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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散修,一身反骨 第90節(jié)

    譬如為什么他們兩人篤定可以封印幻妖。

    他們知?道彼此即是自己嗎?

    眼前的黑霧不復(fù)存在,可心中?的黑霧卻迷蒙得更深。

    她仍然?如游魂一般飄蕩在上空,只見師父與江陵背靠背立在臺中?, 兩人身旁縈繞著一團(tuán)柔光。

    “你為什么來??”

    “仙妖之界若是破了, 要么她拆了仙界, 要么仙界來?滅了妖族, 無論哪一種,我都不想見到?!苯甑馈?/br>
    “巧了,我也不想見到仙界淪為煉獄?!?/br>
    搖光附和,

    “封印了這兒,以后仙妖兩界, 妄想挑起爭端, 要么得通過人間界, 要么得拿神界借道?!?/br>
    “他們各懷心思, 可不敢光明正大地?在人間界挑起爭端?!?/br>
    “那不正合你我之意?”搖光笑著道。

    柔光里,兩人的身影越來?越淡。

    “不只合你我的意, 也很?合她的意?!?/br>
    謝扶玉沒多想,江陵此時的“她”, 指的正是她自己。

    柔光緩緩向外擴(kuò)散著,像一片平靜的湖面中?砸進(jìn)?去了一顆石子?,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幻妖似乎有些著急,可無論它施展怎樣的術(shù)法?,在靠近那抹柔光時,便被生?生?吞沒進(jìn)?去,無聲無息。

    那光似乎可以無視一切存在,越來?越亮,將此間緩緩照成了白晝。

    謝扶玉這才得以看清楚,他們正在那顆巨樹的內(nèi)里。

    幻妖依舊怒斥著幻化出?風(fēng)雨雷電,可在那光下,卻絲毫沒有影響,反倒像催發(fā)出?了一場新的生?機(jī)。

    柔光不停,一寸一寸透過樹干朝外漾去,所過之處,萬物復(fù)蘇。

    荒漠變成了綠洲,暗紅色的血河變得清澈見底,妖冶的花變成了蒲公英,風(fēng)一吹,漫天飛舞,仿佛帶走了河中?被束縛一生?的魂靈。

    詭異的粉色巨樹變成了翠綠,樹下的白骨亦變成了纏繞在上面的藤蔓,新生?出?了嫩芽。

    這里從人間煉獄變作了仙境。

    光蔓延到邊界,卻突然?轉(zhuǎn)了方向,呈弧形將整個仙妖之界包裹了起來?。

    幻妖尖嘯一聲,拼命抓住僅存的最?后一次機(jī)會,化出?利刃,朝柔光的邊界刺去。

    利刃鋒芒畢露,扎破了樹干,扎散了蒲公英,穿透了象牙柱,可光暈仿佛只是一層軟鍛,任憑利刃刺還是挑,都牢牢地?把它包裹在其中?。

    柔光終于停止了擴(kuò)散。

    謝扶玉看向兩人方才站著的位置,卻不見他們的身影,僅剩一個沉睡的小孩。

    同她第一次見到江陵時一模一樣。

    七星的劍魄不知?何時從劍上掉了出?來?,散落在他的身邊,隱隱顯露著靈力的幽光。

    謝扶玉的心頓時一揪。

    一人獻(xiàn)祭全身靈力,一人獻(xiàn)祭三魂七魄,便只為封印這個地?界,保兩界無恙嗎?

    她剛想上前去拿劍魄,手卻直直穿過了地?上。

    她這才恍然?這個畫卷的真實(shí)意圖——

    所謂向死而生?,便是由?她推動著江陵與搖光再次相遇在此處。

    之后的她,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旁觀他們完成這場偉大的獻(xiàn)祭,才能回到現(xiàn)世之中?。

    而他,選擇放棄自己的身份,從容赴死,放下執(zhí)念,才能獲得新生?。

    若說江陵的新生?,便是跟在她身邊。

    那她的呢?

    她的執(zhí)念便是以那些劍魄復(fù)活搖光,可如今這個畫卷,卻明明白白告訴她要放棄執(zhí)念。

    她之所求,本?就不是世上真正存在的人。

    只是江陵剝離出?來?的一部?分魂魄,加上神君渡過去的靈力。

    一股強(qiáng)大的吸力朝她襲來?,她整個人飛速后退,在畫面徹底粉碎之前,看見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正是玉凌煙。

    曾經(jīng)的玉凌煙站在小江陵身邊,一顆一顆拾起他身旁的劍魄,同時把七星握在手中?,憐愛地?瞥了他一眼:

    “這樣的結(jié)局,也好?!?/br>
    *

    謝扶玉魂魄歸位,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卻不是熟悉的狐貍,而是一個帶著白玉面具的男子?。

    玉面……神君?

    謝扶玉想起每次尋得劍魄時,總能聽?見旁人對他的描述。

    她篤定的是,他是一個知?情者。

    可他在這件事情中?間又是什么作用?呢?

    那人正彎著一雙眉眼,俯身笑瞇瞇地?看她,周身氣質(zhì)如同謫仙臨凡。

    只是謝扶玉卻窺見那抹笑意未達(dá)眼底,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冰冷與淡漠。

    也可以稱之為一種高?高?在上,憐視眾生?的神性。

    “玉……凌煙?”

    她微微撐起身子?,略顯疏離地?試探喊出?了這個名字,

    “你怎么會……在這兒?”

    一瞬間,她有些拿捏不準(zhǔn)最?后一眼看見的,到底是幻境還是現(xiàn)世。

    玉凌煙指著一旁的宮流徵,張口就是瞎編:“噢,是他見你昏迷不醒,特地?拜求我,來?救你一命?!?/br>
    “是嗎?”

    謝扶玉瞇了瞇眼睛,環(huán)顧四周,見仍是那間竹林小屋,卻獨(dú)獨(dú)不見江陵。

    玉凌煙湊到她耳邊,刻意壓低了聲線,道:

    “我知?道姑娘想問什么,你我不妨約頓酒?此處不夠僻靜,終究是不好細(xì)說?!?/br>
    一邊說著,一邊朝她展露了手中?的兩顆劍魄。

    他將其中?一顆遞給她:

    “這個,是姑娘今日該得的?!?/br>
    而后,他將另一顆收進(jìn)?懷中?,無辜道:

    “這個嘛,就看姑娘的誠意了?!?/br>
    她正要一口應(yīng)下,卻見江陵憑空出?現(xiàn)在屋中?,當(dāng)即隔開玉凌煙與她之間的距離,如狐貍護(hù)崽一般,擋在她身前,怒視著玉凌煙道:

    “不行,你不能和他去?!?/br>
    玉凌煙也不打算爭辯,笑笑,轉(zhuǎn)身欲走。

    誰料謝扶玉卻在身后喊道:“留步!”

    江陵并不知?道她在幻境中?看到了些許過去,心中?尚存諸多疑慮,只是詫然?回首道:

    “阿姐,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有事要問他。”

    她目光靜靜凝著他,神色淡淡,不容他反駁。

    果然?,回到現(xiàn)世,她便又會披上那副淡然?自若卻又極有主見的冷硬殼子?,什么都不愿與他多說。

    江陵眸中?一黯。

    “明日戊時,我派人來?接姑娘?!?/br>
    玉凌煙擺擺袖,大步跨了出?去。

    “你們,你們聊……”

    宮流徵看著互不低頭的兩人,自覺自己不該還呆在這個地?方,于是轉(zhuǎn)頭追著玉凌煙出?了門。

    這下,屋內(nèi)僅余她與江陵兩人。

    江陵眼底涌動著些許氣憤。

    明明在畫中?時還擔(dān)憂他,喜歡他,怎么出?了畫卷,儼然?當(dāng)其間的事情沒發(fā)生?過?

    她便是這么不愿意直面自己的感情嗎?

    還是她當(dāng)年年少,這長久的百年間,足以讓她變心?

    他似乎忘記了一個事實(shí)。

    他是由?宮流徵畫進(jìn)?去的人,同魂魄被吸入其中?的謝扶玉不一樣。

    他作為畫中?人的“替代品”,可以保留著記憶,但是魂魄身在其中?的謝扶玉,確是徹徹底底的畫中?人——

    畫中?發(fā)生?了什么,她便會發(fā)生?什么。

    她在畫中?,愛上便是愛上,忘記便會忘記。

    而畫中?再次被下了忘憂散的謝扶玉,卻是將兩人的前塵忘得一干二凈。

    她的認(rèn)知?中?,畫卷里的江陵只是過去的人,同現(xiàn)在在眼前的并不相同,她以為江陵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入畫時的那晚,甚至有些不明白,他為何要蘊(yùn)著怒氣看自己。

    她不知?道他隨著自己入了畫,共同經(jīng)歷了一切。

    她思來?想去,也只有方才與玉凌煙之事令他不快。

    她本?想如從前般摸摸他的腦袋,可想起他與搖光之間的聯(lián)系,便總覺得有些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