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像一陣風(fēng)一樣，眨眼便到了謝錦安的面前。

    一旁正吩咐人拿來弓箭靶子的管家轉(zhuǎn)身看到這一幕，險些嚇暈過去，慌不迭就要上前阻攔——攔下新郎比武，一般比的是射箭，有人家不會就比投壺，哪兒有直接動手rou搏的！而且靖北王世子一瞧就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這一拳頭下去，肅王殿下可不就要被砸飛出去了！

    世子也太實誠了，放放水多好呀！

    然而出乎管家的預(yù)料，謝錦安并沒有飛出去，反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亟酉铝巳~嘉嶼的拳頭。

    隨后兩人又極快地過了幾招，身形如風(fēng)，姿態(tài)頎雅，十分賞心悅目。

    最后以謝錦安反手扣住葉嘉嶼雙手為結(jié)束。

    “成婚快樂?！比~嘉嶼并不使勁掙脫，而是借著這距離對謝錦安小聲道：“上回還未對你道謝，有空出來喝一杯茶?！?/br>
    而且他們上回的比試，葉嘉嶼自覺不夠盡興，想著再約一場。

    “好，本王答應(yīng)世子。”謝錦安彎起桃花目，低聲應(yīng)下后松開手，對周圍不高不低道：“世子承讓?！?/br>
    管家呆愣片刻，旋即讓府中小廝大聲喝彩，猛夸肅王勇猛、通過挑戰(zhàn)，心中美滋滋起來：看來葉世子還有很有素的，他的賞錢可不會少了。

    想罷，他就殷殷切切上前，給謝錦安領(lǐng)路：“世子這邊請，鄉(xiāng)主在那兒呢。”

    謝錦安對著管家淡笑應(yīng)下，步履頗有些急促。

    隨著交祝歌地聲音越大，謝錦安面上的笑容也變得愈發(fā)清俊飛揚。

    步履交錯間，濃鬢飛起，瀟灑似風(fēng)。

    自然有機靈的小丫鬟跑進幽蘭院稟告顧菀。

    “稟鄉(xiāng)主，世子聰穎機敏、武功高強，已然是通過了大少爺和葉世子的考驗，來迎娶鄉(xiāng)主了！”

    命婦們唱的交祝歌亦在此時結(jié)束，喝茶潤喉后就一個個瞧著幽蘭院的門口，等著見今日的新郎。

    顧菀聞言便將眼兒彎成月牙，下意識地想站起身子迎出去。

    卻被靖北王妃及時地按?。骸拜改锸菤g喜極了，讓我給你戴上紅簾頭?！?/br>
    坐在距離顧菀稍遠一些的藍氏，不但只能生生咽下口中暗諷顧菀“不矜持”“迫不及待”的話語，而且還要瞧著自己這個嫡母該做的事情被旁人搶先一步。

    偏靖北王妃身份高貴，是顧菀的義母，倒算是名正言順。故而，她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地不滿，只能艱難維持笑容。

    顧菀甜甜地軟聲應(yīng)下。

    眼前在一瞬后被籠上朦朧的紅紗，輕輕柔柔觸著她的眼睫。

    抬首對著光亮，就能看出用暗線勾勒的各色花朵，皆是這兩個月中，被她夸過的花朵的模樣。

    此刻落在顧菀眼中，便如搖曳在她心。

    心中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

    窗欞外隱隱浮動著清苦的木香，似風(fēng)拂過的一個輕吻。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修）

    ◎成婚（3）◎

    靖北王妃做了顧菀的喜娘, 那相應(yīng)的，謝錦安請的喜娘亦不能身份上相差太多。

    故而謝錦安托了張瑞，請了安樂伯夫人做喜娘。

    安樂伯夫人在幽蘭院外揚聲催促三次, 靖北王妃則在院內(nèi)高聲拒絕拒絕三次。

    最終是安樂伯夫人給院中所有的命婦一個厚厚的紅封，才得以讓院門打開。

    “我代替肅王殿下多謝諸位?！卑矘凡蛉藰泛呛堑氐懒酥x，隨后引著謝錦安進去。

    命婦們登時就是一陣竊竊私語：她們少見肅王，素來只聽聞些說肅王紈绔的事情, 不想肅王竟然是這樣的一位美少年。

    瞧瞧肅王，腰脊挺拔、身形頎長、面如桃玉，身著正紅新郎服，看著比太子和武王還要氣宇煥發(fā)，形容耀目。

    她們原先都以為這道頗為突然的賜婚圣旨, 是太后為了管住肅王、逼著肅王上進挑選的, 還道顧二小姐真是可憐，縱然得了鄉(xiāng)主的殊榮，將來也肅王喜新厭舊之后，只能獨守空閨。

    所以先前向鎮(zhèn)國公府送豐厚的賀禮時, 除了有想搭上靖北王妃的討好，還有一分對顧菀的憐憫。

    可現(xiàn)在命婦們在心中都羨慕起來：看看肅王這臉，看看后頭抬了不知道多少的聘禮，即便嫁過去守空房, 也是值了的。

    謝錦安并不在意命婦們對他的議論。

    他桃花眸中的目光快速掃過院子，最后輕輕落在貼了“囍”字、雙門緊閉的正屋上。

    眸光微微一顫, 透露出歡喜與緊張。

    站在房門前, 屋中似乎沒有一點聲響。

    但謝錦安屏聲傾聽片刻, 就能聽出里頭有被壓得極低的憋笑聲, 還有珠釵晃動的些微聲響。讓他一下子就想起嫁衣上的那些珍珠, 是他挑選后交由繡房的，不知阿菀喜不喜歡？

    這樣不確定地想著，謝錦安在身后一片歡喜聲中叩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房門。

    他嗓音低沉，像沉淀下來的山澗溪水，又像一片風(fēng)卷不動的竹林。

    “阿菀，我來了?！敝x錦安一邊說話，一邊不由得輕笑起來，話語中添了一抹溫柔：“阿菀讓我進去好不好？”

    顧菀此刻正坐在椅上。

    鼻尖嗅聞到的焚木香氣愈加濃郁，還伴著一點點佛前的檀香，是說不出來的好聞。

    她聽見謝錦安低低帶笑的聲音。

    耳邊似有青絲未曾梳上，觸得耳垂酥酥麻麻，叫顧菀不自覺地捏緊綴了金絲米珠的嫁衣袖子。

    她抬起眼睛望向門口的方向，只見一片紅紗的朦朧，視線正中暗線繡的玫瑰迎光綻放。

    靖北王妃站在顧菀身后，手輕輕地放在顧菀肩上，正想在言語上多為難兩句，叫謝錦安在眾人面前多說出幾句承諾。

    然而見顧菀轉(zhuǎn)首望向門口，身子已然微微前傾，便忽而在心中嘆氣。

    罷了，莞娘也不是喜歡熱鬧的人。肅王對莞娘的喜歡，她已然都看在眼睛里，何必再在旁人面前再說一回。何況，這些命婦往后只是點頭之交罷了。

    “已見肅王誠心，新娘允準開門迎新郎。”靖北王妃心中轉(zhuǎn)過心思，面上揚起更歡喜的笑容，并不多加為難，只讓開門。

    琉璃和珊瑚當(dāng)下帶著笑容，熱熱鬧鬧地去開門。

    早就貼著門的小時子和小間子一下子就溜了進來，恭恭敬敬地房間中的一眾人等發(fā)紅封。

    謝錦安站在門口，靜靜地凝視著顧菀。

    眼眸中有光亮涌動，抑制不住的歡喜在眉眼間浮現(xiàn)。

    ……這段時日，他總是在心中幻想著的，阿菀穿上嫁衣時的模樣。

    他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世間的第一等美景，超出黃粱夢之景，遠過桃花源之妙。

    但此刻親眼見到身著嫁衣的顧菀，謝錦安才恍然發(fā)覺，天上地下竟無一詞能形容阿菀的美。

    他有些怔愣地呆在原地，下意識地先拂了拂掌心：這一路上跪拜、焚香、騎馬，恐怕掌心有所灰塵。

    阿菀是愛干凈的。

    屋中人除了藍氏和顧蓮，都帶了一種竊竊的、善意的笑望著謝錦安。

    張瑛更是對柔安公主咬耳朵：“當(dāng)時聞見賜婚圣旨時，我嚇了一大跳呢，只生怕是肅王殿下見.色起意……不，是一見鐘情地要娶阿菀?！?/br>
    那可是肅王呀，是皇子，要是往后他欺負了阿菀，她張瑛是不好一個馬鞭抽上去的。

    然此刻望著肅王神色中的深情，張瑛就放下了一點心。

    “殿下，該道了宣旨的時辰了?！毙r子看了眼放在屋子角落的夜漏，小聲提醒道。

    謝錦安才有所動作，踏步上前。

    于是，顧菀在紅紗的間隙，看到了一只很好看的手。

    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修長，白皙干凈，讓人聯(lián)想到多寶閣上擺放著的白玉瓷瓶。

    幾乎沒有猶豫，顧菀伸出自己的手，將其放到謝錦安的掌中。

    正好被謝錦安嚴嚴實實地握住。

    又借著力緩緩起身。

    張瑛和康陽郡主等人十分默契地給顧菀提起曳地的裙尾。

    兩人行至院中。

    早有負責(zé)宣旨的禮部侍郎在一旁等待，見顧菀和謝錦安走到眼前，就不緊不慢地展開了圣旨，笑道：“還請肅王殿下和純陽鄉(xiāng)主接旨，再接下肅王妃的寶印寶冊，然后才好上花轎的。”

    “辛苦侍郎了。”謝錦安客氣道了一句，先扶著顧菀輕輕跪下，隨后自己一撩袍子，與顧菀并排而跪。

    后頭的諸位命婦見太后懿旨亦是跪滿了整個院子。

    禮部侍郎并不拖延，口齒清晰地念完太后娘娘的賜婚懿旨，隨后讓殿中省小太監(jiān)將肅王妃之寶印寶冊送到顧菀眼前。

    因著視線被阻礙的緣故，顧菀只能看到眼前隱隱有金光閃過。

    她叩首謝恩之后，琥珀就上前將裝著寶印寶冊的金漆木盤接過。

    禮部侍郎手拿圣旨，喜笑道：“接完圣旨，接下來便是純陽鄉(xiāng)主上花轎了——”

    鎮(zhèn)國公府門口的禮炮應(yīng)聲而響。

    “阿菀，握緊我?！敝x錦安重新執(zhí)了顧菀的手，溫聲道了這一句。

    顧菀亦是軟聲應(yīng)下。

    接下來，便是上花轎、顛轎子和過火盆。

    一路上禮樂聲不絕于耳，熱鬧異常，可謂是出奇得順利，并沒有半點阻礙。

    顧菀在十六抬的大花轎中做得十分舒服，就連顛轎子的時候，也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因這花轎中和尋常的轎子有很大的區(qū)別，不但座位固定成型，還在薄薄的涼竹墊子下面鋪了減震的棉花團，手邊更是設(shè)置了可以被手攥住、穩(wěn)定自身的把手。

    她還在手邊的轎子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暗格，彈出來一盤白糖福壽糕，入口綿密，味道清甜，幾塊下去就能抵飽。

    不用去細想，顧菀就知道是誰的主意。

    她一邊吃著福壽糕，一邊低低地笑出聲來，心中是從所未有的快樂充盈。

    像是一個破破舊舊、被人丟棄的木匣子，卻在某一日被人拾起，擦拭干凈，重新填充了許多珍寶物件的盈滿喜悅。

    過火盆的時候，謝錦安還彎下身子，為顧菀提起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