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顧萱不解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顧菀仍不緊不慢地說道：“親王殿下原本就年紀頗大，又一直……有些行事荒唐，近來又遭到皇上的訓斥和御史的參奏，想來身子骨是有些虛弱了 。”

    “等三meimei入了親王府之后，可要好生看顧親王殿下的身子，最好尋了醫(yī)藥方子，讓親王殿下好生進補才好——正巧，meimei有多疑癥，時常要請?zhí)t(yī)大夫過來看診，趁機詢問一下也是好的?！?/br>
    顧菀將這一句話緩緩含笑說完，就抬手端起了茶盞細細品味，留下充足的時間給顧萱反應(yīng)。

    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之后，顧萱眼中的疑惑才褪去不少，轉(zhuǎn)而亮起驚喜的光亮：顧菀說得有道理，既然這痛苦是躲不過去的，那她就轉(zhuǎn)變策略，人為地將這痛苦的時間縮短就好了。

    老親王年近半百，喜好美色，床.事無度，一時間有什么情況忽然病倒了，乃至病重過世，都是可以被人理解的。

    只要老親王死了，那她的煩擾不都解決了？

    “jiejie我還有一句話要囑咐三meimei呢?！币婎欇婵偹泐I(lǐng)會了她話中的意思，顧菀輕輕地擱下了茶盞：“要在老親王府中長長久久，三meimei可要投其所好、讓親王殿下喜歡才是。”

    顧萱趕緊起身行禮，面上頭一回有了點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謝：“多謝二jiejie指點，meimei我感激不盡?！?/br>
    說罷，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行禮告退，回去細細地安排起來：鎮(zhèn)國公雖然不許她出府，但是看在圣旨上，在衣食住行、尤其是看病方面，并不敢懶怠，反而還比從前好了不少。兼之如今是顧菀當家，又和她通了氣兒，行事是方便不少的。

    “meimei留步，我還有一些話想說。”顧菀卻是叫住了顧萱：“昨日幽蘭院全然翻新好了，我親自去看了看，出來后又覺得后頭那個小院破舊著不大好，就讓管家讓人就那個小院簡單收拾了一下，不日重新裝修一遍?！?/br>
    “我在那個小院里面，看見了一箱子保存完好的畫本。因著是和meimei有關(guān)的，所以就想著讓meimei帶回去罷?！?/br>
    說到這里，顧菀端和柔雅的神色中帶上了些許的悵然：“原諒我想多嘴問一句——三meimei，你還記不記得成姨娘？”

    因得了主意、眼中閃爍著興奮光芒的顧萱，聞言面色怔愣，好像被人一棒子打入了埋藏在腦海中最深處的記憶。

    ……成姨娘。

    這三個字不算耳熟，可念起來卻很親切，讓她整個人都陷入溫暖之中。

    從小被藍氏養(yǎng)大的顧萱皺起眉頭，死死地搜尋著自己的記憶。

    直到過了許久，才在恍惚中看見一個極為模糊的女子身影。嗎

    成姨娘……好似是她的生母？

    顧萱并不確定，因為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生母二字了。

    “唉，我還記得一點成姨娘呢，是很親切溫和的人?！鳖欇逸p輕嘆息一聲，并不打算繼續(xù)往下說：“好了，我與三meimei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我就不送三meimei回去了?！?/br>
    珍珠則是將方才提到的小箱子送到顧萱的新婢女手上，再客氣地請了二人出去。

    顧萱如同失了魂一樣，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到屋子，她便道：“云兒，快將這箱子打開，我看看這里頭是什么?！?/br>
    名喚云兒的新婢女應(yīng)好，將箱子打開，再貼心地打開一本話本子，將其送到顧萱的手上。

    這是一本純手繪的畫本，上頭用水墨畫了許多有趣又不失意境的小故事，像是用來給小孩子看的。

    而在畫本的末頁，寫了一句話——“給我的萱兒”。

    顧萱怔怔地看著這句話，眼中刷地就留下了幾行淚水。

    她將畫本抱在懷中，閉上眼睛，努力在記憶深處搜尋，意圖拼湊出生母的面容。

    云兒在一旁安靜地觀察著。

    等到顧萱的眉眼中透露出一股頹然，她才適時開口：“小姐，這是您的生母畫的么？”

    因云兒性子沉穩(wěn)，對自己恭敬，又不和其他院子有所聯(lián)系，還將先前輕慢自己的柳葉給治了出去，顧萱近來對云兒十分看重，將她當作了自己的下一個心腹培養(yǎng)。

    顧萱聽云兒開口詢問，就開口答道：“應(yīng)當是的。”

    “我、我已經(jīng)不大有印象了?！鳖欇嫜凵裢钢鴤模骸拔疑踔烈呀?jīng)記不起她是怎樣的模樣，也想不起哪一日是她的忌辰?！?/br>
    云兒眸光一閃，嘴快道：“夫人從來沒有與小姐您說起過么？”

    “沒有?！鳖欇嬉活D，緩緩說道。

    “小姐請恕奴婢多思?！痹苾河行┖ε碌哪樱骸芭鞠惹霸诤笤鹤鲭s役，老是聽在府中年歲久的老mama嚼舌根，說是府中那些已經(jīng)去了的姨娘，都是被旁人害了去的緣故?！?/br>
    顧萱聞言，又驚且疑，不免想起顧菀的生母袁姨娘。

    她前段日子是聽藍氏說起的，是在氣惱下說早該治死袁氏，一尸兩命，生得顧菀這小賤人被生下來。

    心中已經(jīng)信了五分。

    “云兒，那些老mama有沒有提過，這個旁人指的是誰？”顧萱壓下心頭的驚怒，愈加抱緊手中的畫本，渾然的眼底隱隱有怒氣浮現(xiàn)。

    云兒作顫抖害怕狀，閉口不言，伸手指了個方向。

    ——正是藍氏的院子所在。

    *

    送走了顧萱之后，珍珠將桌上的茶點都收拾了去。

    琉璃則是切了些宮中來的貢品果子，笑道：“還好奴婢眼疾手快，將王妃送給您的貢品果子收起來了。”

    不然豈不是要被顧萱糟蹋了去。

    琥珀更有一番憂心：“鄉(xiāng)主，您覺得事情會順利么？”

    “云兒是你親自選出來的?！鳖欇野矒嵋恍Γ骸拔蚁嘈拍悖?。”

    屋中正說著，就有前頭的消息傳來。

    太子坐鎮(zhèn)的剿匪之事，第三次圍剿失利，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徐將軍受傷，連太子自己險些都要被山匪擄去，作為人質(zhì)。

    早前太子還立下過軍令狀，說必然帶著山匪頭子回京給皇上祝壽。

    現(xiàn)在卻讓皇上不得不下令，停止萬壽節(jié)的慶?；顒樱瑢⒔疸y都全力傾注到剿匪之事中。

    皇上還下旨，肅王謝錦安，速去景州輔佐太子剿匪。

    第50章 第七十一章

    ◎終于到他執(zhí)棋◎

    原來出京, 是為了景州剿匪之事。

    顧菀恍然明悟間，不自覺摻雜了幾分擔心。

    聽聞連徐將軍都險些失手，不知肅王此番前去, 會不會有危險呢。

    于是，等過了幾日，小時子再送花來時，顧菀就格外多問了幾句。

    小時子恭敬回道：“殿下收拾行李、出京城時, 就想著鄉(xiāng)主恐怕會問起，所以特意讓奴才告訴鄉(xiāng)主一句。”

    “皇上讓殿下前去，說是輔佐太子殿下，實際上是給太子殿下送陛下的書信的，基本上是不會上前面直面山匪的, 還請鄉(xiāng)主不要擔心?！?/br>
    頓了頓, 小時子又道：“為著裝修王府的事宜，木氏的掌家人先前說還有些細節(jié)要和殿下確認。如今殿下奉旨出京，就請鄉(xiāng)主抽出些時間看一看?！?/br>
    顧菀含笑應(yīng)下：“好，只是要煩請小時公公提前與木氏掌家人說一下, 若是可以，還請?zhí)崆八鸵环教舆M來，我好空出豐裕的時間?！?/br>
    事關(guān)下半生自己要住的居所，顧菀可是要十分上心的。

    *

    皇上一開始透露出想讓謝錦安前去景州的想法時, 是在景州傳來第二次失敗的折子時。

    與報暫時失利的折子同來的，還有景州知府和徐將軍對太子抒發(fā)不滿、暗指其指揮不當?shù)淖嗾邸?/br>
    謝錦安照舊安靜地低首磨墨, 眼風無聲無息地飄過皇上轉(zhuǎn)著玉扳指的手, 最后掃過奏折上零星的幾個字眼。

    徐將軍是習武之人, 對朝堂之事沒有太多的心眼, 折子上都是實話實說, 只礙于皇上的面子，難得說得委婉了些。而景州知府就不同了，折子寫得刁鉆，配合上徐將軍的折子，幾乎將剿匪失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了太子的身上。

    這讓謝錦安心中有所思量：太子雖然喜好美色、做事不靠譜，但因著性子里的那一點膽小，有一點是比永福公主和李皇后好的——若一件事情，靠自己拿主意是做不成的，那太子勢必會讓幕僚屬下商議著想出可行的解決方案，再等著事情結(jié)束后，將功勞歸為自己。

    而不會向折子上說的，是太子自己胡亂指揮的緣故。

    想到這，謝錦安拿著墨錠的手指就微微一頓：

    由此看來，景州山匪之事，果然不如表面上那樣，只是簡單的山匪作亂。

    便在此時，看了折子后、心中生出惱怒的皇上將目光投向了謝錦安。

    短暫的思量過后，皇上開口道：“我昨日去看了你和你大哥比的騎射，雖然你比武王要差上一截，基本功倒是都在的，多練些時日便好了。”

    “兒臣多謝父皇鼓勵——大哥擅長武功騎射，近日又在朝堂上幫了父皇許多。”謝錦安的目光中帶上了一點子羨慕：“連皇祖母都在兒臣請安的時候，叮囑兒臣，要多向大哥學習，為父皇分憂才對。”

    皇上聞言，心中的心思多出幾分冷淡：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這些時日頗為風光，只是不想居然都傳到后宮中、太后的耳朵里面了。

    當真是，比他當年做皇子時還要赫赫了。

    也不看看自己做出的成績，有多少是旁人的功勞！

    如此一來，皇上心中對武王的芥蒂就更多了一層。

    等到第三回 報戰(zhàn)敗的時候，皇上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直接寫了一封密信，讓謝錦安連夜趕往景州，加以輔佐之名，將信件帶給太子。

    太后聽聞，倒是驚喜異常，趕著從壽康宮中送了謝錦安一程。

    “這是你父皇第一回 對你委以重任。”太后歡喜之余又有些擔心：“但是哀家聽聞景州形式頗為嚴峻，你就完成你父皇的任務(wù)，可千萬不要強出頭，到作戰(zhàn)的前線去。”

    謝錦安騎在駿馬之上，身姿筆挺又瀟灑。

    他垂眸望著面露擔憂的太后，鄭重地應(yīng)下了太后的話，旋即對太后道：“還請皇祖母幫我，看顧一下阿菀。”

    太后立刻想起，她與靖北王妃這幾次召顧菀進宮說話時，旁敲側(cè)擊出鎮(zhèn)國公府的情況。

    ……那可不是一個能長久待著的地方。

    “你放心，即便沒有哀家，還有靖北王妃呢。”太后見謝錦安目光灼灼不免失笑：“哀家在這兒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人欺負了純陽鄉(xiāng)主去。”

    “多謝皇祖母。”謝錦安頷首道謝，隨后就揚起手臂，一甩韁繩，干脆利落地讓馬兒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景州的方向疾馳而去。

    *

    太子聽聞謝錦安到達景州的消息時，剛與徐將軍結(jié)束一場險些動手的爭執(zhí)，面色十分難看。

    聞見謝錦安求見，再想起京城中的武王，心情更是惡劣，對貼身太監(jiān)回道：“叫他送去驛站呆著，本太子現(xiàn)在沒空應(yīng)付他！”

    貼身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太子殿下，肅王殿下說，有陛下的密信要交給您，是萬分緊急、要親手交托的。”

    “那讓他進來罷。”太子揮了揮手，停頓一瞬后又說道：“昨日見到的那個歌女還不錯，今晚把她安排服侍本太子?！?/br>
    貼身太監(jiān)擦了擦額間的汗珠，趕緊應(yīng)下。

    一炷香之后，謝錦安就到了太子在景州臨時建起的府邸。

    雖是臨時，但也不失精致富貴，可見太子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