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每晚讓他痛不欲生的三個(gè)字，

    在此刻卻成了唯一的稻草、成了救命的藥。

    他用盡全力從guntang的河水中掙扎出來！

    皮rou模糊的手指扒住了鬼焰河彼岸的泥土。

    虛空門前陰風(fēng)四起，吹來遠(yuǎn)處的沸水與火星。

    吹得他渾身的撕裂傷口再次一齊叫囂。

    可他只感到欣喜暢快。

    他還沒死透！

    他就要拿到那朵花了。

    鮮血淋漓的腿腳已經(jīng)站不住，只能跪著向前挪。

    虛空門黑云繚繞，電閃雷鳴，在用嘶吼嚇退來人。

    血色的雨水從黑云中滾滾而落，將本就渾身是血的人澆得更加狼狽。

    穆離淵顫抖著去自己懷里摸索。

    卻發(fā)現(xiàn)放在胸口的匕首只剩下了殘破的刀柄。

    金石打磨出的利刃，竟在方才的赤河中被腐蝕得絲毫不剩！

    他扔掉刀柄，只余白骨的指節(jié)在四周的泥土里翻找。

    他要找足夠鋒利的東西。

    能劃開自己丹府的東西。

    可是周圍除了泥土與鮮血，什么都沒有。

    怎么辦......怎么辦......

    穆離淵看著自己翻抓泥沙的手，動(dòng)作忽然停頓了一下。

    白骨......

    對(duì)，這里還有他自己。

    穆離淵深吸了口氣，用血rou模糊的右手顫抖著攥緊了血rou模糊的左手，而后咬牙用力一拽——

    將自己的指骨狠狠拔了下來！

    傷口處鮮血溢涌，但他顧不上那么多，他只在想：這根骨頭還不夠鋒利。

    他俯身將這根指骨在身下的沙礫上摩擦。然而沙礫和泥土都太軟，根本磨不鋒利這根骨頭。

    他舉目四望，遠(yuǎn)處的崇山上似乎有鋒利的怪石。可那些山太遠(yuǎn)了，他根本爬不過去。

    他又想起鬼焰赤河里有尖利的礁石。但他的身子就要散裂了，支撐不住再回到那樣熾熱的沸水里。

    他重新看回自己的手......

    鮮血模糊，可他的骨頭不止一根！

    穆離淵忽然看到了希望，慌忙用發(fā)抖的手握緊這根指骨，在自己左手的骨頭上拼命摩擦。

    赤焰灼燒的傷口和灰燼還沒褪去，骨頭之間的摩擦迸濺出更多骨粉與血沫。

    詭異的“沙沙”聲在陰風(fēng)里傳得四處打旋。

    但他卻感覺不到疼。

    他只想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好像這已經(jīng)不是他的身體。

    狂風(fēng)被鮮血的味道填滿，血色的夕陽(yáng)照著血霧里卑微匍匐的人。

    穆離淵終于將自己的指骨磨成了尖錐，迫不及待地去解身前被赤河水侵染到殘破的衣衫。

    骨鋒劃開皮rou，流了他滿手粘稠的血。

    只剩下白骨的手指有些不受他的控制，幾次在自己的血液里打滑。

    他體內(nèi)的魔元似乎感受到了危險(xiǎn)，牢牢地縮在丹府深處。

    他的手指拼命向自己腹部深處抓著，只抓出了斷裂成碎條狀的靈脈。

    他開始憤怒。

    憤怒為何自己的身體如此不聽話。

    他甚至在一瞬間想要用盡全力下死手！

    但他又忍住了。

    他還得活著。

    他還要活著拿到那朵花、再活著回到魔界去、再看著江月白吃下去。

    才能死。

    穆離淵的手在自己體內(nèi)不顧一切地翻攪，終于抓住了自己的魔元。

    他的指節(jié)深深刺進(jìn)魔元內(nèi)，不讓它再躲。

    酥麻痛癢的古怪感覺順著手指骨rou向上，沿著手臂漫開全身。

    他只覺得從天而降一張帶著尖錐利刺的網(wǎng)，驟然將他包裹！

    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地方是不痛的！

    原來自己魔元兇邪到連自己的主人都不放過。

    穆離淵終于忍不住這樣的痛，戰(zhàn)栗的牙齒不受控制，猛地錯(cuò)位，雙唇噴出了一股血！

    可他吐血的瞬間，想的不是自己。

    他想到的是秦嫣說的話——

    “你知道他剖開自己丹元的時(shí)候有多痛嗎。”

    “他用自己的靈元交換了你靈元內(nèi)最兇邪的那根妖藤。你體內(nèi)的魔妖之氣侵蝕他的靈體，他又失去了自己靈元，渾身的靈脈全部腐爛......”

    穆離淵手指狠狠一用力！

    將自己的魔元連根拽了出來，鮮血瞬間噴濺而出，將遍地的黃沙泥土都染得變色。

    魔元?jiǎng)倓傠x體，還帶著跳動(dòng)的生命。

    散發(fā)著兇煞腥紅的魔藤如毒蛇在魔元內(nèi)蠕動(dòng)。

    可與它交錯(cuò)纏繞的卻是一根晶瑩潔白的靈藤——靈藤冰涼溫和的雪白靈息包裹著兇惡的紅，將殺氣與血腥溫和地覆蓋在涼雪下。

    秦嫣說的，竟是真的。

    可穆離淵寧愿她是說謊。

    如果當(dāng)時(shí)他真的死在謫仙臺(tái)上就好了、或者死在尸體堆積的陰骨淵里......

    或者干脆直接死在十多年前仙魔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chǎng)里！

    他要是早早就死了，他的師尊也不用受那么多傷、不用受那么多苦。

    虛空門前的黑云感受到了仙魔交混的魔元，驟然從黑云中竄出了數(shù)條張牙舞爪的觸手！

    如巨蟒血口的煙霧瞬間包裹住了穆離淵手里的魔元！

    在漫天血雨里瘋狂地啃咬。

    穆離淵從半跪的姿勢(shì)掙扎撐起上身，雙手捧著自己的魔元，向前遞給那些爭(zhēng)相撕咬的黑霧——

    祈求著它們能快點(diǎn)吃干凈、祈求它們能吃得滿意。

    好能行行好，讓他進(jìn)去這個(gè)門。

    黑霧幻化出的巨口獠牙挑碎了他的魔元，將里面的東西盡數(shù)嚼成血rou橫飛的齏粉。

    吸食了魔元的黑云漸漸變色。

    從漆黑變成血紅、又從血紅變成暈染開的淡粉、最后在一場(chǎng)冷雨里褪色成蒼白。

    霧靄消散，門內(nèi)之境豁然開朗。

    不同于門外的赤焰焚天、巖漿火山。門內(nèi)竟然冰天雪地，盡是一望無垠的潔白。

    萬條垂下晶瑩剔透的冰絲絳，像冰、像云、像師尊溫柔墜落的衣擺。

    這是死生之花的藤葉。

    雪色的葉、雪色的沙、雪色的草，白茫茫的盡頭，是一朵同樣顏色的花。

    萬分遙遠(yuǎn)，又觸之可及。

    他終于撐到了門開。

    穆離淵費(fèi)力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進(jìn)雪地。

    門內(nèi)寒風(fēng)呼嘯，刺骨冷意瞬間讓他千瘡百孔的皮膚凝上一層冰霜——

    似乎是虛空門故意在與來者作對(duì)，故意要用冰火的溫差來狠狠懲罰受傷的人！

    強(qiáng)烈的溫度反差刺激尚未愈合傷口，穆離淵雙腿一軟，摔倒在雪地里。

    本就快要斷裂的腿骨這次徹底崩裂！

    他已經(jīng)完全無法走路，只能在雪地里爬行著向前。

    冰晶上留下斑斑駁駁的血跡，通向那朵開在白雪深處的花。

    潔白、柔軟、無瑕，在輕風(fēng)中搖曳著細(xì)雪。

    飛濺起的血水污染了白瓣——穆離淵殘破的手指抓住了那朵花。

    刺骨的寒意猛地凍住他的手！

    冰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凝結(jié)，將他整只手凍成冰塊，再猛然碎成血色的冰屑。

    斷手處在瞬間迸濺出熱血，打濕了潔白的花，極寒的冰晶在這股熱血里微微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