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就跟著張瑞上樓，有了方才的一幕。

    ……只盼著顧二小姐，能明白其中于她不利的地方。

    謝錦安在心里悄悄想道。

    至于今日莫名的沖動和心跳，被他有意地忽略而去。

    望著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整頓好重新駛?cè)ィx錦安放下把玩的酒盞，略略闔眼小憩了片刻，習(xí)慣性地去取放在懷中的折扇。

    卻是拿了一個空。

    張瑞正癟嘴向謝錦安假哭：“錦安兄，你方才忽然靠上來，可是差點把我壓死——我知曉你不愛和那些臭蟲打交道，可……”

    他話音未盡，就見謝錦安猛然站起。

    “可把我給嚇?biāo)懒耍€以為你真受了傷，幸好你沒事?！睆埲疣昧艘宦?，以為謝錦安生了氣，連忙改了口。

    卻見謝錦安搖了搖首，神情頗為嚴(yán)肅：“我的折扇不見了，許是方才落在了下面?！?/br>
    說罷，便開門吩咐小廝下去找尋。

    卻是找了三四遍都沒有找見，也仔細(xì)詢問了路人商販，甚至用了銀子，只說從未看見。

    “再去找找，這柄折扇可是肅王殿下的心頭之好?！睆埲鹨搽y得正經(jīng)起來。他知道，這柄折扇是謝錦安生母的遺物，平日里格外喜歡，才日日都帶在身上。

    謝錦安輕輕道了聲“不必”。

    若是周邊不在，也確認(rèn)未曾被人撿走。

    那就只能是——落在了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之上。

    對上張瑞無比疑惑的目光，謝錦安的俊面上重新?lián)P起笑意。

    他偏了偏頭，眼中綻出熠熠生輝的光亮：

    “我已經(jīng)知道折扇在哪兒了。”

    *

    藍(lán)氏起身告退之后，老夫人便來了里屋看顧菀。

    琥珀趁此時間回到側(cè)屋，完成顧菀方才對她的吩咐。

    “女醫(yī)怎么說，可有受傷？”老夫人按住想要起身行禮的顧菀，坐在床邊仔細(xì)詢問。

    顧菀搖了搖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來：“女醫(yī)說了，孫女沒有受傷，什么事兒都沒有，叫祖母擔(dān)心了?！?/br>
    聞言，老夫人頗為不贊同地皺了皺眉：“你方才進(jìn)來，整張小臉都白了，這還能叫沒有事情？諾，先將這安神的湯藥喝了?！?/br>
    “多謝祖母?！鳖欇倚÷曊f了這句，便捧起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原先蒼白的唇色，因為藥汁染上了不大正常的殷紅，看著更容易叫人心疼了。

    片刻后，老夫人就開了口：“菀丫頭，祖母問你，你在車廂里頭，可有看到，或者感覺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么？”

    那雙蒼老但飽含威嚴(yán)的眼中閃過nongnong的疑竇。

    這件事，的確是事發(fā)突然，卻是發(fā)生得巧妙。

    出去的三個姑娘，惟有她養(yǎng)大的顧菀險些出事，讓老夫人不得不去多想。

    “祖母不怕孫女撒謊么？”顧菀喝完了藥汁，將藥碗擱到一邊，眼中有幾分小心和黯然。

    老夫人卻是輕聲笑開：“你是我養(yǎng)大的姑娘，生來就是個實心眼，又是個善良孩子——即便旁人都不信你，我也是信你的。”

    顧菀聽了心頭一暖，面上也露出甜甜的笑容：“孫女多謝祖母信任。”

    “祖母，孫女沒有看到、或者感覺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鳖欇椅兆×死戏蛉说氖郑蛔忠痪涞卣J(rèn)真說道。

    老夫人盯著顧菀瞧了半晌，過后長長嘆了一口氣：“你這丫頭，就是太過懂事了?！?/br>
    她們才剛剛回府，若是對此事過分糾纏，一來會傷了還沒有建起的情分，二來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恐怕會叫人倒打一耙。

    顧菀是怕鎮(zhèn)國公對她感觀不好，也是怕自己會和鎮(zhèn)國公這個兒子變得生分。

    老夫人心里對此門兒清，也愈加疼惜起顧菀來，親自送了顧菀回側(cè)屋。

    琉璃滿眼心疼地圍過來，端上一碗顧菀素日喜歡喝的牛乳香茶。

    不等顧菀開口，琉璃就主動說起了話：“小姐，你離開的這半日，奴婢認(rèn)真觀察了分給咱們屋里面的幾個婢女。凡是咱們從莊子上帶回來的，都是老老實實的，倒是府中分給咱們的，兩個人都出門偷懶了一會子?！?/br>
    “這半日不見，你便成長許多了?！鳖欇翌H欣慰地笑了笑：“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琉璃掰了掰手指頭：“小姐，如今剛到申時?！?/br>
    “我記得今晨，是辰時過了一刻鐘出府的?！鳖欇颐嫔厦闪艘粚悠婀值奈⑿Γ骸翱磥碓蹅冮L姐和永安侯府的藍(lán)小姐感情甚篤，這一見就見了三個半時辰?！?/br>
    琉璃疑惑了一瞬，開始自己低頭思索。

    房門被推開，是珊瑚進(jìn)來了。

    她行了一禮，說道：“小姐，四小姐過來了，說是來探望您的?！?/br>
    “快請進(jìn)來?！鳖欇衣月泽@訝了一瞬，旋即便道：“準(zhǔn)備好茶水和糕點，一應(yīng)都按四小姐喜歡的來。”

    二人應(yīng)下，琉璃去準(zhǔn)備東西，珊瑚則是將顧芊給引過來。

    “給二jiejie請安?！鳖欆啡巳缙涿密奋啡跞?，面上的怯懦神色似一片陰云，常年籠罩在她秀麗的眉眼之上，看著只叫人覺著木訥可欺。

    她并非空手而來，而是帶了三本書和一盒子糕點來。

    “我不比長姐和三姐，所以禮物略簡陋了些，請二jiejie莫要嫌棄?！闭f起這話，顧芊的神情生動了些，露出一種名為“窘迫”的神色。

    顧菀連忙叫珊瑚給顧芊搬了個凳子，微笑道：“這些都是四meimei的心意，我怎么會嫌棄呢？”

    對上顧菀眼底真誠的笑意，顧芊整個人都舒緩了一些。等看到琉璃送上來的茶點，更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我今兒不大能吃這些，四meimei若是喜歡，不妨多用一些?！鳖欇矣檬治媪宋嫔n白的面兒：“meimei可有去瞧過三meimei？不知她此時有沒有從驚嚇中出來?！?/br>
    顧芊小心地拿了一塊甜芋糕，一邊小口吃著，一邊緩緩道：“三jiejie不大喜歡我，我也很少到她的院子里頭去?！?/br>
    “我其實也不大愛和三jiejie一塊兒走?！鳖欆芳?xì)嚼慢咽完了甜芋糕，瞧了一眼窗外，才低聲道：“小時候和三jiejie一起玩，我總是莫名摔跤跌倒，甚至于有一次跌進(jìn)池塘里，是我的乳母反應(yīng)快，才不至于淹死。”

    “三jiejie總是以此說我是晦氣之人?！鳖欆费鄣纂[隱露出一分苦笑。

    顧芊說出這樣的話，叫顧菀頗為訝異。

    她原以為，顧芊能在藍(lán)氏的眼皮子底下安穩(wěn)長大，自然是個膽小謹(jǐn)慎的性子，來看望她亦有幾分真情，不過更多的卻是為了多結(jié)一份善情，多存一方助力。

    如今說出這話，等于是透了幾分顧萱的底子。

    可見顧芊，并不是單純的木訥，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只想顧芊在藍(lán)氏手中艱難求生的經(jīng)歷，顧菀便知顧芊的打算，應(yīng)當(dāng)是和藍(lán)氏的打算相對立的。

    而敢冒著險同她說這些，說明顧芊并不甘于被藍(lán)氏擺弄一輩子，有著搏一搏的打算。

    想到這些，顧菀瞧著顧芊的眼神更柔和了些。

    “三meimei是嘴巴不饒人了一些，但有母親和長姐的教導(dǎo)，咱們就權(quán)當(dāng)沒聽過罷?！币婎欆伏c頭贊同，顧菀轉(zhuǎn)頭吩咐琉璃：“琥珀不是拿回來兩個包好的盒子么，將那個淺粉色布包包著的。”

    琉璃動作極快，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回來了。

    “今日去九珍閣，我瞧你沒來，就擅作主張為你選了幾個，只盼著你喜歡。”顧菀柔聲細(xì)語地為顧芊解釋，笑意柔和地遞了過去：“你瞧瞧可還合你的心意？”

    顧芊略微沉思了一下，動作帶著點猶豫地打開了盒子。

    卻是眼前一亮。

    ——里頭裝的首飾不多，但日常用到的鐲子、耳環(huán)、珠花、發(fā)簪都在里頭，且樣式素雅大方，上頭的沉甸甸的料子更是不失格調(diào)。

    若是出去赴宴戴上，既不會失了面子，也不會讓藍(lán)氏和顧蓮覺得自己僭越。

    再抬眼一瞧，顧菀頭上的釵環(huán)雖也是大方款式的，但更偏向富麗精致，盒中的首飾并不符合顧菀的裝扮風(fēng)格。

    可見這些首飾并非是顧菀從所購中挑出來敷衍她的。

    而是特意挑選的。

    “多謝jiejie，我很喜歡?！?/br>
    顧芊的手撫過亮晶晶的首飾，面上是止不住的、帶著驚喜的真切笑意。

    到臨走時，她便珍寶似的捧著那盒子，不經(jīng)意地抵住半開的門，對顧菀說道：

    “jiejie，我?guī)淼脑挶咀邮且棠锖臀矣H自挑選的，可在京城的書鋪中搜尋了許久。”

    “jiejie，還請你仔細(xì)看一看。”

    第12章 第十二章

    ◎似羽毛一樣撓著顧菀柔嫩的手心◎

    這般明顯的暗示，顧菀仍舊是笑意婉轉(zhuǎn)，眼兒中流淌出閃光的期待。

    “多謝meimei和孫姨娘了?！彼p輕咳了一聲：“我還沒看過話本子呢，祖母總是不許我看那些?！?/br>
    迎著顧菀清澈帶笑的眼瞳，顧芊略微怔了怔。

    京城中人心繁雜，單是在鎮(zhèn)國公府中的時日，就叫她看清了何為人情冷暖，何為趨炎附勢，又何為委曲求全。

    她方才為那一盒特意挑選的首飾感動，卻在心里明白：肯這樣用心地對待她，必然是對她有所需求，有所利用。

    顧芊知道這一點，但并沒有多難過：因為她也想利用顧菀。

    自從隱約得知藍(lán)氏的圖謀之后，她和孫姨娘在經(jīng)過大駭之后，更多的是唇亡齒寒的感覺——為了嫡子嫡女的前途，藍(lán)氏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庶女們。

    而鎮(zhèn)國公，對此則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半支持態(tài)度。

    在遠(yuǎn)遠(yuǎn)見了顧菀一面，又得知藍(lán)氏母女因著顧菀而吃癟后，孫姨娘更是堅定了要冒著風(fēng)險提醒顧菀的想法。

    若是顧菀真是個機(jī)警聰明的，憑借著自身的美貌和老夫人的撐腰，何愁不能嫁一個如意郎君？

    到了那時候，顧菀能記著她們這一點提醒，幫著顧芊一把就好了。

    顧芊也是這樣想的。

    但如今瞧著，她這位二jiejie，倒是個實打?qū)嵉募兞己眯詢骸?/br>
    她不由得想起接風(fēng)宴那日，顧菀眼中沒有半點算計，亦是這樣清清澈澈的，卻將嫡母和嫡姐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人誠則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