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苯掳着呐氖稚细珊缘乃檠瑁钤谇囊粭l腿上，語氣帶著點(diǎn)命令的意味，“你們現(xiàn)在傳音發(fā)令，讓仙門修士收手。”

    烈火燃天的日月湖上，無數(shù)魔氣黑霧凝結(jié)成的巨型兇獸瘋狂奔騰著，所到之處一片靈光迸濺，血rou橫飛。

    圍殺陣的陣型不斷被沖撞得潰散，又不斷有更多修士前赴后繼重新補(bǔ)上圍殺陣，密密麻麻，鋪天蓋地。

    “怎么收手......”洛錦艱難喘著氣，傷口流出的血與江月白滿身的汗混雜在一起，順著身體流下淡淡的紅，“你沒看到他剛剛做了什么嗎......魔尊他不僅想要山河器......還想要我的命......”

    江月白抬起眼，對穆離淵微搖了下頭：“停下，別再傷害他們了?！?/br>
    沉默片刻后，穆離淵握住了手指，半空張揚(yáng)翻飛的魔霧虛影瞬間停住不動。

    而后緩緩隨著刮過的風(fēng)散做了塵埃。

    魔息消散，仙門陣光霎時高漲！

    沖天的陣芒把穆離淵逆光的身形照亮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但穆離淵周身的魔息仍然未散，飄散著陰森的威壓。

    三人距離很近，洛錦被魔蝕重傷的地方時不時就又滲出血，他憤恨地咬著牙，重新緊抓住了刀，要掙扎著起身。

    江月白仍然看著穆離淵：“收了。”

    穆離淵深吸口氣，收起了周身的魔息。

    他扔掉斷裂的赤羽鞭，向兩側(cè)攤開手，啞聲說：“還需要怎么做......要我自縛雙手跪在師尊面前嗎?！?/br>
    原先被魔氣破開口子的圍殺陣現(xiàn)在沒了阻擋對手，飛旋著陣線重新聚攏——

    千絲萬縷編織著牢籠，鋪天蓋地的網(wǎng)狀陣線在穆離淵身后急速靠近著，吹得他長發(fā)逆著向前飄。

    “洛錦，你現(xiàn)在傳音?！苯掳椎氖衷诼邋\懷里摸了摸，按住了一塊堅硬的令牌，“你若還不發(fā)令，我就代你發(fā)了。”

    “隨風(fēng)......你聽我說......他不是什么好人！”洛錦吞咽著口中的血，“你信不信......他總會找機(jī)會殺了我......到時候就什么都沒了......”

    “我再說最后一遍?！苯掳椎纳ひ粲悬c(diǎn)冷，“發(fā)令讓你的手下停下圍殺陣。”

    “為什么？”洛錦猛地抓住了江月白的袖子，表情變得猙獰，“他是魔尊！我為什么要放過？殺了他！是豐功偉績一件！”

    “因?yàn)樯胶悠髟谒掷铩！苯掳咨裆届o地說。

    “鑰匙在我手里，密文只有你知道?！?/br>
    “所以我們?nèi)齻€，誰都不能死。”

    洛錦動作僵硬，愣住了。

    好一會兒，他慢慢笑起來。

    “好啊，原來如此......我就知道，你又騙我，你全是在說謊......”他的笑逐漸扭曲，聲音幾乎是嘶吼了，“我極力勸自己再信你一次......可你還是騙我！你就那么恨我嗎！居然還要和別人聯(lián)手來耍我！”

    江月白按住他：“冷靜點(diǎn)，傷口會崩開?！?/br>
    “我不想冷靜！”洛錦用力掙脫開江月白的手，踉踉蹌蹌?wù)酒鹕恚粏〉睾爸?，“我不懂，你到底想要什?.....為什么不能坦坦蕩蕩地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連一句真心話都不愿和我說！你明明知道我其實(shí)什么都愿意給你！”

    圍殺陣已經(jīng)收縮到了近前，千百錯落的修士身影映在湖面，劇烈燃燒的火光將三人的身形照得晃動。

    江月白在洛錦聲嘶力竭的嘶吼里緩緩站起身。

    漫長的沉默后，才開口：

    “洛錦，打開山河器，讓沒有自保能力的百姓們先進(jìn)，”江月白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仙門修士留下，我?guī)銈儦⑵七@道天劫。”

    “師尊！”穆離淵喊了一聲。

    這句話說出來，就沒有退路了。

    蕭玉洺說得沒錯，這筆債總要算到他頭上。

    “你......說什么......”洛錦喃喃。

    四周組陣的修士們也都停下了手中陣訣，齊齊望向此處。

    “我說，”江月白手里的劍緩緩?fù)嗜跎淮绱缱兂晒鉂蓨Z目的雪白，“沒什么好怕的，我再斬一次天劫就是了?！?/br>
    第89章 浣憶術(shù)

    “我找到他的那一天，就是生命的倒計時。”

    打開山河器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五。

    洛錦以滄瀾門先輩遺志與仙門尊首命令的名義向仙門百家及下屬數(shù)千門派發(fā)布了公告, 要求登仙冊上四十七家所有內(nèi)門修士留下共戰(zhàn)天劫，所有外門弟子及未錄入登仙冊的各門各派組織帶領(lǐng)所轄范圍內(nèi)百姓進(jìn)入山河器的新天地。

    這一公告起初引發(fā)了仙門內(nèi)的軒然大波，但卻得到了萬千低階修士和無數(shù)普通凡人的熱烈擁護(hù), 一時間全天下奔走相告、歡呼慶賀，民心所向如山傾, 壓倒淹沒了那點(diǎn)反對聲音, 陸續(xù)有仙門掌門站出來響應(yīng)，其余各家掌門迫于壓力與聲譽(yù)也都簽署了這份仙門聯(lián)合公告。

    天劫將至, 地脈靈息逐漸枯竭，林木花草褪色, 遠(yuǎn)望去大地一片枯黃。

    唯有日月山還是青山綠水一片。

    距離山河器大開的日子還有月余, 洛錦每日都前往金玉仙林視察。

    這片仙林是他平日修煉的地方，凝聚了不少精華寶氣, 不論外界是雨是雪, 此處永遠(yuǎn)是一片金色, 金樹金花, 連風(fēng)都是淺淺的金霧。

    這是整個三界最堅固安全的地方, 用來做打開山河器的地方再合適不過。

    “我前些日差點(diǎn)搭上命, 也沒換來刀圣心軟，”蕭玉洺跟在洛錦身后, 打量著這片流光溢彩的仙林, 調(diào)侃道, “怎么現(xiàn)在刀圣突然就大公無私舍得拿出自己的好東西分享了，難道是......隨風(fēng)他又答應(yīng)你什么了？”

    蕭玉洺今早被洛錦從地牢里放了出來, 一出來對方什么都不說, 直接帶他來了金玉仙林。蕭玉洺大抵能猜到, 最后洛錦一定是被江月白說動了, 但洛錦這個人疑心很重，不知道江月白要說些什么才能讓他徹底心甘情愿放棄一切。

    洛錦走在前面，金玉仙林的金光把他頭發(fā)上別的赤紅獠牙發(fā)飾照得朦朧閃爍——像別在頭上的一朵花。

    洛錦轉(zhuǎn)過身，渾身上下一點(diǎn)平日的暴躁和戾氣都沒有，語氣很平和：

    “他說和我成婚，八月十五?！?/br>
    蕭玉洺表情僵硬了一下。

    好一會兒，才笑出來：

    “好事啊，恭喜了啊刀圣大人，苦等三百多年終于得償所愿，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了。”

    洛錦沒有再說什么，繼續(xù)轉(zhuǎn)身前行。

    蕭玉洺深吸口氣，也繼續(xù)跟著他向前走。

    兩人停在一個巨型深坑前。

    坑中隱隱蒸騰著金色霧氣，仿佛一口巨鼎。

    “喲，這就是熔煉養(yǎng)料的地方的吧，”蕭玉洺站在幾步開外，嘖嘖了幾聲，“刀圣原本就打算把那些靈息豐潤的修士們?nèi)舆M(jìn)這里當(dāng)柴火，山河器架在上面享用靈氣，好滋養(yǎng)出一打開就草長鶯飛有山有水的新天地，對吧？”

    “你走近些。”洛錦說。

    “別了吧?！笔捰駴秤趾笸肆艘徊剑x得更遠(yuǎn)了些，“萬一我一個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想多了，你心不夠純做不了獻(xiàn)祭品，況且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隨風(fēng)，不會傷害性命用一群人去供養(yǎng)另一群人，”洛錦扯了扯嘴角，“沒有生命靈氣的山河器是一潭死水，萬千眾生進(jìn)去面對的是一片荒涼，要重新艱難開山墾荒，努力謀生，但艱難地活也是活著，總比死了強(qiáng)，畢竟‘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quán)利，誰也沒權(quán)利剝奪’?！?/br>
    “難得刀圣有此覺悟。”蕭玉洺敷衍地應(yīng)了句，“隨風(fēng)是個當(dāng)老師的料?！?/br>
    “你是醫(yī)修，最懂得怎么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洛錦忽然認(rèn)真地問了個問題，“如果有人為了給山河器供給養(yǎng)料而死，身體靈脈化為新天地的山河湖海林木草原，他還有可以復(fù)生的可能嗎?！?/br>
    蕭玉洺笑道：“有啊，他就做新天地里的一棵樹一根草唄?！?/br>
    洛錦停頓片刻，挑眉道：“倒也不錯?！?/br>
    蕭玉洺“嘶”了一聲：“你不是答應(yīng)了隨風(fēng)不把任何人當(dāng)養(yǎng)料嗎？怎么心里還懷著這種念頭？小心我去他那告發(fā)你啊。”

    “忽然好奇而已?！甭邋\說，“走吧?！?/br>
    * * *

    夜涼如水，皎月照雪山。

    穆離淵枕著一條手臂靠在雪月峰崖邊的石頭上，另一只手套著紅繩，轉(zhuǎn)著被魔氣染黑的半塊圣靈玉牌玩。

    “風(fēng)雪映明月，相得益彰?！苯掳淄Ｔ谒砗螅熬吧拇_很美?！?/br>
    穆離淵轉(zhuǎn)過頭看到江月白，立刻站起身，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喜：“師尊居然來了？我還以為這次又約不出來師尊呢?！?/br>
    他已經(jīng)換了衣服，穿了件灰白的短衫，腰間和綁腿用帶子隨意纏著，頭發(fā)扎得很高，完全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外門弟子模樣。

    江月白在崖邊山石上坐下，上下瞧了他一眼：“怎么，打扮成這樣，是準(zhǔn)備跟著那些普通百姓們一起混進(jìn)山河器里？”

    “有這個想法，”穆離淵把搭在肩膀的發(fā)尾扔到身后，嘆口氣，“不過洛錦肯定不會允許我進(jìn)，他現(xiàn)在見了我就想撕了我的樣子?！?/br>
    江月白說：“放心，你想進(jìn)的話，我會說服他的，讓你帶著小圓一起?！?/br>
    穆離淵垂著眼抿唇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起頭時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是啊......他最聽師尊的話了?！?/br>
    “你的手怎么樣了。”江月白語調(diào)淡淡的，“傷好了么。”

    穆離淵背在身后的左手抓住了右手——這只手因?yàn)槿赵潞夏峭砥邋\掐得太用力，拇指骨頭都變形了。

    “好了，”穆離淵回答，“早就好了?！?/br>
    江月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

    穆離淵看著江月白這樣淡然溫和的表情，忽然覺得很自責(zé)：“師尊，對不起......”

    江月白微微側(cè)眼看過來。

    “我那天不該那么沖動......”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江月白的表情，“希望師尊沒有生我的氣?！?/br>
    “我有什么可生氣的，”江月白彎了下唇角，似乎是有些無奈，輕聲說，“只是怕你們傷到自己?！?/br>
    穆離淵松了口氣。

    他還以為這么多天江月白不搭理他不找他也不回他的傳音來見他，是打算把他這個討厭的魔族拋棄了。

    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想通之后，連雪都有了甜味。

    穆離淵走近了幾步，站在江月白坐的山石后，望向夜空。

    雪夜卻無云，皎月掛蒼穹。

    這是獨(dú)屬于雪月峰的最絕色的美景。

    其實(shí)把江月白約到這里，穆離淵是有很多話想說的，但望著江月白的時候，又什么也都不想再說了。

    只想和江月白安安靜靜地欣賞片刻這幅從前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