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第1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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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qū)區(qū)從三品的婕妤和她誕下的不值錢女兒,在德妃眼中,就和隨手能碾死的螞蟻一樣輕賤。 德妃自認為話中之意足夠委婉,是讓柔安公主要做出頭鳥,也要掂量著自己的母妃。 然而落在太后的耳朵里頭,就全然不是這個意思了。 ——在太后眼睛里,后宮妃嬪假裝和和睦睦這么些年,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就算過去了,她也懶得管。任憑嫡的庶的兒媳,都不如孫子孫女們看得歡喜。而一脈的小輩之中,這么多年算下來,最喜歡的孫子是謝錦安,最合心的孫女則是柔安公主,雖然親近的日子不久,但太后也是頗為歡喜的。 如今德妃這一舉動,一是直接戳破了妃嬪和睦的假象,二是置太后的顏面與威嚴于不顧。 太后當(dāng)即就面色冷肅:當(dāng)著她的面,就敢這樣暗戳戳威脅柔安!要是在她和皇帝看不見的地方,德妃還不知道怎樣欺壓不得寵的妃嬪皇嗣! 當(dāng)真是囂張跋扈! 柔安經(jīng)過近一年的歷練,早就不是當(dāng)初唯唯諾諾、讓人欺負了也不還手的公主。 聽聞德妃之語,她并未驚慌失措,而是笑著應(yīng)和了一句“承蒙德妃娘娘吉言,我的母妃這些日子是很高興”,隨后不待德妃開口,就轉(zhuǎn)向太后,認真行了一禮:“孫女懇請皇祖母聽孫女講完?!?/br> “哀家自然是有耐心聽你講完的?!碧蟛辉倏匆谎鄣洛h首說了這一句。 柔安公主就眨了眨眼睛,將事情全貌娓娓道來:“回皇祖母,下月十六就是孫女母妃的生辰。孫女感念母妃多年來的生養(yǎng)之恩,決意親手準(zhǔn)備一件母妃喜歡的禮物。偏荷包、香囊、釵環(huán)這些東西,孫女在從前已經(jīng)送過,就想更別出心裁些。” “碰巧上回三皇嫂隨孫女一起見了母妃,提出孫女母妃既然喜好打理盆景,又愛顏色好的青苔石頭,不如就向花草房取經(jīng),親手培養(yǎng)一盆好盆景就是了?!?/br> “因?qū)O女不想提前泄露出去,一應(yīng)事情就請了三皇嫂做掩護。前頭俱是一切順利,可偏生照著花草房師傅的法子,養(yǎng)不出顏色好的青苔。孫女想著時間一天天的近了,有些著急,所以請三皇嫂幫著在花草房中多收些青苔石頭來,以作練習(xí)之用?!?/br> “孫女昨日就將上一批最后一個青苔石頭給養(yǎng)壞了。”柔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見說好今日悄悄送來的青苔石頭沒有來,就尋借口去了一趟花草房,才知道是讓德妃娘娘誤會了?!?/br> 德妃一路聽下來,已然是面色鐵青,搖頭不信:“若是當(dāng)真如公主所說,那肅王妃方才為何不開口辯駁?本宮審問小籃子時,小籃子也未曾說出真相?而且此事即便公主有意隱瞞,想偷學(xué)養(yǎng)盆景的技藝,那花草房總管總該有幾分知曉才對,而不是和本宮一樣,只覺得疑點重重!” “我先前拜托了三皇嫂不可說給旁人,所以三皇嫂方才只是謹遵誓言……想來那位小籃子,也同樣是一個守信之人?!比岚补魃裆p和:“至于花草房總管……我學(xué)的法子,都是三皇嫂轉(zhuǎn)述給我的,我倒也并不清楚?!?/br> 德妃細眉深深蹙起,望向花草房總管,期盼對方能站出來嚴明顧菀未曾問詢養(yǎng)青苔石頭的法子,一切皆是利用柔安公主有所圖謀。 卻見到對方眼中神情驟然大變,顯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德妃見此,心中莫名地突突了兩下,原先胸有成竹之狀,已經(jīng)被一陣忽如其來的狂風(fēng)吹散,變得七零八落、七上八下起來。 “菀娘是從哪兒問的法子交給柔安的?”太后眉目和善淺笑著問了這一句。 只要顧菀將這一環(huán)給圓滿上,那這件事情就可以定性了:是德妃心懷他意的、惡意的疑神疑鬼罷了。 顧菀今晚沉默了半晌,此刻迎著琉璃樣的燈燭起身,面上的莞爾如朦輕紗,卻絲毫不減嬌媚美艷。 她終于道了自德妃逼問以來的第一句話,言笑宴宴,軟語嬌聲:“旁人不知道,皇祖母定然是知道的?!?/br> 心知顧菀不像謝錦安那樣是個會騙人的,太后就細細想了片刻。 終于想起來,不過兩月之前,由于謝錦安的請求,她特地讓花草房派了個擅長種養(yǎng)秋海棠的太監(jiān)去肅王府當(dāng)差。 李嬤嬤曾回過,那太監(jiān)好似姓黃。 宮中審美,盆養(yǎng)秋海棠之中,必定要放青苔石頭,以沉綠襯花紅。 所以那黃公公對于養(yǎng)青苔石頭,也定然有自己的門道。 ……既然黃公公在肅王府中,那花草房的總管必定對此事一無所知了。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祖母看得很是通透◎ 瞧見太后恍然大悟過后笑意盈盈的神色, 德妃徹底端不住了,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坐立不安, 額頭上不知不覺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太后娘娘?”她開口輕輕喚了一聲,語氣中夾雜著驚慌的詢問。 顧菀依舊露著甜笑,瞥了德妃在兔毛地毯上映出的哆嗦身影,不緊不慢地伸手將請與茶盞端過, 心中對謝錦安說的話更明白了一些:怪道李皇后看不上德妃呢。 面對如此景況,要是李皇后,雖說心中慌張沒主意,但表面上還是能做出鎮(zhèn)定的樣子,先行行禮請罪, 只說自己是太過擔(dān)憂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才會如此,而后指不定還要倒打顧菀一耙。 李皇后尚且能做到,德妃卻差勁了許多,但凡眼睛沒問題, 都能看出德妃心中有鬼。 “要不是菀娘提醒,哀家還真的差點沒想起來。”太后望著德妃,面上的笑意就像是冬日里初升的晨陽,只有那么一點兒的淺淡笑容, 溫爾緩雅地同德妃解釋了一遍。 德妃的面色越聽越是煞白,一雙尚且秀美的眼眸目光亂飄, 顯而易見是在想如何推脫:“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既如此, 臣妾、臣妾……” 太后被莫名其妙鬧了這一遭, 又見德妃這般吞吞吐吐、畏畏縮縮, 心中隱隱約約就升騰起怒火來。 幸而顧菀笑著開口, 嗓音溫軟,落在太后的耳朵里格外順耳:“德妃娘娘這般緊張,想來也是為著皇上與皇祖母您擔(dān)憂的緣故,只不過太過緊張匆忙,那小籃子與孫媳偏又答允了柔安meimei不說,這才起了一場誤會。” “說起來也是孫媳不好,下回定然先將這種事情告訴皇祖母,免得皇祖母費心?!?/br> “菀娘信守承諾,柔安孝順良善,那小太監(jiān)倒也的確是難得的誠信?!碧舐犃T,神色緩和了不少,兼之將近年節(jié),不欲在后宮中徹查,平白減了過年時的喜氣,就頗息事寧人道:“德妃倒也是辛苦了,趕緊回宮歇息罷,記得將那小太監(jiān)給放出去,好生撫恤一番?!?/br> “柔安既然準(zhǔn)備給秦婕妤一個驚喜,還請德妃勿要將此事透露?!薄?/br> 說到此處,太后頓了頓,淡聲道:“如今快到年關(guān)了,各個宮里頭事情都很多,德妃想來也是很忙碌的?!?/br> 德妃滿懷把握,眼盯宮權(quán)而來,沒成想到最后,得了一個被太后暗示不要多管閑事的下場。若是傳出去,少不得要被 她一口銀牙都要咬碎,心中已然涌起恨意——這自然不是恨自己不得用,而是恨顧菀行事狡詐,連這點小事情都要做得完滿,偏悄悄得惹她懷疑,還以為抓住了什么把柄。這點恨意也彌漫到了柔安公主與那花草房總管身上:一個眼皮子淺,就心心念念要討自己那不中用不得寵的母妃歡喜,半點兒出息也沒有!一個庸懦無用,居然連自己手底下曾經(jīng)派出去什么人都不記得! “是,臣妾多謝太后娘娘教導(dǎo),臣妾告退?!笨v然滿心滿眼都是不甘愿,德妃瞧著壽康宮的情形,只能暫且行禮撤退。 待到德妃帶著人離開,柔安公主上前同顧菀與太后撒了一回嬌,不多時也行禮告退。 太后彎著眼睛看柔安公主離去,側(cè)首對顧菀感慨道:“秦婕妤有柔安這個女兒,當(dāng)真是個有后福的。” “皇祖母有柔安這個孫女,還有皇上孝順,可以說是天下最福澤深厚的人。”顧菀起身為太后奉了一盞茶,而后用手觸了觸太后的衣袖:“如今快到年節(jié),孫媳要趕緊蹭一蹭皇祖母的福氣,好那一日得一個數(shù)額大的紅包,再吃到裝了金元寶的餃子?!?/br> 太后被說得笑得合不攏嘴:“你為著宮宴cao勞好這些,章程都早早匯報給了哀家看,這樣用盡心力,吃一盤金元寶餃子都沒問題。” “皇祖母說的是……孫媳的確是有些用盡心力了。”顧菀順著太后的話說下去,面上的笑閃爍了幾分:“今日的事情,的確是孫媳做事疏忽的緣故,若是仔細講究起來,也有用宮權(quán)貪得便宜、做人情的事實——回頭孫媳會將那些多用的青苔盆景換成銀錢補上?!?/br> 雖說在眾人看來,那青苔石頭之事是德妃過分疑心與為一己私利,但要是完全不帶個人感情瞧,這件事情從一開始,顧菀用宮權(quán)方便行事的時候,的確算得上是“以權(quán)謀私”了。 太后帶了完全的個人感情,此刻不贊同地擰眉:“不過一個小忙罷了,做的也是好事。要是柔安請哀家來幫忙,哀家定然也會和菀娘一個做法?!?/br> “可是今日被匆忙召進宮,又被德妃態(tài)度不佳地詢問了一通,嚇著了?” “沒有,皇祖母不要擔(dān)心,孫媳好著呢。”顧菀笑得乖巧,順勢在太后的腳邊蹲下,揚面仰望著太后,明亮的眼眸中泛起黯淡的漣漪:“只是……孫媳想,自己的確是做錯了事情,雖皇祖母大度不計較,可心中到底是有愧,辜負了皇祖母與皇上的信任。” “所以臣妾想著將鳳印交還給太后娘娘,往后只跟著長輩們多學(xué)一些本事。” “如今最要緊的年宴章程,孫媳早就與皇祖母核對過了,照著原計劃吩咐下去就好,不必皇祖母再多費心力?!闭f到此處,顧菀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簾,面上泛起幾分紅粉:“況且,孫媳與錦安已經(jīng)是許久未見,如今好容易有了相處的時機……” 太后原先還透露不贊同的神色,聞得后面這一句,倒是面色一頓,變得猶豫起來:是了,她只想著顧菀是個穩(wěn)重的,處理起宮務(wù)來亦是十分得心應(yīng)手,讓她省心不少??蓞s忘了,顧菀不過是二八年紀(jì)、剛剛成婚的姑娘家。 本來剛成婚夫君就被外派出去許久,就足以讓新婚娘子黯然神傷,一邊擔(dān)著對夫君的思念,一邊還要處理繁雜的宮務(wù),自然會覺得心力憔悴。都說小別勝新婚,如今兩人又是新婚又是小別歸來,那不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么? “菀娘都這樣說了,哀家怎么好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呢?”顧菀仰起的面實在乖巧可人,太后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一把,而后親自將顧菀扶起,輕笑間若有所思地問道:“即便菀娘已經(jīng)基本上安排好了這一切,哀家也清閑慣了,只好再找人幫襯一下?!?/br> “可要為著后宮安定著想,如今沒有人比德妃更加適合了。” 淑妃膝下只有一位已經(jīng)出降的公主,在武王得了大半的監(jiān)國權(quán)力之后,已經(jīng)一改往日和德妃相爭的局面,轉(zhuǎn)而如同親姐妹一樣說笑起來。 太后眨眼盯著顧菀的神色變化,顧菀卻展眉抿唇,一副不縈于懷的模樣:“不論是誰,能為皇祖母分憂就好?!?/br> 說罷,她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春狩的日子:“皇祖母就當(dāng)給孫媳放三、四個月的假罷?!?/br> “好,可別給錦安那臭小子給纏住了,忘記進宮來陪哀家說話。”太后輕輕拍了拍顧菀的肩膀,沒再糾結(jié):“正好宮門還沒下鑰,哀家吩咐人送你回去,想來你忽然入宮,錦安在府里恐怕要急壞了——他性子這半年來才磨練得沉穩(wěn)些,可別一朝又急回去了?!?/br> 顧菀細眉彎彎,同太后道了一句夜安,才鄭重地行禮遠去。 “過幾日帶一個太醫(yī)去肅王府,就說肅王妃染了風(fēng)寒,要好好修養(yǎng)些時日,再將那鳳印拿回壽康宮來?!钡鹊筋欇译x去,太后仔細想了想,決定為顧菀尋一個理由,省得外頭有那等長舌婦嚼舌根——在太后嚴重,顧菀主動推脫,一來是真累了,又想與謝錦安多相守些,二來則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緣故,值得欣賞心疼,哪兒輪得到旁人議論。 李嬤嬤低聲應(yīng)下,又問:“肅王妃進來前,正碰到小羅子出去呢……想來此時皇上應(yīng)該知道了?!?/br> “皇帝知道就知道,這也橫豎是德妃自個兒挑事倒霉?!碧鬁啿辉谝猓骸耙瞧渲惺玛P(guān)前朝,皇帝應(yīng)當(dāng)會有旨意下來,卻不關(guān)哀家的事情?!?/br> “吩咐小廚房將今日呈上的綠珠葡萄洗了些送來,和德妃浪費了些口舌,實在是口干?!?/br> * 正如李嬤嬤所猜測的那樣,未曾睡下的皇上在德妃離開壽康宮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內(nèi),就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為陳院令的千叮嚀、萬囑咐,皇上當(dāng)真將幾乎所有的國事都丟給了手下人,自己悠哉游哉養(yǎng)生起來,每日晚上都要翻一翻兵書,在腦海中殺得盡興才去安眠。 “朕知道了?!被噬蠈⒈鴷^一頁,連眼皮子都沒動,口中漫出一聲嗤聲:“到底是一對母子,行事風(fēng)格都是一模一樣的?!?/br> 嗤完又有些后悔:“朕當(dāng)年就不該將武王交給德妃親自教養(yǎng)的?!?/br> 連帶著太子都不當(dāng)給皇后自己撫養(yǎng),一個個溺愛著教出來都沒邊了。 羅壽低著頭,等著皇上進一步的吩咐。 “你去太后宮里說一聲,要是肅王妃因此有些退縮,不妨就讓德妃接替宮權(quán)?!卑肷魏?,皇上才慢悠悠開口:“她既然這般關(guān)懷朕與太后,又如此急切,就看看她做得如何罷。” “對了,你提朕記著,下月秦婕妤的生辰,吩咐殿中省照著九嬪的規(guī)格好生熱鬧一番,再提醒朕親自去看一看秦氏?!?/br> 羅壽一一地應(yīng)了。 提起柔安公主的生母,皇上就不免想起還在鬧騰的永福公主,原先還頗為安靜,近日許是因為腹中產(chǎn)期降至,又讓人去了魯國公府大鬧一通,讓百姓們笑話。 “今日的香太淡了?!被噬先嗔巳嘧约旱念~角:“再將那熏香多添上一炷,叫魯國公府多進一些來?!?/br> 最近他愈發(fā)失眠多夢,惟有靠著魯國公府的熏香才能睡得安穩(wěn)。 * 那廂,肅王府。 顧菀重新做了寬敞的馬車回來,一下車就看見那道駐在寒風(fēng)中等她的頎長身影。 幾瞬后就帶著裹滿溫暖與焚木香氣的斗篷走來,一下子將顧菀裹了進去。 “阿菀真厲害。”謝錦安仔細瞧了瞧顧菀眉眼間的笑意,不必顧菀開口,就溫聲道了這一句。 “謝謝錦安夸獎?!鳖欇屹嗽谶@懷中,舒服地瞇了瞇眼,一邊走,一邊咬耳朵:“錦安,我方才在皇祖母面前,其實總擔(dān)心皇祖母能看出來一點兒。” 顧菀擔(dān)心太后能看出,她是含了捧殺的心思,才故意將宮權(quán)給推脫出去。 “皇祖母雖然平日里容易觸動情腸,多愁多感嘆?!敝x錦安摟住顧菀,指尖拂過腰帶上方勝紋,輕聲寬慰道:“但有一點,皇祖母看得很是通透。” “——將來不論誰登基,她都是太皇太后,何須費心看那么多明爭暗斗呢?”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萬事俱備,只待春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