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視感不是毫無由來，剛才鏡子后面有人。

    幾乎凝結(jié)成液體的細(xì)密水霧中，她嗅到了酒精清冽干凈的氣息。

    這味道并不算特殊，但是出現(xiàn)在這個詭異的場合，仍然讓她恍惚了一秒。

    對面的浴室與她所在的地方完全是一個鏡像空間，一模一樣的燈光傾斜著透過不足一平米大的洞口照進(jìn)來，經(jīng)過鏡框周圍沒完全掉下去的尖利玻璃，在她的臉上折射出璀璨的七彩光點。

    窺視者溜走了。

    滿地都是玻璃渣，她不想搞得自己遍體鱗傷，鏡子后面預(yù)留的洞口也不足以讓她鉆過去，她身上滴著水，裹著浴巾赤腳走出浴室，手里拎著吹風(fēng)機(jī)，電線拖在地板上，像惡魔的尾巴，隨著她走遠(yuǎn)，在地上盤旋著跟出去。

    插頭浸了水，濕漉漉地把地面上的碎玻璃碰得叮當(dāng)。

    臥室里，床對面的墻上也有一面的大穿衣鏡。

    她站在一米外，把吹風(fēng)機(jī)砸向穿衣鏡，“嘩啦”一聲脆響，蛛網(wǎng)般的裂隙沿著中心擴(kuò)散，她又砸了一下，將鏡子砸得分崩離析。

    簡直是洞開了一扇門。

    韋葉解開浴巾，套了衣服，踩上鞋子。她挑選了一片銳利的碎鏡子，彎腰走進(jìn)去。

    低頭鉆進(jìn)鏡子后面的時候，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愛麗絲的鏡中世界。揣著懷表的兔子，神出鬼沒的貓，還有瘋子。

    出現(xiàn)在住滿了精神病人的藍(lán)山療養(yǎng)院里，出奇的合適。

    嗅覺先于視覺工作，酒精味更重了，除此之外，仿佛還有另一種味道。

    說不出來的、古怪的、久遠(yuǎn)到有一點陌生的甜……

    氣味是記憶的錨點，她仿佛頓時被拽回了十七歲那年，被充滿了潮濕水霧的蜃景包裹，熟悉得幾乎渾身戰(zhàn)栗。

    許久沒有達(dá)到高潮的身體越來越熱了，她裸露在衣領(lǐng)外的脖子被水跡劃過，透出被熱水燙過似的粉紅，頸動脈跳動的幅度rou眼可見，越來越快。

    她好久沒殺人了——

    她也不該殺人，她應(yīng)該把這些該死的老鼠抓起來，收集他們犯罪的證據(jù)，把他們送進(jìn)監(jiān)獄……

    但是這個裝神弄鬼的東西，到底躲在哪里？

    這間鏡子后面的密室，一切東西都井然有序，看起來沒有半點生活的痕跡。包括床單，也平整沒有一絲褶皺，根本沒有人在上面躺過。

    只除了一點。

    密室連接外部公共區(qū)域的大門，下壓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閃光的東西。

    她目光頓住，徑直走過去。

    那個對著陽光閃爍的是一塊金綠貓眼。

    掛著貓眼的，是眼熟至極的黑色皮質(zhì)項圈。

    她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潮濕的手指把項圈挑下來。

    這東西怎么會在這？她明明……她明明……

    她記得她燒死江湄的那一天，這東西還一直戴在她脖子上，后來她被消防員抗走，被救護(hù)車帶進(jìn)醫(yī)院……

    到底是什么時候，這個項圈消失了？

    她為什么一點都記不起來？她為什么之前一直都沒有在意？

    門忽然響起來：“咚咚咚咚?！?/br>
    四聲。

    陽光從南窗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狹窄的一小片刺眼涼白，玻璃外的天空碧藍(lán)。

    她屏住呼吸，瞇起眼睛。

    握著碎鏡子的手稍稍用力，掌心微微刺痛。

    “咔噠”一聲，門把手自己壓了下去。

    門開啟一道細(xì)縫，一只修長蒼白、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門縫里擠進(jìn)來，攀附在門板上。

    門縫的黑暗里傳來熟悉的低喘：“……貓咪。”

    碎鏡子折射出她自己睜大的眼睛，劃出一道銀光，割向那幾根手指。

    她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攻擊。