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了然，一目了然啊。”

    “有趣，真?有趣?！?/br>
    這位秀才的話?，在戲樓的其他地方也有人說。

    傅文鈺便聽到旁邊有位男子道：“怪不?得你說一定要來看看這出戲呢，它還真?的跟別的戲不?一樣。不?但能聽得清楚明白，不?讓人睡著，還有這樣的稀奇看?！?/br>
    “嘿，原來大戶人家閨房是這樣的！”

    “還有這故事，就像是在我眼前發(fā)?生?的一樣。”

    “今天?還真?是來對(duì)了。”

    類似的話?在茶樓各處響起，而接下來，除了對(duì)臺(tái)上布景的贊美，觀眾們?還稱贊臺(tái)詞清晰、簡短、易理?解，并?且情緒也隨著珍娘的命運(yùn)變化而變化。

    當(dāng)?臺(tái)上再次分成兩部分，一邊是衣裳破舊的珍娘滿懷希望地挖野菜，另一邊則是一身錦袍的卜世仁神情溫柔地與貴女花前月下。

    觀眾們?頓時(shí)憤怒了。

    因?yàn)檫@出戲的特殊演繹方式，觀眾們?的視線是跟著‘珍娘’走的，看著她高興出嫁，看著她與卜世仁琴瑟和鳴，看著她被卜母、卜小?妹等人欺負(fù)……

    那就好像是在看鄰居家的小?姑娘。

    所以脾氣暴躁的，此時(shí)已經(jīng)憤怒地開始咒罵起來。

    “卜世仁這個(gè)狼心狗肺的東西！”

    “若不?是珍娘，他哪有今天?？”

    等看到卜世仁寫下休書，‘娘家侄女’來揭露真?相的時(shí)候，他們?的聲音再也壓不?下去了。

    “什么，珍娘沒有孩子，竟然是他們?害的？！”

    “那個(gè)老不?死的竟然敢如此對(duì)待珍娘，她究竟是如何有臉說珍娘生?不?出孩子的？就為了讓珍娘生?不?出孩子，更好地拿捏這個(gè)兒媳婦，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還有卜世仁也不?是好東西！”

    “他早就想著將?來娶一貴女為妻了，所以才會(huì)支持其母給珍娘下毒，為的就是騙取珍娘的嫁妝和她家里的扶持。為了不?影響他將?來的婚事，珍娘生?不?出孩子就更好了，這樣貴女一進(jìn)門，生?的也還是嫡長子、嫡長女?！?/br>
    “太可怕了，卜世仁真?是喪心病狂！”

    討伐聲此起彼伏，讓早看過數(shù)次的傅文鈺都嚇了一跳。

    好在長喜班班主很快就出來平復(fù)觀眾們?的情緒，這才得以讓拉下去的幕布再次拉開，演起了最后一幕，卜世仁下場凄慘的劇情。

    等這幕戲演完，觀眾們?大聲叫好。

    “好，死得好！”

    “卜世仁罪有應(yīng)得?！?/br>
    “珍娘好樣的！”

    ……

    孫秀才的那一桌，最為年輕的那位秀才，在看到珍娘大仇得報(bào)的時(shí)候，也難掩興奮地大聲喊道：“好，卜世仁死得好！”

    話?音剛落，他頓時(shí)就察覺了不?對(duì)。

    因?yàn)閷?duì)面的孫秀才正?不?滿地看著他，其他人也有人投來興味的目光。

    他頓時(shí)想起今天?受邀前來，其實(shí)是為了給孫秀才捧場的，而剛剛演完的這出《珍娘傳》很明顯不?是孫秀才想讓他夸的戲。

    ……但孫秀才那出戲叫什么名字來著？

    ——《青釵傳》？

    還沒等他想出詞來解決眼前的困境，就聽到謝舉人也在叫好。

    “不?錯(cuò)不?錯(cuò)，這出戲讓人暢快淋漓啊?！?/br>
    “哈哈哈哈……”

    謝舉人的笑聲一出，年輕秀才頓時(shí)就覺得自己困境已解，連忙附和道：“對(duì)對(duì)對(duì)，謝老您說得對(duì)，我也是這般想的。”

    接著桌上就盡是夸獎(jiǎng)之聲了。

    哪怕是想幫孫秀才說幾句話?的楊書生?，也跟著贊了兩句。

    于是這一天?，孫秀才雖然如愿以償，從?戲樓出來后還請了謝舉人到富貴酒樓用膳，但飯桌上討論的，卻不?是他喜歡的話?題。

    所有人都被《珍娘傳》吸引了注意力，他們?討論著里面的布置，說這樣看戲更有趣味，還討論著珍娘的遭遇，說卜世仁活該有此下場。最后還是看在付錢的是孫秀才的份上，才禮貌地夸了《青釵記》幾句。

    可偏偏有人把《青釵記》說成了《青釵傳》！

    孫秀才暗恨不?已。

    ……

    傅文鈺并?不?知道自己吸引到了孫秀才的仇恨。

    他看完《珍娘傳》后，就找到了長喜班班主，先是恭喜他《珍娘傳》的成功，然后跟他商量過些日子，借他們?的場地演話?劇的事。

    長喜班班主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排戲的那段時(shí)間，不?但傅文鈺帶著兩位族兄暗暗偷師，其實(shí)班主及長喜班眾人也從?傅文鈺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如今還有機(jī)會(huì)再學(xué)更多，為什么不?答應(yīng)呢？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而臨走的時(shí)候，傅文鈺想到之前張掌柜提過，說等《珍娘傳》上演的時(shí)候，想帶著女兒去看，于是便提出向?班主多買幾張票，準(zhǔn)備拿回去分給身邊的人。長喜班班主一邊說著‘傅先生?的貴客便是我的貴客，哪里用得著掏錢’，一邊塞了一把票過來，熱情地送他出門。

    傅文鈺推脫不?過，只好收下了。

    接下來幾天?，他依舊早出晚歸，待在城里居多。

    但某一天?他不?過晚了半個(gè)時(shí)辰出門，便有人上門拜訪。來者自稱是柳州城內(nèi)最大的書坊，榮盛書坊的東家和掌柜，姓許。

    那位許掌柜道：“傅先生?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你的《珍娘傳》柳州小?報(bào)那邊登不?上了，這都是開元書坊的張掌柜沒有能力的緣故啊?！?/br>
    “你若是把書拿給我們?，我保證不?出半月，你的書便能印在柳州小?報(bào)上。”

    “不?知傅先生?意下如何？”

    傅文鈺茫然：“……啊？”

    第83章

    傅文鈺覺得莫名其妙。

    他記得張掌柜前些日子說的是柳州小?報(bào)大火之后, 投稿的人與日俱增，于是那邊便積攢了許多待印話本，自?己的《珍娘傳》被排在了后面。

    但聽這位許掌柜的意思，貌似還有什么隱情？

    于是他裝出不解的模樣, 道：“許掌柜怕是聽錯(cuò)了吧, 張掌柜是跟我說過《珍娘傳》一時(shí)?半會(huì)印不了，但他說的是因?yàn)檫€有幾篇是先于我之前送去的, 所以要等他們的印完才能印我的, 并不是張掌柜無能?！?/br>
    但許掌柜神秘地笑了起來。

    “張掌柜就?是這么跟你說的？”

    “也難怪，他那個(gè)人頑固不冥，不知變通, 而?且還很好面子。事情處理不來，當(dāng)然?是不好意思跟傅先生你交代的?！?/br>
    他伸手從跟來的親戚伙計(jì)孔云手里拿了一張最新?的柳州小?報(bào), 展開對(duì)?傅文鈺道：“傅先生請看，這篇還剩三千字、這篇還剩八千，而?這篇、這篇已經(jīng)印完了。”

    “也就?是說，有四本話本的空隙?！?/br>
    “而?據(jù)我所知，如今柳州小?報(bào)只挑選出了兩篇新?話本待印。這哪里是沒有空余位置呢？是張掌柜沒有門路啊?！?/br>
    真的是這樣嗎？

    傅文鈺覺得這里面怕真的有什么貓膩。

    若說張掌柜故意怠慢他，或者?沒有能力, 那他是不會(huì)相信的。畢竟當(dāng)初柳州小?報(bào)那邊失誤，將他的話本提前印出來的事情里, 還是張掌柜主動(dòng)提出讓他抓緊時(shí)?間寫一篇新?話本，好去跟柳州小?報(bào)那邊‘討價(jià)還價(jià)’的。

    這樣的張掌柜會(huì)明明有空余版面, 卻搶不到？

    根本就?不可能嘛。

    若真的如此, 他也不可能在開元書坊做那么多年的掌柜, 之前生意一般的時(shí)?候也沒讓人精似的唐員外開口把?人換了。

    說眼前的這個(gè)‘許掌柜’有問題，傅文鈺還更愿意相信。

    畢竟之前張掌柜提到過, 眼前這位看起來好心的‘許掌柜’，可是坑過孫秀才一次，讓他把?祖?zhèn)鞯姆孔佣假u了的。

    雖然?說是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吧，但作為書坊掌柜，卻對(duì)?‘話本精裝版’這個(gè)市場了解不深的情況下，貿(mào)然?同意印一百套，也能看出這位‘許掌柜’做事僅憑自?己的心意，從未考慮過外部環(huán)境，也未考慮過后果了。

    把?自?己辛苦寫的話本交給這樣的人？

    傅文鈺是不會(huì)放心的。

    而?且還有一個(gè)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跟張掌柜合作，他的自?由度很高，現(xiàn)在基本上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另外張掌柜為人坦蕩，開元書坊給他看的賬目也非常清楚，并?不會(huì)仗著傅文鈺有些東西不知道，就?胡亂糊弄。

    ……所以他為什么要換合作的人選？

    因此傅文鈺為難道：“這……”

    “許掌柜，這件事關(guān)系重大，還請讓我想?上一想??！?/br>
    許掌柜并?沒有繼續(xù)勸說下去，反而?闊達(dá)地道：“那傅先生你慢慢考慮，我也是不忍傅先生你虛等啊，所以聽?到消息后就?過來了。”

    “我們榮盛書坊不管是跟官府還是跟柳州小?報(bào)那邊，亦或者?是跟江州、安州、甚至是京城的其他書坊都有不錯(cuò)的交情。”

    “傅先生將話本交給我們，絕對(duì)?不會(huì)失望的?！?/br>
    最后他又補(bǔ)了一句，“對(duì)?于傅先生這樣的人才，我們榮盛書坊絕不會(huì)虧待，開元書坊能給先生的，我們榮盛書坊一樣給，而?且還會(huì)更多。”

    “還請先生仔細(xì)考慮。”

    傅文鈺“一定一定”地應(yīng)和著，將人送出門去。

    把?人送走之后，他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干脆也進(jìn)城去了。來到城里之后，他先填飽肚子，然?后再去開元書坊找張掌柜。

    聽?完傅文鈺的話，張掌柜眉頭緊鎖。

    “竟有這樣的事？”

    他仔細(xì)回?想?了一下，然?后道：“我記得那天把?《珍娘傳》拿過去，柳州小?報(bào)那邊的人的確是說因?yàn)樾?報(bào)大火，所以他們收到了很多不錯(cuò)的話本，有些還是江州、安州等地的人特意送來的。我好說歹說，但也只是把?時(shí)?間定在了兩個(gè)月內(nèi)?！?/br>
    “但現(xiàn)在許掌柜卻說，柳州小?報(bào)根本沒收到那么多的話本？”

    兩人對(duì)?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