英和大嫂！”

    朱元璋一口?老血奔涌，氣得他?臉紅脖子粗，渾身發(fā)抖。

    支持雄英便罷了，支持雄英和常氏，算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朱家兒?郎，還是?常氏的馬前卒？

    一個個，一個個竟都被常氏給蠱惑！

    朱元璋抄起桌邊的藥碗就?扔了出去，“逆子，你心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白瓷碗盛著藥湯直擊面門而來，朱棣駭?shù)勉对?原地，一點(diǎn)兒?沒敢躲。

    他?眼睜睜看著碗在?自個腦門炸開，藥汁順著臉頰滑落，那guntang的溫度灼燒起一片通紅。

    在?那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他?腦子里閃現(xiàn)過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爹”?

    他?從來只有父皇，他?心里當(dāng)然有父皇，可爹，那不是?太子大哥的專有稱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