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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春風(fēng) 第33節(jié)

    她伸手捏了捏姜璽的胳膊。

    濕衣柔軟清涼,而肌rou結(jié)實(shí)?溫?zé)帷?/br>
    姜璽僵住,一肚子的氣差點(diǎn)兒又給她捏沒了。

    “殿下知道招兵的時候要用木梃吧?”

    木梃乃是一根量身高?的棍子,是從軍的第一關(guān)。這點(diǎn)姜璽自然?知道。

    “其實(shí)?用木梃乃是簡化的法子,一般兵源充足或是挑選精兵時,我們會?選個身材最好的兵士,要求是肩寬腰細(xì)腿長,肌rou勻稱結(jié)實(shí)?有爆發(fā)力,無論學(xué)什么?兵器上手都會?很?快,軍中稱之為‘人樣?’?!?/br>
    唐久安笑?道,“殿下這身形,就是妥妥的‘人樣?’。殿下會?箭術(shù),臣一點(diǎn)兒也不?奇怪,老實(shí)?說,殿下一直學(xué)不?會?箭術(shù),臣才覺得奇怪呢。”

    且她最開始的時候還曾經(jīng)?腹誹過?皇帝,心說半年時間讓一個連純弓都不?會?拉的學(xué)成箭術(shù)倒罷了,但指望威震迦南那就純純是做夢。

    現(xiàn)在全?說得通了。

    至于最后一個問題——

    “臣想知道得很?,是殿下不?說啊?!?/br>
    這話也說不?上抱怨吧,但那最后一個尾音微微上翹,像鉤子一樣?往姜璽心里鉆。

    離筵席之地越遠(yuǎn),燈火便越少,月色便明顯。

    花影匝地,暗香浮動。

    不?知是什么?花的香氣,幽幽地仿佛將月色都薰香了。

    她是真的一點(diǎn)兒也不?惱。

    姜璽此刻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真的有毛病——他居然?希望她生氣。

    好像她生氣,就顯得她很?在乎似的。

    可唐久安這人,本就不?在乎這些啊。

    再說了,他要她在乎這些干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他看著她輕笑?了一下,“走,回去洗個澡,請你喝酒。”

    他的笑?容飛揚(yáng)明亮,唐久安明顯感?覺到方才那個奇奇怪怪十分別扭的姜璽恢復(fù)了正常。

    *

    東宮里服侍的人多,樣?樣?都齊全?。

    唐久安很?快洗了個澡出來,兩三名宮女一起圍著她,拿絹帕一點(diǎn)一點(diǎn)替她擦干頭發(fā)。

    唐久安覺得太麻煩,便要折扇,自己一面扇,一面來尋姜璽。

    她身量高?,穿的本就是姜璽的家常衣裳,此時折扇輕搖,長發(fā)飄飄,步月而來,渾然?如?一名佳公子。

    有宮女悄悄臉紅了。

    姜璽也梳洗沐浴過?,長發(fā)亦是松松地束于腦后,穿一領(lǐng)大袖綃袍,晚風(fēng)從窗外?浩然?吹蕩,袂袖輕揚(yáng),飄然?若仙。

    巨大的瓷盆中,冰塊裊裊散著水煙,涼氣四溢。

    紫紅色的酒液盛在琉璃瓶中,宛如?融化的紅寶石,姜璽手執(zhí)琉璃瓶,斟進(jìn)同樣?晶瑩易透的杯子里,遞給唐久安。

    杯子入口冰涼,還沁著一層水汽。

    “葡萄美酒夜光杯,將軍欲飲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這詩將軍聽過?嗎?”

    “沒?!碧凭冒惨豢趷灹吮永锏木?,舒服地直嘆氣,“不?過?這酒臣喝過?。有一年陛下賜給大督護(hù),大督護(hù)請我們喝的。北疆的樂坊里也有這種酒,但賊貴,只能看看?!?/br>
    姜璽看她一眼:“將軍舍得逛樂坊?!?/br>
    唐久安正經(jīng)?答:“自然?是別人請客?!?/br>
    姜璽一笑?,眉眼在燭光下異常鮮明動人,又給唐久安斟了一杯:“北疆的樂坊比京城如?何?”

    “京城的樂坊還沒人請客,臣無從比較?!?/br>
    姜璽再次笑?了:“京城的樂城我倒是去過?,只沒有去過?北疆的。”

    “那殿下以后去北疆,可以逛一逛。北疆樂坊的姑娘們會?跳一種飛天舞,能在鼓盤上跳足一天一夜,裙子都不?會?停歇?!?/br>
    說完才想起姜璽是儲君,不?可能輕易離京,遂改口,“……或者臣回去了替殿下多看看。”

    姜璽握著酒杯:“我去過?北疆。”

    那年姜璽十三歲。

    十三歲,他和皇帝大吵一架,腦袋上挨了一記硯臺,鮮血淋淋。

    但這記硯臺并沒有讓他從此聽話,反而讓他更加憤怒。

    那一年是關(guān)山四十歲生辰,因?yàn)殒?zhèn)守邊關(guān),不?得回家,老夫人便親自去北疆給兒子過?生日。

    關(guān)若飛自然?是要帶著的,到了北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車隊里還有一個扮成小廝的姜璽。

    “那是我第一次來到大營,看見?守衛(wèi)邊疆的戰(zhàn)士?!?/br>
    姜璽道,“我覺得那里比京城可大得多,比皇宮也有意思得多,想留在那兒再也不?要回京,這狗屁太子誰愛誰當(dāng),反正我是不?想當(dāng)?!?/br>
    結(jié)果當(dāng)然?可想而知,被關(guān)山扭送回京了。

    回京的前一夜,姜璽睡不?著,半夜起來亂轉(zhuǎn)。

    其時萬籟俱靜,星辰掛滿天空,長風(fēng)浩蕩,大地靜謐如?夢。

    除去巡邏的士兵,天上地下的一切生靈都睡著了。

    除了他。

    忽然?,他聽到一點(diǎn)動靜。

    “咻”,“篤”。

    聲響連續(xù),孜孜不?倦。

    他循聲走過?去,看見?在星光下,有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士兵在練箭。

    抽箭,上弦,拉弓,松弦。

    箭矢向箭靶飛去。

    有時候能中,有時候不?能。

    姜璽腳尖剛踏進(jìn)練箭場,那人的弓箭倏地對?準(zhǔn)過?來。

    夜色中看不?清面孔,只見?那人身形單薄,不?似成年兵士。

    “是我?!苯t開口,他還有著在宮里的習(xí)慣,覺得人人都認(rèn)得自己。

    那人歪著頭看了半晌,“哦,是少督護(hù)?!?/br>
    姜璽:“……”

    倒也沒否認(rèn)。

    反正他和關(guān)若飛出去干什么?事情,常用對?方的身份。

    而且這人一開口便是清亮的少年嗓音,甚還沒有開始變聲,好像比他還小。

    “你多大?就來打仗了?”

    “我……我十八了?!睂?方顯然?在撒謊。

    姜璽也沒有揭穿:“你為什么?這么?晚還在這兒練箭?”

    “因?yàn)槲业募g(shù)太爛,再不?練就得完蛋。”少年嘆氣,“少督護(hù),我不?能陪你聊天了,還有兩個時辰天亮,再練半個時辰我得抓緊時間睡一覺?!?/br>
    姜璽讓開一步,示意他可以開始。

    少年便重?新投入練習(xí)當(dāng)中。

    姜璽觀摩過?關(guān)山練兵的強(qiáng)度,連那些老兵都是一到晚上倒頭便睡,少年還是個大半孩子,練到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疲憊了。

    但少年的動作依然?穩(wěn)定,不?急不?躁,身體與肌rou的節(jié)奏似行云流水,上弦張弓放箭,一遍又一遍重?復(fù),仿佛已經(jīng)?變成一種本能。

    姜璽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射箭原來這么?有意思。

    少年結(jié)束的時候,姜璽攔住了他:“教我?!?/br>
    少年拎著弓箭:“……?。俊?/br>
    “教我射箭?!苯t道。

    少年看了看天:“可是我困了,得睡覺。”

    姜璽摘下腰間的玉佩遞過?去:“這是報酬?!?/br>
    少年半點(diǎn)猶豫都沒有就接了過?去,星光下他的臉上半是塵土半是汗水,宛如?一只叢林里剛爬出來的小獸,面目全?然?模糊一片,唯有笑?起來一口白牙亮閃閃:“行,您有錢您說了算。少督護(hù)請。”

    那一晚是姜璽的箭術(shù)啟蒙。

    行將天亮之際,少年終于教學(xué),因?yàn)樗毼徊?夠,不?能在非cao練時間擅自使用練箭場,被抓住要罰跑五百圈。

    于是兩人在夜色中相逢,在夜色中分手。

    他走之后,一抹魚肚白自東方顯現(xiàn),然?后黑暗緩緩?fù)嗜ァ?/br>
    姜璽持箭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忽然?想起還沒有問對?方的名字。

    回頭時少年已經(jīng)?跑得沒影了。

    留他一人站在箭場,面對?箭靶。

    他向箭靶射出一支箭。

    箭斜斜地插在箭靶邊緣。

    姜璽微笑?。

    他終于找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做了。

    “后來回宮,我便去了太學(xué)?!?/br>
    “太學(xué)教授六藝,分禮、樂、射、御、書、數(shù)。我只學(xué)射藝,其它全?部曠課,三年之后,會?考只有射藝甲等,其余全?是丙等。父皇大怒,禁止我再練箭?!?/br>
    “直到這一次,說什么?迦南入貢,要我主持大朝會?,又讓我學(xué)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