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3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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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北方港口的重要性與日俱增,這么做的人越來越多——即便貨主本人不得不離開,他也會讓子侄或信得過的心腹留在此處。 不為別的,就為買貨、賣貨。 作為拓跋家新一代的掌舵人,拓跋矩也在島上起了屋,還占地很廣,非常氣派——可以兼做貨場。 這一日,他早早來到了坊市,參加本月最后一場交易會。 “珊瑚、沉香、鯊魚皮……” 他家設(shè)在坊市的鋪子內(nèi),伙計們一樣樣清點,確保無誤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入倉庫內(nèi)。 隔壁是一家大食人開辦的胡椒鋪子,一位cao著河北口音的商徒正與他討價還價,半晌后才確定下來。 河北商徒讓人拉來幾大車瓷器,與大食人交割完畢后,因為買的胡椒量比較大,于是又補了人家一批綢緞,最后一算賬,還欠不少。 沒辦法了,此人拿出幾個銀碗,一臉rou痛地遞給了人家。 大食人皺著眉頭,不是很想收。 首先,比起銀碗,他更想收貨,因為回去一轉(zhuǎn)手就是十倍乃至幾十倍的利潤。 其次,這銀碗的重量倒是好稱,但成色不知道啊,會不會被人坑了? 老實說,他都很奇怪,“秦人”在商業(yè)方面極其落后,居然拿銀碗、銀盤、銀瓶之類的器皿來做交易,還非常不少。 他一個親戚是做陸路絲綢貿(mào)易的,早些年在敦煌,當(dāng)?shù)厝伺c吐蕃一樣,主要交易貨幣是銀,而不是其他地方常見的絹帛。 市面上買貨,給你一個銀碗,如果不夠,再補幾袋麥子。如果多了,直接把銀碗切割,給你一部分——別笑,這幾種器物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唐代商業(yè)交易之中,作為貨幣使用,各類契約文書中屢見不鮮。 他就奇怪了,銀碗、銀盤、銀勺、銀瓶很好計量嗎? “迪爾汗!迪爾汗!”大食人最終放棄收銀碗,搖了搖頭,道:“我只要迪爾汗?!?/br> 河北商人嘟囔了兩句,最終解開一個包袱,從中取出數(shù)十枚銀元,交到人家手上,道:“給你,大夏迪爾汗,下次不跟你做買賣了?!?/br> 拓跋矩在旁邊看得微微一笑。 從多年前開始,大夏各個坊市的一場交易會結(jié)束,大伙各自劃賬,展開清算之后,如果有盈余,商人會收到一張銀元票。 銀元票一般拿來抵稅,偶爾也會拿去送禮,但如果有機會,最終都會換成銀元拿回家。 朝廷收稅的時候,他們寧愿交銅錢、絹帛上去,如果不夠,就會把銀瓶、銀盤、銀碗之類的金銀器拿去抵賬,朝廷也收。但收完之后,總會叮囑幾句:下次盡量用銅錢、絹帛、銀元或銀元票交稅。 但沒人會這么做,傻??? 朔方軍時代定下的十八銖銀元,做工精美、重量恒定、成色十足、攜帶方便,更極其便于計算,私下里買賣貨物的時候,不知道多方便。 三十年下來,很多貨物的計價單位已經(jīng)變成銀元了——不然的話,你用什么計價?絹帛?那我可要跟你扯一扯幅寬、經(jīng)緯、新舊、做工了,憑什么你定價一千錢?我說只值八百! 至于銅錢定價,不是不可以,但實在太重了,真不方便長途轉(zhuǎn)運。 選來選去,還是十八銖銀元更適合作為計價單位。 近些年,因為十八銖銀元存世數(shù)量嚴重不足,海州坊市的一些商人開始自發(fā)用第納爾金幣、迪爾汗銀幣做買賣,哪怕朝廷不認可這種外來金銀幣,但他們私下里交易的時候,還是會用——一如清朝嘉慶年間,商人們紛紛拋棄銀兩、碎銀子,改用西班牙雙柱銀元一樣,做大宗交易的他們,非常明白哪種東西更便利。 “喲,建極銀元啊?!蓖匕暇乇緛肀е郯?,看到河北商人拿出的是大一號的建極銀元后,有些驚訝。 所謂建極銀元,是大夏開國后新鑄造的銀幣,提供給各個坊市,以備有人需要兌換時取用。目前數(shù)量不多,十分稀罕。 建極銀元的正式名稱叫“大夏銀幣”,只有一種面值:壹圓。重二十一銖,銀九銅一。戶部規(guī)定,大夏銀幣壹圓當(dāng)兩貫錢。 其實吧,如果嚴格按照當(dāng)下的銀銅比價,純按重量來算的話,壹圓也就值1400錢(兩緡=1600錢),看似讓朝廷占了便宜(鑄幣稅),但商人們并不在乎。 反正這種銀幣磨損減輕之后,別人也認可,繼續(xù)當(dāng)兩緡錢用,在不同的商人手中流通,這就夠了。 大食商人收到大夏銀幣后,笑容滿面,清點數(shù)目無誤后,也不多看,直接收了起來。接下來,他還要去別的商人那里買貨,這些銀幣正好用掉。 “唉,貝州坊市里攢下的銀元,一口氣全給了大食人?!焙颖鄙掏娇戳搜弁匕暇?,問道:“朝廷為何不多鑄點銀元?” “朝廷倒是想,可也得有白銀啊。”拓跋矩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知道銀幣比銀碗、銀盤、銀瓶好用,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把手里亂七八糟、奇形怪狀的白銀甩出去,換成銀元放在家里,但問題是,朝廷真沒那么多白銀來鑄錢。 拓跋矩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還與齊王在酒桌上聊過,知道很多東西。 據(jù)齊王所言,唐宣宗那會,全國各銀礦課稅,每年課銀二萬兩——唐代銀礦,私營、官營、官私合營皆有,一如鹽池,老百姓也可以撈,政府并不專營,只課稅。 以銀稅來倒推,一年產(chǎn)銀不足八萬兩。 唐初的產(chǎn)量更小,一年不足二萬兩,有唐一代三百年,平均每年也就五萬兩的樣子。 大夏的白銀產(chǎn)量比唐末十萬兩出頭大了一些,畢竟加入了河隴、遼東、云南很多新地盤,但也很難超過一萬斤(十六萬兩)——北宋鼎盛時期年產(chǎn)銀80萬兩(宋制,一兩約合40克,比唐制略小),平均50萬兩,但大多數(shù)并未流入市場,主要“歲賜”給了遼國、西夏。 一萬斤白銀,按照大夏開國后鑄造的新銀幣來算,每年也就鑄個18萬2800余枚。 這點量是遠遠不能滿足市場需求的,因此只要朝廷放出一批銀元,定然會被商人們慢慢套走。 朝廷固然在其中賺了點小錢,每年鑄幣稅收入折合成銅錢,大約八萬緡的樣子——如果不算白銀本身價值的話。 但說實話,比起整頓混亂的商業(yè)秩序,朝廷根本看不上這點小錢。 “圣人此番加尊號,我覺得實至名歸?!焙颖鄙倘寺勓砸矅@了口氣,他知道大夏缺白銀,缺得很,不過圣人推出記賬貨幣和銀元這兩個一虛一實的東西,依然讓商徒們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因此他說道:“有人提議今上可為咱們商家的新祖師爺,我讀書少,不甚了了,就想問你一句,如果在家中供奉圣像,可違制?” “這……”拓跋矩被問傻了,他也不知道。 “你見過圣人嗎?”他問道。 “多年前在白司馬坂遠遠見過一次。”商徒說道:“音容笑貌……呃,不談這個了,哈哈。” 拓跋矩也覺得這個話題很危險,轉(zhuǎn)而說道:“昨日坊市中來了數(shù)十日本商徒……” “你遇到了?”河北商徒眼睛一亮,問道。 日本商人如今的形象,完全就是人傻、錢多。 他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竟然在自家挖出了不少銀礦。且聽海商傳聞,銀礦、銅礦還在陸陸續(xù)續(xù)的發(fā)現(xiàn)之中,簡直沒個盡頭,不知道地底下埋了多少。 經(jīng)過幾年的開采,現(xiàn)在日本人是真的“囂張”—— 以前摳門得很,甚至不愿住旅社、客棧,茅草堆里也能對付一宿。但現(xiàn)在么,吃最好的食肆,住最豪華的旅社,出手大方,說話聲音響亮,一副土財主的模樣。 “他們帶了幾千斤銀塊,在東海坊市內(nèi)開立賬戶,直接驚動了市舶使?!蓖匕暇卣f道:“我聽人說,一共來了五六艘船,船上所有貨物加起來,都沒那些銀塊值錢,這次估計要大買一通了,不知道這塊肥rou落到誰手上?!?/br> 一千斤銀,可鑄一萬八千余枚銀元,價值三萬六千余緡錢。 日本人帶來的是銀塊,撐死了值三萬二千緡。考慮到他們的冶煉技術(shù)不行,白銀雜質(zhì)多,可能還要被砍一刀,說不定只值三萬緡。 但真的不少了??!十幾萬緡的大買賣,這伙商徒在日本應(yīng)該也是手眼通天之輩,身份不低,一朝暴富,就急著來中原采買了,這算盤打得可真精。 拓跋矩其實是能夠從中分一杯羹的,只不過他不便當(dāng)著這位河北商徒的面說罷了。 自家商隊至今還在累死累活地給朝廷轉(zhuǎn)運資糧,朝廷自然會予以照顧。 海州市舶使、齊王邵觀誠已經(jīng)明說了,日本人要采買絹帛、瓷器、皮革、藥材、書籍以及各色各樣的中原工藝品,你能找來多少貨,就給你多少生意做,上限五萬緡。 拓跋矩自然千恩萬謝。五萬緡的貨,他不從日本人那里刮走兩萬緡利潤,今后就關(guān)門歇業(yè),不做生意了。 這筆買賣,對拓跋商行來說,可謂大補。 替圣人做事真的沒話說,處處給你找補,想方設(shè)法讓你賺錢,彌補西域的虧空。 “日本人的肥rou,我是吃不到了?!焙颖鄙掏絿@了口氣,道:“把這批安南胡椒運回河北,慢慢賣掉也夠了。安心賺自己那一份,不想東想西的。” 拓跋矩總覺得他話里話外在影射些什么,沒接茬,轉(zhuǎn)而說道:“今年安南商社也運了很多胡椒北上,為何要買大食貨呢?” 大食貨,其實也是安南貨,可能還夾雜著些別的地方的胡椒,但兩者質(zhì)量差不多。 “大食人還有丁香、rou豆蔻等其他種類的香料,你買他的胡椒,搭配著買這些香料,能便宜不少?!焙颖鄙掏秸f道。 “原來如此?!蓖匕暇攸c了點頭。 他不太做香料生意,對其中的彎彎繞還真不怎么清楚。大食商徒也猴精猴精的,看到安南商社開辦,要逐步搶他們的胡椒生意了,竟然能整出這種競爭法子,有點意思! “下一步,圣人要在安南種丁香、豆蔻了吧?”河北人又道:“如果安南真產(chǎn)這些香料,我以后就不買大食貨了。無上皇帝給了咱們商徒前有未有的好日子,自然要替他老人家辦事了?!?/br> “君有此心,也不枉圣人多年苦心孤詣?!蓖匕暇赜行└锌?。 有的人,三十年前播下了種子,而今已經(jīng)碩果累累,深孚眾望。 至少,在大夏諸多商徒的眼里,這個“建文神武無上皇帝”的尊號是名副其實的,一點不摻假。 第073章 布告中外之四 同光二年八月初五,秋雨連綿。 陸德善站在自家屋檐下,看著煙雨迷蒙的池塘、稻田,愁眉不展。 “三哥何故憂愁?”陸德遷走了過來,問道。 “雨勢連綿,若累月不絕,下個月就要收割了,恐受影響?!标懙律普f道。 “那不正好?”陸德遷笑道:“這次我不和三哥爭搶,若有人賣地,我一早知會三哥,全讓你來買。” 陸德善淡淡一笑,道:“七郎,莫要小瞧了今上。他雖然是個武夫,經(jīng)常沉湎女色,yin人妻女,但卻是個狠角色,也是個明白人。趁著災(zāi)荒,大肆兼并田地,真有好下場么?” 不知道多少楊行密時代的官員、大族被整治了,其中一項罪名就是“掠奪民田”,還不長記性? “哦?”陸德遷好奇地看向三哥,問道:“沉迷女色之輩,也能做大事?弟讀史書,成就大事者,無一不是正人君子,溫潤如玉,謙謙有禮,嚴于律己,智珠在握。今上真有那么厲害?” “你?。 标懙律茋@了口氣,道:“早些年讓你多和叔父出門,去長安、洛陽走走,你卻不愿,只道哪里都不如江南好。” “北地胡風(fēng)浸染,腥膻滿地,我才懶得去。”陸德遷嗤笑一聲,道。 陸德善沒有說話。 他老了,年已近六旬,這輩子不可能出遠門了,但七弟才四十歲,正值壯年,既不愿出仕做官,也不愿出門做買賣,終日窩在家里,寫寫畫畫,自娛自樂。 江南確實養(yǎng)人。 陸氏扎根江南的時間,久遠得幾讓人記不清。 他們這一支世居淞江,祖上最早可追溯到前漢陸烈——淞江,太湖出海的三條河流之一,與東江、婁江并稱“太湖三江”。 前唐之時,江南大開發(fā)。太湖流域自然是重中之重,新墾出了不少田地,戶口大增,商旅繁盛,漸有“魚米之鄉(xiāng)”的美譽。 世代以來,陸氏族昌于吳郡。 陸德善生于斯長于斯,小時家境尚好,讓他享受了世間的繁華。 稍大之后,家境敗落,又讓他見識到了人情冷暖。 父親陸龜蒙屢試不第,加之時局混亂,家勢愈發(fā)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