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羅大廚過來可以直接把他和酸蘿卜一起燉了。

    “小陸？這就是你爺爺？”

    盛老爺子看夠了, 樂了：“哎呀，你說你爺爺難纏，果然是個難纏的老頭兒?！?/br>
    這一天, 把他們?nèi)医osao擾了個遍?。?/br>
    陸序聽?了這話就知道他爺爺肯定沒干什?么好事兒。

    他不禁有些?無措, 連忙要?跟盛老爺子道歉，卻又?聽?這位老爺子說：

    “結(jié)果被我家羅大廚摁著在我家扒了兩小時?的蒜, 哎呀, 這老頭一把年紀(jì)了，也是不容易?！?/br>
    陸序：“……”

    陸鶴原：“……”

    他繼續(xù)蹭手指頭，都快蹭出火來了。

    陸序連忙從羽絨服口袋里掏出了錢包：“盛爺爺, 我爺爺欠了多少飯錢？”

    盛老爺子擺手：“沒有, 沒有，做工頂賬了！”

    說完, 他又?笑了。

    拍了拍陸序的肩膀，他說：“小陸你趕緊脫了衣服準(zhǔn)備吃飯，今天你羅奶奶可是做了好些?硬菜?！?/br>
    “好?！?/br>
    看見自己的孫子在別人那兒那么乖，陸鶴原抿了下嘴。

    腦子一轉(zhuǎn)，他想明?白了：“小序啊，你往家?guī)У娘埗际窃谶@拿的的吧？”

    “小陸老師給我家西西補(bǔ)課，得了空兒就來我家店里幫忙，早上還幫著我去進(jìn)貨，他不肯要?錢，我包頓飯不是應(yīng)該的？”

    一邊說話，盛永清又?拍了拍少年仍舊有些?單薄的肩膀，隔著羽絨服，發(fā)出“砰砰”的響聲。

    “是嘛？”陸鶴原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心里在泛酸。

    陸序?qū)κ⒂狼逍α诵?，也和其他幾個小姑娘一樣去了后面。

    廚房門口，盛羅舉著水壺倒熱水給他們洗手。

    水管都快被凍透了，用里面的冰水洗手可太遭罪了，洗碗的時?候會打?開熱水器，只是現(xiàn)在不到時?候，那還是用水壺里的熱水洗手最快了。

    “陸香香你用這個盆?！?/br>
    把手泡進(jìn)略有些?燙手的溫水里，陸序沒忍住，長長地出了口氣?。

    盛羅點了點他的肩膀：“陸香香，那是你那個總是走丟的爺爺？”

    陸序點了點頭：“沒想到，最后還是給你們家添了麻煩?！?/br>
    “麻煩倒也算不上……就是……”盛羅想起這個小老頭兒一見面就要?自己當(dāng)模特就覺得身上有點兒不對勁兒。

    “你不用很在意他。他獨來獨往慣了，有時?候會比較自我?！鳖D了頓，他又?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就讓他別再來了?！?/br>
    “也不是那個意思?！笔⒘_拿了抽紙給他們擦手，自己穿上圍裙進(jìn)了廚房。

    “姥姥，今天有手撕拆骨rou吃吧？您要?炒豬雜？我來！”

    羅老太太把煮熟的豬肝豬肺切片，又?剁了一截豬腸，加上原本切了薄片的rou，一樣一點點看著也是挺多的了。

    “你不是帶了同學(xué)回來嗎？炒一個豬雜，做一個手撕拆骨rou，再挑兩個青菜就夠了吧？”

    “夠了夠了?！?/br>
    盛羅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對著廚房外面說：

    “你們稍等幾分?鐘咱們就開飯了！”

    灶上開大火，燒油，盛羅先把盤子里洗凈的大蒜生姜放進(jìn)鍋里爆香，又?放了郫縣豆瓣醬、耗油和辣椒調(diào)底味，最后把豬雜倒進(jìn)去翻炒。

    本來就煮熟了的豬下水在鍋里也就是滾個香味兒，盛羅做菜喜歡大火猛炒起出rou里的油香，看見豬腸外面一層滋滋冒油，她倒了料油下去才起鍋裝盤。

    手撕拆骨rou就簡單多了，羅老太太拆了一條豬后腿的rou，特意把貼骨rou留在了骨頭上，大骨下鍋煮熟，把上面的rou拆下來再接著去熬高湯，拆下來的那些?rou精瘦不柴，還帶著貼骨rou特有的被煮酥化的軟筋。

    盛羅端著走出廚房的時?候盯著顫顫巍巍的那一塊兒rou筋尖兒，好懸沒直接拎起來放嘴里。

    就她炒了一個菜又?調(diào)了個蘸料的功夫，陸序幫著盛老爺子又?收盤子又?收錢，反倒是老爺子閑了下來，又?跟“小陸老師他爺爺”聊起了天。

    “你早說你是小陸老師的爺爺也不用你這么辛苦扒蒜了呀。”

    盛老爺子笑呵呵的就把陸序好一個夸。

    “小陸人長得俊，有耐心，心眼兒也好，一等一的好孩子……不過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好孩子都過得不如?意?！?/br>
    看了他一眼，陸鶴原老爺子垂下了眼睛。

    這話他不是聽?不明?白，在這世上活了幾十年，有什?么看不透的？哪有什?么“好孩子”，不過是“合了大人心意的孩子”罷了，這樣的孩子是怎么養(yǎng)出來的？是從小就把刺兒一根一根掰了，把心一點點兒磨了，家長的眼是四方的，四方方的就是好孩子，家長的手一握是個圓的，圓溜滑的就是個好孩子。

    對方是在提點他，他家小序受了罪，吃了苦……

    手從塑料袋里有拿了帶皮蒜出來，陸鶴原老爺子提氣?兒都覺得自己沒了力?氣?。

    “說到底是……是我的錯。”

    看了一眼熱熱鬧鬧坐下吃飯的小孩子們，陸鶴原抬手擦了下鼻子，差點兒被自己手上的蒜臭味兒給熏暈過去。

    又?有客人掀了門簾子進(jìn)來，盛老爺子連忙過去攆了陸序吃飯。

    “怎么樣？糧食豬的rou就是好吃吧！”盛羅一邊瘋狂扒飯，一邊跟自己的小伙伴們顯擺自己一直惦記的菜。

    “這是我姥姥春天去選的豬苗，給了錢讓人家養(yǎng)了十個月，回來做成鹵貨給馮哥他們分?分?，還有各家年前送禮，嘿嘿嘿?！?/br>
    羅老太太這么多年能?在凌城老街這頗有威望，除了她從前的工作經(jīng)歷和公正端方的處事為人之外，也有幾分?是因為她這種周到，來往的菜販、海鮮批發(fā)商、餐具供應(yīng)商過年的時?候都能?收到她做的川味兒鹵rou，不多，但是東西好，心意足，別人就得承了這個人情。

    聽?她這么說，尹韶雪吸了吸鼻子。

    后面煤爐子一直在燒，不銹鋼大桶里正在往外冒rou香氣?，太香了。

    “盛羅，這個鹵rou賣么？”

    “現(xiàn)在不賣了。”盛羅小聲說，“前幾年我姥姥賣過，一天折騰好幾百斤rou，太累了?！?/br>
    尹韶雪“啊”了一聲，問自己同桌：

    “賣鹵rou比開小飯館兒還累嗎？”

    盛羅想了想，說：“賣鹵rou得送貨的，忙起來其實差不多，不過我姥姥更喜歡做這個，反正我家現(xiàn)在也不那么缺錢了。”

    聽?見她的話，陸序抬起頭看了盛羅一眼，又?垂下了眼睛。

    尹韶雪父母都是職工，沒有接觸過這些?做生意的門道。

    其實對于廚藝精湛的羅奶奶來說，如?果真要?賺錢，賣鹵rou比開這個利潤微薄的小飯館容易多了。

    原來前幾年羅奶奶他們?nèi)边^錢么？

    盛羅用筷子夾了一筷子的剔骨rou蘸了酸辣口兒的蒜泥汁兒就往嘴里塞。

    略長的睫毛遮掩了些?什?么。

    “陸香香，你不叫你爺爺過來吃點兒嗎？”

    “不用了?！标懶蛘f，“他吃過飯了，再吃對身體不好。”

    事實上他是怕爺爺突然挑剔盛羅的手藝，就像過去對待那些?大飯店的大廚們那樣。

    陸鶴原耳聰目明?，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哼”了一聲，把蒜袋子往前一推：“小序……”

    爺爺扒蒜，孫子吃飯，這像話么？！

    可惜話還沒說出口，陸老爺子就看見那位彪悍的女大廚走了出來。

    他閉上了嘴。

    “小陸，好好吃飯?！?/br>
    羅大廚對陸序和顏悅色，又?走到了陸老頭兒的面前：

    “蒜扒了多少？”

    陸序忍不住轉(zhuǎn)頭看，看見自己爺爺移開了那雙天價投保的手，把自己扒好的蒜展露在羅奶奶的面前。

    “真慢啊?！?/br>
    羅奶奶只說了三個字，就讓他的爺爺羞愧地低下了頭。

    偷偷看著的陸序驚訝了。

    “我……我比之前熟練了?！标扂Q原小聲辯解了一下，又?拿起了一瓣蒜。

    “你是小陸的爺爺，按說我就不該讓你接著扒蒜了，一頓飯的事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墒俏矣X得你一把年紀(jì)了，又?是個有價值的，大概也不好意思占自己十幾歲孫子的便?宜。”

    剛剛還想罷工讓孫子幫忙的陸鶴原：“……那肯定！”

    “你接著干?！?/br>
    羅老太太拿著扒好的蒜走了。

    陸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爺爺?shù)拖骂^繼續(xù)乖乖地當(dāng)扒蒜小老頭兒。

    怎么說呢……

    陸序緩緩轉(zhuǎn)過頭。

    盛羅問他：“陸香香，你不吃飯干啥呢？”

    “我在想基因工程能?不能?發(fā)展得再迅速一點?！标懶蛘f。

    要?是能?克隆幾個羅奶奶看著爺爺，那天下不就太平了么？

    陸鶴原悶頭扒蒜，完全不知道自己孫子有了個多么“惡毒”的想法。

    吃過了飯，盛羅因為說了要?幫班上同學(xué)帶rou，提了五斤切好的鹵rou就帶著自己的小伙伴們走了。

    “爺爺，路不好，您要?是回家就打?電話讓徐叔叔來接您?！?/br>
    說完這句話，好孫子陸序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