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微微怔了怔，下意識追問，“為什么？”

    “犯罪者的犯案地點選擇具備區(qū)域集中性，特別是第一次犯案的地點，一定是在他心理上的舒適和放松區(qū)?！彼商镪嚻秸f明了一點地理學犯罪心理畫像的理論，“雖然煙火師只有前兩年是親自動手，留下的四個案例不足以把他的定位點計算出來，但是他是個東京人，當年居住在米花町一帶，這一點肯定不會有錯，而水無憐奈直到大學畢業(yè)之前都居住在大阪?！?/br>
    “誒？那個小jiejie是大阪人嗎，明明一點大阪口音都沒有啊?！?/br>
    “她是新聞主播，怎么可能有口音?！笨履想S意回了他一句，然后繼續(xù)追問，“其他人呢？”

    “跟節(jié)目組一起來的那個攝像師布井倒是東京人，也符合你們推理出的大部分情況，是除了水無憐奈之外嫌疑最大的。”松田陣平微微一頓，“但是應該也不是他?！?/br>
    “因為他的行動軌跡和煙火師有對不上的地方？”

    “因為他不符合犯罪分析部對煙火師的側寫。”黑發(fā)青年將那副手銬揣進了兜里，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了遠處的海面，“煙火師自視甚高、桀驁不馴，他跟煙火一樣落不了地，所以可能會有念念不忘的人，但不會有穩(wěn)定的愛情甚至家庭?！?/br>
    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位布井攝像師家庭非常穩(wěn)定美滿？”

    “差不多，他和妻子結婚九年了，家里有兩個兒子，出來出差錢包里還放著妻兒的照片，感情不是假的。”松田陣平平靜地下了結論，“所以不可能是他?！?/br>
    “這樣啊?！?/br>
    服部皺著眉，將那張名單再次從頭開始回顧，在腦子里翻了一遍那些人的資料依舊沒有找到什么線索地抬頭，然后忽然愣了愣。

    松田陣平正望著不遠處的海面，察覺到他的視線也沒回頭，“怎么？”

    “沒、沒事。”

    服部平次磕絆了一下，引來了身旁小偵探疑惑地一瞥。他還是沒有把剛剛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疑惑說出口。

    ——不知道為什么，他剛剛看著黑發(fā)公安過于平靜的神情時，忽然有種感覺。他剛剛被告知的那些只是表面上的理由，面前人真正判斷出水無憐奈和布井健一不是煙火師的原因不是這個。

    這種感覺近乎毫無來由，甚至只是一種突然造訪的直覺。關西名偵探默了默，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還有其他線索嗎？話說回來，我一直覺得八年前煙火師忽然轉變作案手法不再親自出手也很奇怪，難道當時發(fā)生了什么？”

    .

    名偵探組合那邊排除了兩個錯誤選項，正頭疼地進入了死胡同的時候，源輝月剛從墻壁上懸掛的一副攝影作品上收回目光。

    休息室里暫時只有她和遠山和葉，還有在不遠處吧臺的西野秘書三個人。

    西野似乎是個性格十分含蓄的人，并不善于主動和女性搭話，此時正在專心致志地在吧臺后煮咖啡，而她身邊原本應該撐起主要聊天任務的遠山少女已經好半晌沒說話了。

    源輝月回頭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她正坐在原地發(fā)呆，三魂七魄至少一半飄到了不知何方，偶爾看一看手機，整個人簡直像在夢游。

    在她第三次查看手機時，源輝月終于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十一點三十分，警視廳那邊依然沒有找到炸彈?！?/br>
    遠山和葉呆住，好像終于魂魄歸位似的，她恍然地回過頭，垂首撓了撓臉頰，“……輝夜老師你看出來了?。俊?/br>
    源輝月已經放棄了糾正她的稱呼，“炸彈的事媒體沒有報導吧，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昨天平次九點多忽然跑出去，到凌晨才回來，我有點擔心，就找爸爸問了?！彼啬笾謾C，雙手交錯著搭在膝蓋上，“跟他保證了好多次絕對不外傳之后他才告訴我，今天的預告函，包括昨天晚上差點發(fā)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整個人垂著頭，明明不關她的事，卻好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源輝月挑眉，“所以你剛剛把服部趕出去其實是不想他陪著我們坐在這里浪費時間？”

    “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雖然我根本幫不上一點忙?！?/br>
    黑發(fā)少女說到這里想起了什么般抬頭，“輝夜老師你也是，不用管我們的，我可以幫你跟鈴木解釋?！?/br>
    “不用，我不擅長解謎，同樣派不上用場?！?/br>
    “這樣啊……”

    這時候西野秘書把泡好的咖啡端了過來，遠山和葉愣愣地看著她禮貌地道了聲謝，端起咖啡正要喝，察覺到她的視線又抬眸看來，纖長的眼睫微微掀起，露出一片澄澈且冷靜的湖。

    “怎么？”

    “沒、沒什么……”

    遠山少女摸了摸耳朵，不知道自己剛剛一瞬間閃過的感覺應該怎么敘述，只好胡亂從雜亂的思緒中抽出個問題，“就是覺得，輝夜老師你好冷靜的樣子?！?/br>
    咖啡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源輝月的眼睫輕輕垂了垂。

    她若有所思，且答非所問，“我只是有點問題還沒有想明白?！?/br>
    第301章 魔術師（十三）

    什么東西沒有想明白？

    遠山和葉迷茫地吱了一聲，“誒？”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去請人的鈴木園子終于回來了。鈴木家大小姐大大小小的酒會參加了不少，但這種過家家酒一般的茶話會大概還是第一次，一進門就興致勃勃地宣布，“好了，人到齊了，茶話會正式開始。遠山和源桑你們在說什……”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旁邊忽然插進來一個人影。有人大大咧咧擠了進來，且喧賓奪主地搶走了她的臺詞。

    “我看看，哇，茶話會啊，真有意思，兩位美女剛剛在說什么呢？”

    遠山和葉聞聲回頭，看到了門口將鈴木園子擠到一邊的拿著dv的青年。之前鈴木會長做統(tǒng)一介紹的時候她不在場，但上午上船的時候多少也跟同船的眾人打了照面，一眼認出了那是那位自由撰稿人寒川龍。

    這個不請自來的人擠進屋之后，堂而皇之地拿著dv拍了一圈，然后就直奔她們而來。一屋子人瞪著他，他卻好像沒事人一樣，臉皮之厚，幾乎讓人懷疑他的職業(yè)不是什么自由撰稿人，而是某些專門討人嫌的娛樂記者。

    和葉愣了兩秒，鏡頭就已經懟到了她臉上。對著dv后那張嬉皮笑臉的臉，她不知為何感覺有點不適，條件反射地地往后退了退，“那個，我們剛剛在說，在說……”

    源輝月：“在聊墻上那副攝影作品?！?/br>
    “對，我覺得……”

    遠山和葉說謊業(yè)務生疏，但反應不慢，趕忙接住這個臺階，一邊轉身去找那副攝影作品準備裝模作樣點評幾句，只是視線剛轉到身后，驀地一怔。

    船艙的休息室的確掛了一副攝影圖，十分常見的裝飾，很多公共區(qū)域都有，大部分時候的用途就是湊個背景。如果不特意點出來，很多人都不會注意自己進進出出的地方都掛了什么。

    遠山少女之前心煩意亂，當然也沒有注意室內的裝飾，但這會兒她的視線一移過去，下意識就被那張照片吸引了。

    那是一張遠景圖，拍的是人，男女老少各種各樣的人，整齊劃一地拿著手機面對著自己正對面的場景。黑壓壓的人頭和手機占了大半的畫面，只留出了一個角落擦邊地拍到了某棟冒著火光的大樓，那就是照片中的人正在拍的東西。

    整個畫面其實非常明亮，留出一角的天空也是蔚藍而晴朗的，但遠山和葉看過去，第一反應只覺毛骨悚然，下意識環(huán)起了手臂，皮膚上冒起了淺淺一層雞皮疙瘩。

    鈴木園子：“這幅攝影作品是前幾天有人送給爸爸的?！?/br>
    她皺了皺眉，似乎也有點不適般移開了視線，“老實說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有種特別壓抑的感覺，話說那些人拍的東西都是什么??？”

    “是四年前發(fā)生在杯戶町居民樓的一起瓦斯爆炸事件?！?/br>
    室內的眾人同時回頭，看到了開口的水無憐奈。女主播正盯著那副攝影作品，藍色的眼瞳中倒映著一排排舉起的手機，輕車熟路地報出一串資料，“爆炸發(fā)生在十三樓，某個家庭的瓦斯年久失修引發(fā)了爆炸，當時恰好隔壁有人家在裝修，違規(guī)在樓道里堆放了可燃物，最后引發(fā)了一場席卷整棟樓層的大火，造成了三個家庭的死傷?！?/br>
    鈴木園子恍然，“啊，這個新聞我好像也聽過，是有這么回事來著，鈴木集體旗下的慈善基金還組織過對受害家庭的慈善捐款……不過這么快就能想起來水無桑你的記憶力真好。”

    “因為爆炸發(fā)生后我也趕到了現(xiàn)場，”女主播的聲音漸漸變輕，“這個新聞當時就是我播報的。”

    “這樣啊”鈴木園子愣了愣，“不過話說回來，知道了背景之后看到這張照片還真有點不舒服的感覺?！?/br>
    “誒？是嗎，我倒是覺得這張照片拍得很好啊?！睆娦袛D進來的自由撰稿人寒川龍笑嘻嘻地插嘴，“拍那些千篇一律的災難場景有什么新意，當然是拍人有意思啊?！?/br>
    “嘛，可能的確很有藝術性吧，但是我就是不太喜歡，香板桑呢？”

    “額，老實說我也不太能夠欣賞這種類型?！?/br>
    “我倒是沒什么感覺，一張照片而已?！?/br>
    “浦思桑你是這樣覺得嗎，難道是我們太敏感了？話說這個攝影師好像還挺有名吧，叫什么來著？”

    “叫‘j’，全名是james，是個只在網絡上發(fā)表作品的神秘攝影師，好像從來沒有對外表露過身份?！焙埶坪跏沁@個神秘攝影師的粉絲，滔滔不絕地介紹，“所以james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這樣啊，難道是個外國人……輝夜老師你覺得呢？”

    輝夜老師正在喝咖啡，她自己起了個頭，把所有人注意力引到了墻上的攝影作品上，自己卻開始走神了。大概是昨天晚上的確沒有休息好，她被遠山和葉招呼了這才回過神似的，揉了揉太陽xue禮貌微笑地“嗯”了一聲，十分優(yōu)雅好看地遞出了一個“你們在說什么我根本沒聽”的明示。

    “額……”

    寒川龍笑嘻嘻地問，“原來如此，源小姐是作家吧？對攝影方面不感興趣嗎？”

    源輝月于是掃了一眼墻上的攝影作品，公正評價，“還行，構圖和光線都不錯，攝影技巧的確挺厲害?！?/br>
    這聽起來像是一句夸獎，或者順著他話風的場面話。但其他人琢磨兩秒，微妙地感覺好像就是有哪里不對？

    西野秘書無奈地笑著說，“源小姐如果從事藝術行業(yè)的話，一定是個苛刻的評論家吧。”

    源輝月：“大概?！?/br>
    眾人：“？”

    大家完全不明白這兩個人在打什么啞謎，然而打啞謎的雙方都沒有解釋的意思。源輝月把已經空了的咖啡杯放回了桌上，就起身站了起來，“我出去一趟，咖啡不錯，能再給我一杯嗎？”

    直到目送著她帶著咖啡出了門，遠山和葉這才往西野的方向靠了靠，默默低聲問出了自己的迷惑，“西野桑，你剛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源桑不是在夸獎那張照片嗎？”

    西野也小聲回答，“因為遠山桑你們之前討論的是這張攝影作品的主題啊，無論是感覺好還是不好，都是它帶給你們的印象，但源小姐剛剛夸獎的是光線和構圖?！?/br>
    遠山和葉愣了愣，下意識恢復了正常音量，“所以輝夜老師的意思是，她不喜歡這幅畫的主題？”

    其他人下意識朝他們看去。

    “不是不喜歡，是沒必要討論?！蔽饕盁o奈地說，“看似深刻，其實像空中樓閣，嘩眾取寵，其實根本沒有靈魂……大概是這個意思吧?！?/br>
    有時候避而不談甚至比直接批評更為戳人肺管子。

    遠山少女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難怪你說輝夜老師苛刻呢……”

    .

    苛刻的輝夜老師出了休息室，給弟弟發(fā)了條消息問了他們在哪兒，收到回復之后就直接找了過去。

    柯南和服部平次還跟松田陣平在一起。眼看著時間越來越少，警視廳那邊的行動卻并不樂觀，在爆炸之前找到炸彈的可能性正在逐漸流逝，兩個名偵探臉上都是rou眼可見的凝重。

    源輝月找過去的時候，氣氛正死寂般地沉默著，三個人似乎各自陷入沉思，最后是松田陣平最先發(fā)現(xiàn)了她的到來。

    到底經歷的事情多了，黑發(fā)公安的神色是最冷靜的，看到她出來還慢悠悠打了聲招呼，“快十二點了，去吃午飯嗎？”

    源輝月頷首，將帶出來的咖啡帶給他，然后平淡地說，“香薰味道不錯?！?/br>
    滿身煙味的松田陣平：“……”

    “你昨天晚上用先用煙把自己熏一遍是打算今天按斤賣了嗎？”

    黑發(fā)青年無奈地解開了幾顆領口的扣子，靠在墻壁上，額前幾縷黑色碎發(fā)被海風吹得搖搖晃晃，“專門找過來寒磣我的？”

    源輝月伸手，松田警官默默把口袋里的煙和打火機上交。

    其實上不上交已經沒多大區(qū)別，煙盒里頭的煙只剩最后一支。但即便這樣，源輝月也沒還回去，她捏著煙盒和打火機，這才慢條斯理地說出了來意，“我剛剛想起了一件事，關于煙火師?！?/br>
    她剛剛和松田陣平日常打嘴炮，兩個弟弟都乖巧地沒有插嘴，這會兒聽到關鍵詞，同時被一鍵喚醒抬頭看過來。

    “從甲子園的那通電話開始，雖然我的確是一直在故意刺激他來找我，但是，作為一個逍遙法外了十年都沒被警方找到的罪犯，他真的這樣一釣就上鉤……”

    源大小姐客觀地評價，“是不是太不冷靜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