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國這個人雖然叫“建國”，但是人卻一點也不光偉正，恰恰相反，長相風(fēng)流，人也活套，身為工廠的技術(shù)員，正在追求廠長女兒陳瑛。

    陳瑛見顧建國長得帥氣，也芳心暗動，但守著美女的矜持，僅是答應(yīng)約會。

    這天去看電影，老顧買票，一只白白的小手遞給他電影票，鴉翅一樣黑的睫毛忽扇著，小腰像楊柳一般柔軟。

    袁敏忙的要命，后面排著長隊，自己手腕還有點腱鞘炎，眼前這位同志領(lǐng)了票怎么就不動彈呢？

    白眼翻起來，一個五官深邃的英俊男人愣愣的看自己，于是白眼變成了秋波。

    “哎？前面的走不走啊！”

    回到大廳，陳瑛抱怨他取票慢。

    搭上線后，袁敏對顧建國有濾鏡。

    大專生，有技術(shù)有文化，長得俊氣，袁敏文化水平不高，對知識分子充滿向往。

    顧建國看她的眼神她可太熟悉了，可是一樣的目光，從他眼里射出來，那就是大膽求愛，從同事眼里射出來，就是猥瑣。

    一時間，顧建國左右逢源，好不快樂。一個崇拜自己的袁敏，一個日漸熟絡(luò)的陳瑛，兩人互不干涉。

    一切的一切，終結(jié)在袁敏懷孕。這天，顧建國剛?cè)グ菰L過“準(zhǔn)老丈人”，陳瑛的爹，廠長。后腳袁敏就淚眼汪汪的在廠門口堵他倆，給孩子要名分。

    陳瑛拿著顧建國送她的水果罐頭，呆傻地看著這個從沒見過卻比自己漂亮不少的女人求她成全。

    一個月后，顧建國失業(yè)，袁敏如愿和他結(jié)婚。

    丟了半個鐵飯碗，顧家把賬算到了袁敏頭上，小姑婆婆看她哪兒哪兒都不順眼，顧建國趁著手里還有點技術(shù)，跑點小營生，不怎么沾家。

    這個環(huán)境下，顧平出生了。

    顧建國家里雖沒有皇位繼承，但總想要兒子?，F(xiàn)在兒子來了，顧家總算給袁敏一些好臉色，連顧建國也回家頻繁起來，對她殷勤不少。

    在顧平兩歲以前，家是個家。兩歲以后，顧建國乘著改革的東風(fēng)接設(shè)法接了個廠子，搖身一變成了小廠長，闊綽之后，本性立現(xiàn)。

    這廂，顧建國和新相好你儂我儂，只是吃一塹長一智，再不讓小姑娘輕易懷孕。

    袁敏在老公的長久忽視中，生了閨怨。

    “你爸這個死人，又不回來。。。。哎，他工作忙。平平，下次你爸回來你可得留住他。”顧平太小，不懂袁敏的愁苦，但能感覺到mama不高興。

    漸漸地，袁敏也意識到了不對，再洗腦自己，這男人連公糧都不交了，不是陽痿就是外頭有人。袁敏的潛意識告訴他，顧建國大概率是后者，當(dāng)初他不就是這么和自己好上的。

    但是她沒勇氣離婚。自己有什么呢？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里，重男輕女的老娘和無底洞弟弟，她逃還來不及。

    她抱住兒子大哭一場。

    這個軟軟小小的、長的有些像顧建國的孩子，變成了她的情緒寄托，或者說，成了她的情緒垃圾桶。

    歇斯底里地爭吵變得多起來。顧平在屋子里瑟瑟發(fā)抖，嶄新的玩具車在桌子上閃著寒光，冷的他不敢靠近。

    大門摔上后，就是母親的哭泣。然后袁敏會紅著眼進(jìn)來，扯起他打罵一通。有時候是作業(yè)，有時候因為他弄臟了衣服，有時候。。。僅僅因為她需要。

    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絕望、怨恨的母親。

    顧平6歲上小學(xué)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沉默的“好孩子”。他學(xué)會壓抑情緒，察言觀色。還有了點強迫癥，必須把一切都打理干凈，因為他已經(jīng)因為這個受罰太多次。

    在學(xué)校里，他成績好，長得好，性格好，同學(xué)們都喜歡和他玩，他少有落單的時候。

    7歲生日，他在給老師看的日記上寫：

    今天過生日，爸媽帶著我去放風(fēng)zheng。爸爸mama說我學(xué)的真快，我好開心。

    在自己的日記本上，除了日期，只有淚跡。

    誰說小孩子能無憂無慮？

    在他心里，他沒有朋友。

    老婆成了祥林嫂，顧建國溫香軟玉在懷，心早不知道飛哪里去了。袁敏孤注一擲，堅信一個男丁能讓他回到她身邊，就像上一次那樣。

    冒著違反規(guī)定的風(fēng)險，她偷偷把避孕套扎了。

    “平平，你要有弟弟了。你爸指定高興?！鳖櫰胶芫脹]有在母親臉上看到這種喜悅的表情。弟弟能讓他闔家歡樂？那為什么他不行？他很很疑惑，有些期盼，還有嫉妒。

    然后弟弟變成了meimei。

    顧安的名字是因著顧平的名字隨便起的。兒子的名字起的鄭重，取平順穩(wěn)健之意。閨女差不多就行了。

    這個漂亮娃娃帶走了袁敏的工作，帶走了她的最后一絲希望。產(chǎn)后她沒有好好休息，她陷入了深深的焦慮。

    女兒必須是一切厄運的原因，所有壞事的源頭。沒辦法，她不找個出口，她得瘋。

    如果說對顧平，她愛的壓抑，對顧安，是恨多于愛。

    顧平立刻在這個嬰兒身上找到了歸屬感。

    她也是那個“被忽視”的孩子，甚至比他還要可憐。

    他只有八歲，但是換尿布、沖奶粉、給meimei洗澡、做輔食等等，可以做的更好。

    大家都說他是個好哥哥。

    顧平抱著熟睡的meimei想，我好嗎？

    在父母爭吵時，帶著meimei出去玩；被母親指責(zé)對顧安太好，他獨自消化情緒，聽到顧安叫“哥哥”，換上副笑臉迎上去。。。。

    這是一個完全依賴他、信任他，和他面對同樣苦難的孩子。她的喜怒哀樂比自己更重要，因為對她好，給他自己曾經(jīng)沒有又渴望的東西，就是在補償曾經(jīng)的自己。

    所以這一切只是自私。

    即使如此，顧平也時常無力。

    顧安對待袁敏，有種屢戰(zhàn)屢敗的執(zhí)著。袁敏越不搭理顧安，meimei就越想討好母親。

    真傻啊，安安，別這么傻。

    透過顧安，他越發(fā)看到曾經(jīng)掙扎的自己，因此明白了自己的父母是怎樣殘忍。

    他再怎么努力，meimei還是會露出受傷的表情，因此變得敏感、小心翼翼。這是他無力改變，又感到灰心的地方。

    他照顧meimei到小學(xué)，一個好機(jī)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全額獎學(xué)金，世界頂尖學(xué)府。

    老師找他談話，讓他盡快決定。他不敢再直視meimei單純的眼，也許在他心虛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十幾年過去，僅僅是兄長的顧平已經(jīng)習(xí)慣于承擔(dān)顧安的人生，自動的帶入監(jiān)護(hù)人，或者說父母的角色，因此這個決定對他尤其艱難——無限可能的耀眼未來要用愧疚鋪路。

    他走了，以后誰給meimei輔導(dǎo)功課？催她練琴？給她開家長會？給她做好吃的？。。。誰來開解她？誰來愛她？

    沒有人，并且她還那么年幼。

    顧建國急著讓兒子出國深造，信誓旦旦說一定會照顧好顧安，讓他盡管放心。

    他想，只有自己發(fā)展的好，才能帶meimei走，才能給她更好的未來，指望爹媽？根本不現(xiàn)實。

    這理由足夠讓自己心安理得。

    在飛機(jī)上，少年顧平看著窗外，突然流了淚。

    其實，他知道顧建國說的是假話，還是選擇“相信”，丟下meimei自己奔前程。

    所以，他根本不是個好哥哥，從始至終，他都是個自私的人。

    ——————

    親媽的話：哥哥啊，其實自私?jīng)]什么，別自我攻擊了（從這個角度看，兄妹倆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