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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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入關(guān),立刻遞降表。 清軍要求剃發(fā),立刻帶頭響應(yīng)。 清末時節(jié),還把英、德列強國王畫像迎進府內(nèi)供奉起來。 民國時期,鼓吹中日同文同種…… 邵樹德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罷了,或許此時的孔家還沒那么不堪吧。最近好多臣僚勸他,冊封孔家后人有百利而無一害,何必置氣呢? 就當為了穩(wěn)定人心,爭取部分讀書人的支持吧。 “冊封孔氏后人為衍圣侯,食封千戶。曲阜縣令之職,孔家就不要老想插手了?!鄙蹣涞抡f道。 大夏新朝只有縣侯,食封一千五百戶。邵樹德給封了個衍圣侯,食封千戶,在諸位侯爵中算是低的了,不過他懶得管孔家的想法。相信以他們一貫的表現(xiàn),縱然心中失望,也只會歌功頌德,不敢炸刺。 ※※※※※※ 十月十八日,淮海道巡撫使張彥球、轉(zhuǎn)運使宋瑤、刑獄使李桐、學(xué)政張文蔚抵達待賓館覲見。 “張卿,淮海十三州整飭得如何?可有阻力?”邵樹德問道。 保靜縣侯張彥球今年五十六歲了,須發(fā)皆白的他精神頭大不如以往,此時聽了邵樹德的問話,思索了好一會,方道:“托陛下的福,感化、泰寧二鎮(zhèn)被平滅得很徹底。大夏兵威赫赫,見識過的人都還在呢,并不敢心生反意。” “這么說,淄青鎮(zhèn)還有些不太安穩(wěn)?” “并非如此?!睆垙┣蚧氐溃骸靶?、兗二鎮(zhèn),曾與朱全忠廝殺多年,精兵強將傷亡殆盡,后又為我攻滅,能打又強項的武夫,死得差不多了。平盧軍就民氣、戰(zhàn)斗力來說,天然比徐、兗二鎮(zhèn)差一些,陛下攻滅淄青之時,殺傷甚眾,隨后降兵又被大量調(diào)走,或去鄆州院整訓(xùn),或北上渡海至遼東,地方上也沒幾顆武人種子了,縱然有人想反,也拉不起足夠的部隊來?!?/br> “果如此,朕無憂矣?!鄙蹣涞滦Φ溃S即又話鋒一轉(zhuǎn),道:“但這樣還不夠?;春5腊傩詹⒉怀形业那?,還是得讓他們的日子好起來。你是巡撫使,也不能光盯著軍中那點事,海、密、青、萊、登五州,不發(fā)展海貿(mào)可惜了??v然一時半會,沒有太多新羅、日本商人過來,咱們也可想辦法與南方諸鎮(zhèn)展開商貿(mào)?!?/br> 說到這里,邵樹德轉(zhuǎn)向陳誠,問道:“錢镠之子錢傳瓘還在洛陽吧?” “是。錢傳瓘并未回返杭州,聽聞已在洛陽購地置宅,似要久居?!标愓\回道。 這其實是一個比較明顯的信號了。 錢镠面臨著楊行密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南方的王審知是何態(tài)度也很難說,他這是抱大腿呢。十五歲的錢傳瓘,已經(jīng)事實上被作為質(zhì)子留在洛陽了,這是雙方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既然如此,邵樹德也不再客氣,于是吩咐道:“令錢傳瓘入國子監(jiān)讀書。” 錢镠已被冊封為余杭郡王,看使者那樣子,似乎還挺滿意。再加上錢傳瓘留居洛陽一事,杭州錢氏可以說相當恭順了。 “再說回海貿(mào)之事?!鄙蹣涞掠值溃骸芭c錢镠、王審知兄弟的貿(mào)易可以加緊做起來。廣州劉隱至今未遣使入朝,但也不是不能做買賣。另者,大食商人為何不北上?可以找人打聽打聽。” “遵旨?!睆垙┣驊?yīng)道。 邵樹德又看著宋瑤,道:“宋卿是轉(zhuǎn)運使,你協(xié)助辦理此事?!?/br> 宋瑤是原武肅軍節(jié)度副使,協(xié)助節(jié)度使李柏處理政務(wù)。武肅軍罷鎮(zhèn)之后,原地升為淮海道轉(zhuǎn)運使,主管一道財賦。 李桐是李柏之弟,原武關(guān)防御使、商州刺史,因為早早獻地來投,得了個淮海道刑獄使的職務(wù)。 怎么說呢,算是補償吧。李詳也是舊人了,邵樹德是個念舊的人,不但給了李柏官位、冊封他為林慮縣子,李桐也當了地方大員。 張文蔚原本是監(jiān)察御史,能當上一道學(xué)政,純粹是“勸進之功”,因為他曾親自帶著唐皇的禪位冊文前往邵府。 “陛下,海貿(mào)之事,固然大善?!彼维幷f道:“然如今淮海道諸州船只,幾乎盡集于渤海,拼卻全力為安東府轉(zhuǎn)運物資。又百余年喪亂,民間窮困,水手亡散,也是無錢自造船只,遠航他處。這事,還是得著落在南方?!?/br> 宋瑤的意思是貿(mào)易的主導(dǎo)權(quán)可能要讓出去了,畢竟是等人家商人上門。 “陛下。”學(xué)政張文蔚突然說話了:“臣聽聞錢氏手下船工甚多,船也很多,而大夏多駿馬,不如與錢氏易貨,以馬市船,再招募部分船工至登州落籍,或可濟得大事。” “這個主意好?!鄙蹣涞沦澋?。 人才,什么時候都是最寶貴的資源。如今河南初定,百廢待興,對人才的渴求是無止境的。錢镠既然這么恭順,那就問他要人、要船,看他給不給。 邵樹德相信他不傻。 你幫了這個忙,建立起穩(wěn)定的航線,今后危機之時,也能得到來自海上的援助。哪怕數(shù)量不多,但千余精兵的存在,關(guān)鍵時刻能發(fā)揮救命奇效。 就看錢镠有沒有這個格局了。 “淮海道,在朕心目中,可是比河南道還重要呢。”邵樹德說道:“海貿(mào)的利益,也可以大得嚇人。海運的便捷,也可以超乎你們的想法。罷了,有些事情,朕說了你們也不信??谡f無憑,眼見為實,日后你等自己會知曉?!?/br> “待賓館,不留了。鄆州也沒甚可看的?!鄙蹣涞伦詈笳f道:“明日就北上,不走曲阜,經(jīng)齊州東行,去登州!” 第005章 考核 十月二十日,行經(jīng)鄆州之時,邵樹德特意看了看鄆州院新卒的cao練。 鄆州院建立的時間晚,但人是真的多。 最初以朱全忠訓(xùn)練的淄青新兵為老底子,陸陸續(xù)續(xù)拉走一批補充禁軍各部后,又來了一萬徐州新兵,故鄆州院此時的在訓(xùn)新兵數(shù)量極為龐大,幾有兩萬三四千人之多。 “淄青兵比他們多練了這么久,還不如徐州新卒?!鄙蹣涞码m然是用玩笑的語氣說出的,但底下人聽了壓力山大。 “重陽節(jié)賞賜可曾發(fā)下?”他問道。 “陛下,在訓(xùn)新兵一年只有兩次賞,重陽并不在內(nèi)?!蓖醣寤氐?。 “龍驤、突將兒郎都領(lǐng)了重陽節(jié)賞賜,豈能厚此薄彼。朕高興,加賞一次。唔,徐州新卒賜錢一緡、絹一匹,淄青、鄆州新卒只得錢一緡?!鄙蹣涞路愿赖溃骸盁o需擔心錢?!?/br> “遵旨?!蓖醣搴苡淇斓貞?yīng)下了。 他一路隨駕過來的,當然知道曲阜孔家贊助了兩萬緡錢、兩萬匹絹,幾乎掏空了老底子,眼下這些錢就被圣人拿來收買軍心了。 果然,消息傳下去之后,席地而坐休息的軍士紛紛拜倒,高呼:“吾皇萬歲!” 邵樹德哈哈大笑。 他就喜歡看到軍士們對他歡呼,比文官、百姓歡呼更開心,因為他深刻知道自己的權(quán)力來源是什么——能夠掀桌子的武力。 “爾等好好cao訓(xùn),今后都能當上禁軍,為朕效力?!鄙蹣涞抡f道:“全軍大酺一日?!?/br> “吾皇萬歲,邵氏千秋萬代!”在有心人的帶動下,又一陣歡呼聲響起。 午后時分,邵樹德在鄆州府衙內(nèi)接見了鄆、齊諸州父老——自然,能陛見的可不是一般“父老”,說白了,鄆州鄉(xiāng)紳土豪罷了。 “昔年朱全忠和魏人南下鄆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解民于倒懸者,大夏圣人也?!?/br> “陛下,鄆州百姓皆心向大夏?!?/br> “朱瑄不成,朱威也不成,唯邵圣善待百姓?!?/br> “齊州被朱瓊禍害那么多年,大夏天兵一來,人人載歌載舞?!?/br> “齊州兒郎已經(jīng)北上教訓(xùn)盧彥威了?!?/br> 父老們七嘴八舌,紛紛表忠心。 邵樹德一一撫慰,感慨道:“昔日朱瑄潛入鄆州,蠱惑士民。父老聽聞,一家出一人,將子弟、鄉(xiāng)民領(lǐng)回家。朱瑄拉起來的隊伍,瞬間土崩瓦解。從那時起,我知鄆州百姓之心矣?!?/br> 這并不是邵樹德杜撰,事實上真有其事。朱瑄屢戰(zhàn)屢敗,早沒人愿跟他了。有志于從軍的鄆州丁壯不如去鄆州院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被選上,何必跟著朱瑄跑呢? 大夏建國之后,大赦天下,其中就包括被打散的潰兵。他們?nèi)粼阜畔挛淦鳎辉僮霾葙\山匪了,當場就可以回家,既往不咎,于是鄆、兗、齊、青諸州的治安為之一靖。 “鄆(齊)州永遠是邵圣的鄆州,邵氏在位一天,我等飛挽轉(zhuǎn)輸、輾轉(zhuǎn)溝壑,絕不皺眉。”說到最后,眾人齊齊表態(tài)。 他們只說效忠邵圣,或許邵氏子孫也能沾光得到些忠心。若這天下?lián)Q了主人,還效不效忠,可就兩說了。 也別覺得他們腦生反骨,世風(fēng)如此。 因為邵樹德的存在,強行干涉之下,本來需要七十年才能完全釋放掉的武夫當國的“應(yīng)力”,并未得到徹底宣泄。內(nèi)在動能仍然很強,觀念非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鄆州古之名邑也,武風(fēng)濃烈,民氣勇悍?!鄙蹣涞抡f道:“諸位族中有杰出子弟者,可選送一二,朕量才錄用。” 銀鞍直目前大概有兩千六七百人,邵樹德打算募一些新人,湊足三千。 很顯然,能入銀鞍直的一定要有真功夫,弓馬嫻熟是必須的。而鄉(xiāng)間勇少年得天子賞識,賜下錦袍、戰(zhàn)馬、寶劍這種事情,一定會流傳甚廣。 這個正面作用也是巨大的,既提升了邵圣的傳說度,又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很多人的思想:習(xí)得文武藝,貨于帝王家。 十月二十三日,邵樹德離開了鄆州,東行齊州。 臨走之前,他特地拐到了盧縣舊戰(zhàn)場看了看。 數(shù)年之前,他通過水師截斷大河兩岸交通,然后大破過河的晉、趙、定三家聯(lián)軍,一舉斬斷了李克用干涉河南戰(zhàn)場的黑手,奠定了鄆、兗、齊三鎮(zhèn)局勢。 如今大河北岸還在廝殺,博、德二州已經(jīng)成了夏、魏、滄三家混戰(zhàn)的戰(zhàn)場。河南、淮海二道竭盡全力,供給大軍物資,同時接引不堪忍受戰(zhàn)亂的百姓南下,發(fā)往直隸、河南、淮海三道墾荒定居。 曾幾何時,人口凈流出的河南,竟然變成了人口流入地。 邵圣也不用謙虛,這就是他的功勞,無論是正面功勞,還是“反面功勞”。 ※※※※※※ 十一月初一,圣駕至齊州,稍稍停留了一天。 其時河北岸有大量俘虜被送了過來,總數(shù)逾四千,半是魏人,半是滄人。 按制,這些將被押往汴州,負責建設(shè)汴州至中牟段的一等國道。 利用俘虜干苦力,本就是歷朝歷代的慣例,邵樹德自然也不會免俗。修建完畢之后,他們可以被安置到南方人煙稀少的地區(qū),落籍當?shù)刂菘h,充實戶口。 很顯然,這些武人是不會老老實實干活的。這些各處工地上屢次鼓噪作亂,都有他們的身影。但看守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州軍軍校都是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老卒,殺人如麻,肯定是不會慣著他們的。最后能剩下來多少人,委實很難說。 十一月初十,至青州。時大雪連綿,邵樹德下令停留三天。 十一日,文登縣司戶邵勉仁至渤海館入覲。 “三郎長大了。”邵樹德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子,欣喜地說道。 十四歲的少年,身材高大,玉樹臨風(fēng)——這一點老邵認為遺傳了自己。 更難得的是,在縣里干了一年,氣質(zhì)也有所變化。這種感覺說不大上來,但邵樹德之前一直把三郎、四郎帶在身邊教導(dǎo),對他們非常熟悉,這時又把四郎邵觀誠喊了過來,兩相一對比,頓時看出了差距。 多了些社會氣,不再是之前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貴胄公子哥的模樣了。 “官家,魏王今歲不辭辛勞,跑遍了文登的山山水水。做事勤謹,平易近人,奴為陛下賀?!眱?nèi)給事仆固承恩笑道。 邵樹德不置可否。底下人報上來的各種消息,他當然能看到,但不會盡信。 他已經(jīng)登基稱帝了,掌控的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和復(fù)雜的官僚機構(gòu),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揣摩著他的一言一行。你看到的東西,未必是真的,它有可能被修飾過。 “三郎,司戶之職,并不輕松。這一年你都干了哪些事?”邵樹德問道。 “回大人,司戶事務(wù)繁雜,幾乎什么都要摻一腳。”邵勉仁說道:“初春之時,協(xié)助縣令勸播,點計今歲春播田畝數(shù)量。仲夏之時,整理籍賬,所管之戶,量其資產(chǎn),類其強弱,評定等級,待夏收完畢之后,協(xié)助征稅。深秋之月,整理秋稅,轉(zhuǎn)運財賦。寒冬之歲,州里抽丁cao練,造冊呈送縣、州。又有養(yǎng)鰥寡,恤孤窮……” 邵樹德聽了頻頻點頭——此時并不流行“父皇”、“兒臣”之類帶有強烈上下尊卑色彩的稱呼,皇家與民家一樣,稱呼并不獨特,宋時皇子見到皇帝,還稱呼“爹爹”。 “民戶定為幾等?”邵樹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