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真的，這個陣容也夠了。丁會、楊師厚主力在汝、蔡，天雄軍、義從軍都是征戰(zhàn)多年的老牌部隊了，出其不意之下，申州還真有可能吃大虧。

    只是，何時開戰(zhàn)呢？

    邵樹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在等。

    沒人指望一戰(zhàn)消滅汴軍主力，現(xiàn)在的戰(zhàn)略就是慢慢給汴軍放血，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最終令其崩潰。

    汴軍如今多個方向受敵，他們或許非?？释麤Q戰(zhàn)，一戰(zhàn)定勝負，以擺脫這種四處分兵，被人牽制的挫敗感。

    但在戰(zhàn)略層面占優(yōu)的夏軍很顯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更希望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穩(wěn)穩(wěn)地拿下敵人。

    “大帥，杜洪既已來投？何不令其也出兵？”

    “淮將瞿章?lián)S州，近在咫尺，不宜抽調(diào)杜洪的兵力，況且其人新附，便要出兵，頗為不妥，再等等吧?！鄙蹣涞抡f道：“大軍出動所需糧草，仔細籌備好，不得短缺?！?/br>
    “遵命?！壁w匡凝嘴里有些發(fā)苦。不讓他發(fā)兵打杜洪，本以為可以省下些錢糧了，沒想到還是得花出去，而且還是幫別人打仗，與襄陽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

    趙匡凝返回襄陽后，邵樹德繼續(xù)住在漢陰驛，處理公務(wù)，接見各路官員。

    “我寫的字怎么樣？”邵樹德將表章上的墨跡吹干，看向坐在他身側(cè)的陳氏，問道。

    “有些火候了?！标愂仙朴跁?，她的評價還是很精準的。

    邵樹德看著她嫻靜、淡然的俏臉，越看越喜愛。

    這個女人，沒什么特別的嗜好，或者說欲望。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似乎沒什么可以擾亂她的內(nèi)心一樣。

    但這樣也很容易勾起邵樹德內(nèi)心的破壞欲，想看看美人到底有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事實證明是有的。

    邵樹德將陳氏摟入懷中，坐在他腿上。

    美人剛剛梳洗過，鬢發(fā)、眉眼上的痕跡已經(jīng)清理干凈，抱在懷中，凹凸有致的軀體讓人覺得分外舒適。

    “見到你父親了？”邵樹德?lián)崦愂系哪樀?，問道?/br>
    “見到了。”陳氏的臉上有了些光彩，眉宇間也多了愉悅的神色。

    “唉！想見到你笑一笑可不容易啊?！鄙蹣涞履罅四箨愂瞎饣哪?，道：“陳氏在襄陽也是大族了，子弟、部曲眾多，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但憑大王賞賜?！标愂陷p聲說道。

    “我給了你父兄賞賜，可得向你討賞?！?/br>
    陳氏嘴角微微翹起。

    邵樹德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陳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羞辱圣人，這哪是為人臣子者該做的事？”

    “隨口一說罷了，當(dāng)不得真?！鄙蹣涞聦擂蔚匦α诵?，道。

    “大王方才可不是在說笑。”

    “你怎知道？”邵樹德更尷尬了。

    陳氏臉一紅，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邵樹德恍然大悟。

    “這……”邵樹德難得老臉一紅，道：“不說這個了。鄂岳諸州，豪強并起，占據(jù)州縣。岳州鄧進思、蘄州馮敬章、黃州吳討等等，自封刺史，割據(jù)一方。若我克復(fù)申光蔡，你襄陽陳氏亦可得一刺史，帶著部曲子弟搬過去，如何？”

    陳氏輕嘆了口氣，道：“若按妾的本意來說，不可。但看我父兄那熱切的樣子，怕是早有此心?！?/br>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維的差異了。

    陳氏是個外表從容、安靜，但內(nèi)心細膩、敏感的女人，她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舊身份經(jīng)常讓夏王呼吸粗重，今后怕是少不了寵愛。既如此，父兄大可不必如此熱切，冒險做什么事情，安享富貴即可。

    但她也知道，在男人看來，主動去搏富貴才是最應(yīng)該做的事情，收益可能更大。他們是不可能坐等天上掉下來的好處的，尤其是陳氏這種在地方上有巨大影響力的家族。

    “今年，我要跟朱全忠好好玩一玩。”邵樹德笑道：“三路出師，讓他顧此失彼?！?/br>
    “北路，這會已經(jīng)出動了?！?/br>
    北路其實就是高仁厚的兵馬，目前已經(jīng)有兩千余騎踏著黃河冰面南下，分成多股，執(zhí)行短期的sao擾任務(wù)，主要是針對洛陽北側(cè)。

    高仁厚也是夠陰的。因為這兩千余騎以遷到河陽的李仁欲、拓跋仁福部眾為主，一旦事有不諧，丟了就丟了，一點不心疼。

    “中路，直面汴人主力，目前在囤積糧草、器械，隨時會發(fā)動進攻。”

    中路就是李唐賓的部隊，他們正在為攻新安縣做準備。

    這次不會不計傷亡地強攻了。嚴格說起來，他們承擔(dān)的是牽制敵軍主力部隊的任務(wù)，給其他兩路的行動創(chuàng)造機會。

    “南路，折宗本、趙匡凝會主動發(fā)起攻勢，吸引丁會、楊師厚的注意力。此外還有天雄軍、義從軍兩部——”邵樹德的手指往下一點，道：“一部出雞頭山（今雞公山）以西之百雁關(guān)，直插申州?！?/br>
    “一部出大潰山之平靖關(guān)——”邵樹德的手指又往另一座“山峰”上一戳，道：“先入申州，再斜插入光州。朱全忠有多少兵力與我耗？”

    陳氏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呼吸有些紊亂，眼底也有羞澀的笑意。

    夏王殿下，太不正經(jīng)了！

    “若有斬獲，這次我便不退了，看朱全忠怎么辦。”邵樹德道：“申、光二州，若能得其一，便委令尊為刺史，屆時奏表你來寫，發(fā)往長安，如何？”

    陳氏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便是在宮中那會，她也是以端莊、嫻靜、睿智的形象示人的。但夏王殿下這人，總有各種下流手段，讓你一步步——按照大王的話說就是“破防”。

    偏偏他也沒用什么強，就那么理所當(dāng)然、水到渠成地下流，也是奇人了。

    人前一副威嚴、英武的做派，聽聞在武夫、將帥們那里名聲極好，言而有信，有恩必報，寬厚大度，便是為其俘虜，亦未必死。

    人后都是什么樣子??！

    “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南漳陳氏的本錢可不小，一千部曲還是拉得出來的?！币婈愂弦恢辈徽f話，邵樹德以為她有些擔(dān)心，便安慰道。

    陳氏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心情，恢復(fù)了淡然的表情。

    “跟了我的女人，家族都有富貴，裴貞一就是個好例子，以后你可以問問她?！鄙蹣涞掠值?。

    陳氏傻了，再度破防。

    第030章 想不到吧

    安州，轄安陸、云夢、孝昌、應(yīng)城、應(yīng)山、吉陽六縣，一萬余戶、十一萬余口。經(jīng)濟上其實很一般，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該州部分屬縣曾經(jīng)遭到過淮兵的劫掠，百姓們十分恐慌，損失慘重。

    節(jié)度使杜洪無動于衷，至今只做出過一次救援，迫退了數(shù)百淮兵，其他時候完全不管，六縣士民極為失望，以至于都要自組民團，結(jié)寨自保了。

    其實很多州縣的豪強都是這么起來的。

    如果再等一些時日，說不定安州也會出現(xiàn)什么地方土豪，振臂一呼，占據(jù)州城，自封刺史，形同割據(jù)。

    但在這種苗頭剛剛出現(xiàn)之時，大群軍隊的涌入消滅了這種可能。

    襄州土豪陳素帶著一千部曲進入了安州，沿途招募軍士，因為戰(zhàn)亂頻繁，百姓生活不易，因此很快就募得一千，兵力增長到了兩千。

    安州這個地方，其實已經(jīng)被隨州趙匡璘滲透很久了。蓋因平靖關(guān)、百雁關(guān)這兩個申、安間的要道關(guān)隘都在安州境內(nèi)，但一直被隨州軍占領(lǐng)控制。

    事實證明，汴軍也喜歡走這里越過桐柏山脈，側(cè)擊隨州諸縣，故平靖關(guān)多次爆發(fā)大戰(zhàn)，差點就沒守住。

    至于他們?yōu)楹尾粡牟?、申方向打，可能因為那邊直面折宗本主力，即便他們占?jù)上風(fēng)，屢次攻入唐、隨，但在徹底攻拔折家軍的屯兵城池之前，貿(mào)然深入，會有后路被切斷的風(fēng)險。

    義從軍、天雄軍整整一萬八千步兵進入安州后，趙匡璘立刻將平靖關(guān)讓了出來，退往百雁關(guān)，收縮兵力。

    他不得不這么做，因為剛剛被任命為漢東招討使的臧都保坐鎮(zhèn)安州城，領(lǐng)天雄軍三千步軍守衛(wèi)后路，為此，被解放出來的部分隨兵將配合天雄軍主力北上，出百雁關(guān)，攻入申州。

    這一路兵力，計有天雄軍步卒七千人、隨州兵三千人以及來自襄陽的騎兵六百人，總計萬余步騎，由漢東招討副使牛禮率領(lǐng)。

    在他們東面的平靖關(guān)方向，則以義從軍八千步卒、陳氏“義兵”兩千以及襄陽騎兵四百，同樣是萬把人。

    兩路出師，跨過桐柏山脈，北上申州，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嚇一跳。

    他們多半已經(jīng)了解到了南線夏軍有增兵行為，甚至連邵樹德前來的消息搞不好都知曉了，但在魯陽關(guān)、宛葉走廊、唐蔡間通道全面爆發(fā)戰(zhàn)事，兩年來一直苦苦堅守的夏軍居然全線反擊之后，正常人都會認為折宗本要“報仇了”，主戰(zhàn)場一定在汝、蔡。

    但天雄軍、義從軍很快要從安州進入申州了，南陽地區(qū)養(yǎng)不起太多的軍隊，他們必須速戰(zhàn)速決，或者因糧于敵。

    陳素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子侄輩挎刀持弓，跟在身邊。

    臨出發(fā)前，他的隊伍得到了一百副鐵甲和四百副皮甲，夏王遣人送來的，再加上他們自己的儲備，使得這支部隊的披甲率看起來像模像樣了，即便擴軍為兩千人之后，依然不是很低，這給了他們繼續(xù)往前挺進的莫大勇氣。

    當(dāng)然，比起充當(dāng)主力的義從軍，那就有些不夠看了。

    義從軍左廂橫山都有三千眾，其中一半戰(zhàn)兵，人手一副鐵甲，兼且身材魁梧，士氣高昂，常年征戰(zhàn)的他們經(jīng)驗也十分豐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陳素甚至懷疑，橫山都只需出動三五百人，就能輕易殺散他手下這兩千人。

    夏王在關(guān)西的崛起，真的不是偶然的，單憑這些能征慣戰(zhàn)的勁旅，就不是一般軍頭可以企及的。

    鄂州杜洪？別開玩笑了，他不行。

    襄陽趙匡凝？不太行。

    淮賊？沒見過，多半也不太行。

    信使不斷從隊列兩側(cè)馳過，往來傳遞著各種軍情、命令，一般而言，主要來自從百雁關(guān)北上的西路軍、安州城以及隨州。

    陳素突然就覺得信心滿滿，他駐馬于一側(cè)，仔細欣賞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

    上萬大軍過境的場面是壯觀的。

    安州、隨州諸縣提供了兩三萬夫子，帶著馱馬、大車，轉(zhuǎn)運物資糧草，分成數(shù)股，與大軍一起行動，于是這場面就更加壯觀了。

    這一仗，有戲！

    正月三十，東路軍全軍過了平靖關(guān)，讓過周邊村落不管，氣勢洶洶地撲向申州城。

    而此時西邊傳來消息，從大軍與申州兵戰(zhàn)于浉水，大破之，斬首五百余，俘七百。

    陳素也不是不通軍事的人，從俘斬數(shù)字來看，他敏銳地察覺到，申州一帶的汴賊是真的兵少。

    或許都被吸引到西邊去了，這是他們的失誤，致命的失誤。

    二月初二，東路軍也迎來了第一次交戰(zhàn)：斬首三百二十余級，俘五百人。

    據(jù)拷訊俘虜?shù)弥?，他們是從光州繞路增援而來的軍士，結(jié)果半途與夏軍遭遇，幾乎全軍覆沒。

    這兩州，可真是空虛?。￡愃叵肫鹋畠核较吕飩鱽淼南?，頓時士氣大振。

    鄧進思、吳討、馮敬章之輩能當(dāng)刺史，隔壁湖南甚至還有蠻酋、山賊當(dāng)刺史，我就不行么？

    夏王是可以廢立天子、夜宿龍床的梟雄，他說我能當(dāng)刺史，那就真的能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