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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唐浮生在線閱讀 - 晚唐浮生 第367節(jié)

晚唐浮生 第367節(jié)

    藩鎮(zhèn)上層的爭端并未傳導(dǎo)到底層,百姓們往往是最后一批知情的。此時看到?jīng)_上驛道的數(shù)千騎兵,大部分人除了震驚,就還只是震驚。

    戰(zhàn)馬掀起滾滾煙塵,數(shù)千騎人喊馬嘶,攥在手里的弓梢?guī)缀跻缓顾疂裢浮?/br>
    而晉州城門外,進(jìn)出的車馬絡(luò)繹不絕。

    不知道是哪個大戶采買的數(shù)十車菜蔬,將城門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守卒拿了好處,也懶得管,在一旁看熱鬧。

    河中鎮(zhèn)一府四州之地,不是朝廷的,也不是節(jié)度使的,而是他們武夫的。

    外面的藩鎮(zhèn)你打我我打你,殺來殺去,人都死球了,有意思嗎?河中武夫們不想打外人,可外人也別想來打我們。河中三十七縣百余萬民人就是大伙的衣食來源,世世代代的好日子都指望著呢,便是王家也不敢奪了大伙的這個好處。

    節(jié)度使拿大頭,將軍、刺史們次之,底層武夫也能混個人上人,這樣多好!

    王家確實不錯,曉得大家的苦楚,能撓到大伙的癢處,那就繼續(xù)保著王家。若王家“倒行逆施”,那說不得要換個人當(dāng)節(jié)度使了。

    鐵打的衙軍,流水的節(jié)度使,大家互相依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誠如是也。

    奔雷般的馬蹄聲從南方響起。

    驛道上的行人紛紛閃避,有人甚至連馬車都不要了,直接逃到了路旁。

    “哪來的騎卒?”守城軍士有些懵:“使君昨日才出城打獵吧?今日就回來了?”

    騎兵越來越近了。

    驛道上、麥田中、樹林邊,一股又一股冒出來,手里攥著騎弓,馬鞍旁掛著刀劍、骨朵,滿臉猙獰,口中大聲呼喝。

    “嗖!嗖!”有善射之士越眾而出,騎弓連發(fā),城門口哭喊一片。

    “定是有人作亂!”

    “快關(guān)城門!”

    “使君出獵未歸,不好吧?”

    “哪部分兄弟作亂?怎么不提前招呼一聲?”

    “關(guān)個屁的城門,帶上家伙,咱們跟著大掠全城?!?/br>
    “你他媽是不是眼瞎?那是賊兵,快關(guān)城門!”

    守門軍士亂作一團(tuán),軍官連踢帶打,逼迫著他們?nèi)リP(guān)城門。

    不過門口太亂了,一輛滿載糞水的驢車傾覆在地,頓時臭氣熏天。數(shù)名軍士滑倒在地,臉直接貼了上去。

    馬蹄聲越來越近,箭矢越來越密集,眼見著來不及了,守門軍士一哄而散,向城內(nèi)逃去。

    “轟!”關(guān)了小半的城門直接被撞開,嵬才部的騎兵一馬當(dāng)先,沖進(jìn)了晉州城內(nèi)。

    大街上哭喊連天。沖進(jìn)城內(nèi)的騎兵抽出近戰(zhàn)兵器,連連揮砍,將擋在身前未及逃開的人群殺散。

    更有人在馬上連續(xù)拈弓搭箭,專朝人群聚集的地方射,使得城內(nèi)一片混亂。

    數(shù)百騎越過他們,快速沖到了軍營附近。

    千余晉州軍士剛剛出營,還未及整隊,直接被一沖而散,潰兵填滿了小巷。

    還有那許多給假歸家的軍士,聽到消息后準(zhǔn)備歸營,一看賊兵已經(jīng)入城,光騎兵就一兩千,步軍莫不是有萬人?嚇得直接脫了軍服,溜回了家中。

    契苾璋帶著大隊人馬沖了進(jìn)來。

    騎士們紛紛下馬,以最快速度集結(jié)起來,沖向城內(nèi)各個要點。

    州府官衙有人去,打掉敵軍的指揮中樞。

    屯兵營所有人去,聽喊殺聲稀落,應(yīng)沒有幾個人在頑抗。

    另外三處城門也有人去,城外還有散騎游弋,截殺出城的信使。

    “控制全城后,立刻搜羅所有能騎的馬、騾、驢,什么都要,我不嫌棄?!逼跗冭按舐曄铝睿骸罢业蕉嗌偈嵌嗌伲考衅饋??!?/br>
    “遵命!”

    契苾璋不打算在晉州停留多久。

    今日奔馬三十里,稍事休息一會后,馬兒還有余力。如果能搜羅到部分馬騾,可繼續(xù)北上。先顧惜馬力慢行一陣,然后再快速行軍,繼續(xù)向北奔襲。

    沿途遇到的驛站,馬匹也可以收集一下,方才聚集在城外的大量馬車,已經(jīng)有軍士在解馬套,將挽馬牽走了。

    兵貴神速,契苾璋當(dāng)然明白這個道理。

    及至午后,城內(nèi)局勢已經(jīng)粗粗穩(wěn)定了下來。

    契苾璋直接坐進(jìn)了州衙。

    “頭人——”

    “喊我清道斬斫使。”契苾璋眼一瞪,怒道。

    “清……”

    “罷了,直接說事。”

    “頭人,俘虜了近兩千晉州兵,還有許多糧草器械?!?/br>
    “都休息夠了吧?”契苾璋點了點頭,抓起桌上的兩張胡餅,起身向外走,道:“休息夠了,便隨我出發(fā)?!?/br>
    留一千人守城,看住俘虜,等待王順率領(lǐng)的絳州輔兵前來接收。這是契苾璋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

    剛才清點了一下,大概已有八千匹馬騾,載著五千人北行,應(yīng)可以維持一定的行軍速度。

    糧草無需多帶,直接搶就是了。反正晉州諸縣猝不及防,沒有堅壁清野,怎么著也夠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速度,須臾不可耽擱!

    未時三刻,安排完諸般事宜后,契苾璋留長子契苾玄守城,自領(lǐng)五千騎,出北門而去。

    他們沿著汾水大道行軍,入夜時分抵達(dá)了洪洞縣以南數(shù)里的鄉(xiāng)野之中,彼時縣城已經(jīng)關(guān)門,但守御似乎并不嚴(yán)密。

    “不打洪洞縣?!眲倓傇跁x州補充了糧草、箭矢,契苾璋的腦子很清楚,知道如今時間最寶貴。

    “留千人就地扎營,照看馬匹。其余人,隨我步行!”契苾璋下令道:“馬需要休息,人不需要,今晚走到洪洞鎮(zhèn)故城再休息?!?/br>
    “遵命!”

    第056章 霍邑

    憧憧夜色之中,四千騎兵下了馬,沉默地行走著。

    誠然,他們的軍事技藝或許算不上多出色,面對以殺人為業(yè)的武夫時,未必能占得上風(fēng)。但他們聽話,服從,忍耐性強,這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優(yōu)點。

    蠻人部落,奴隸制大行其道,即便這些帶出來打仗的勇士大部分已經(jīng)不是奴仆,但對貴人的敬畏依然深入骨髓,世代相傳。

    除非他們被招募到“大唐藩鎮(zhèn)軍事學(xué)院”里跟那些極具反抗精神的武夫們交流一下,不然真的服從性超好,如果再解決組織度、裝備器械、脫產(chǎn)訓(xùn)練方面的問題,那么就是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勁旅——可惜草原大部分時候解決不了這三個問題。

    到午夜的時候,四千人抵達(dá)洪洞故城。

    此處早就荒廢,如今成了一個鄉(xiāng)間集鎮(zhèn)。趕集結(jié)束之后,一片狼藉,僅有的幾個人被控制住之后,全軍在此休息,等待后面的留守部隊帶著馬匹趕過來。

    就為了多趕一些路,多節(jié)省一點馬力,數(shù)千人做到這個地步,這吃苦耐勞的能力確實不錯。

    四月十六,大軍繼續(xù)北行。

    過趙城縣不入,在益昌驛搶了一些馬匹和糧草。驛卒看著從天而降的大隊兵馬,幾乎目瞪口呆。

    這讓契苾璋心下大定。如今就是搶時間,動作越快,承平多年的敵人越反應(yīng)不過來,己方傷亡越小。

    全軍在驛站休息了兩個時辰,主要是馬要休息。

    申時,繼續(xù)出發(fā),入夜后抵達(dá)了霍邑縣附近。

    契苾璋分撥了部分人手,讓他們走山上小路。如果賊軍無備,則繞到霍邑北邊。

    他自領(lǐng)四千人在南邊,抓緊時間休息,同時悄悄伐木,打制部分簡易器械。

    ※※※※※※

    入夜之后,城門關(guān)閉。

    齊二郎無事可做,便在城門洞里看人賭錢。

    軍中賭戲,由來已久。這年頭的武夫,吃喝嫖賭,動輒造反,按理來說這樣的軍隊?wèi)?yīng)該是一觸即潰,根本不能打的,但世事偏偏就很離奇。

    后唐莊宗年間,魏博軍士皇甫暉戍貝州,因為手氣太背,“夜博不勝”,把錢輸光了。遂向軍中同袍借錢扳本,結(jié)果借不到錢,一怒之下便造反了。

    恰好當(dāng)時魏博軍久戍不歸,先在北方與契丹人打仗,回來后居然要到貝州屯田。

    屯你媽的田!老子像會種地的嗎?

    積怨已久的軍士們紛紛響應(yīng),先推都頭楊仁晸為帥,讓他帶著大伙打回魏州。

    楊仁晸不敢,被殺。再推一人,此人也不敢,又被殺。

    軍士們將偏裨將校趙在禮抓來,趙在禮不敢拒絕,但要求軍士們要聽令而行,大伙同意。

    于是集結(jié)部隊,分發(fā)器械,軍容整肅地殺了回去,攻占魏州。

    李存勖派元行欽領(lǐng)軍平叛,至魏州,大敗而歸。

    李存勖極為吃驚,他的開國精兵居然打不過已被殺了幾輪的魏博軍士,于是派李嗣源率軍平叛,結(jié)果李嗣源與趙在禮合流,也造反了……

    你能說藩鎮(zhèn)兵不能打嗎?李存勖可以把耶律阿保機的開國精兵打得屁滾尿流,兒子都被俘虜了,十萬人只回去了兩萬,但他們偏偏被魏博亂兵打敗了,簡直匪夷所思。

    藩鎮(zhèn)兵,武藝個個頂呱呱的,這沒的說。而就像邵樹德早年遇到的河?xùn)|軍一樣,戰(zhàn)前鬧,但上了陣以后,軍紀(jì)為之一肅,沒人敢鬧。大伙都是親戚朋友,凝聚力也強,旗號金鼓軍陣十分熟練,廝殺技能也很出色,打勝仗的基礎(chǔ)都在。

    所以,完全就看他們想不想好好打了。一旦認(rèn)真打,朱溫皺眉,李克用長嘆,阿保機潰逃,李存勖身死,就是這么神奇。

    齊二郎在城門洞里看了半天,有些手癢,無奈囊中羞澀,無錢參與賭局。正急得跟猴子似的,城樓上突然有人喊道:“北面有潰兵過來。”

    “哪來的潰兵?”齊二郎是隊正,聞言先是一驚,繼而破口大罵:“北面有汾水關(guān),難不成鎮(zhèn)軍潰散了?”

    “河中府口音,應(yīng)是汾水關(guān)守軍潰了?!?/br>
    “老子不信!”齊二郎一腳踹翻了賭局,道:“起來起來,還他媽賭。李大,你去知會縣令一聲。”

    城里只有千余軍士,縣令兼任鎮(zhèn)遏兵馬使——武官占用文職,尋常事也。

    齊二郎帶著手下登上城樓。

    夜色昏暗,隱隱約約看不清楚,但穿著河中軍服,口音也是河中府的,看起來似乎沒問題。

    而且,最近北邊有消息傳來,險地關(guān)的晉兵偵騎四出,甚至進(jìn)入河中府地界查探,非常不友好。若他們突襲汾水關(guān),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